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平城晚春 > 第二百五十六章

纪罗缊最终还是走了。走了之后那个院子自然也就空了下来,只不过对外说着的还是两三年就会回来,所以院子里面仍然留下了人手打扫,只是不像之前那样子,整个院子都要专门有人布置,只是留了人每日将院子擦净,再清理干净就是。为着的也是有朝一日人回来了,院子里的东西还跟之前一样。
其实家中早已有人看明白了,纪罗缊这么一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纪罗缊走了,自然冯瑞宇没有留在这边的道理了。原本就应该是妻子去丈夫家,只不过因为这头向来是这样的规矩,所以才是丈夫来妻子家,孩子又跟的是妻子的姓氏。只不过事到如今自然不必再计较这么多,冯瑞宇前天才刚从玛德琳那里回来,回来之后原本打算再去纪罗缊那边一趟,看看能不能把玛德琳接进来做个平妻之类的只是却听消息说纪罗缊今天早晨就走了。
冯瑞宇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问了家中的几个人,才知道这是去了道观上头,说是身子不大好,需要清修,约摸着两三年才会回来。估计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其他时候大多是在道观上的,姑爷若是想要去找小姐大,可以去道观上头找。冯瑞宇听到这话,自然心中是高兴,只是又想着这家中已然没了自己的妻子,那么在这家里头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差人给自己家中送了信去,大致的内容自然是想让家里派人来把自己接回去就是。
纪罗缊这么一走,虽然说祁永年碍于面子对这个女婿还是跟之前一样,往常平日里两人也总是会闲聊几句,说起纪罗缊的时候祁永年也只说自己这个女儿从小被自己惯坏了,希望姑爷多担待着点,对于其他的也均是闭口不提。如今,虽然女儿已经走了,可是对女婿的态度倒是没有减弱几分,听说女婿要回家去,也并没说什么,只说已经离开家里许多日子了,男人家的到底在女方家一直活着,也不是什么太好面子的事情,倒不如回家中去看看也是好的。
纪安沁与纪罗絪这几个原本对于冯瑞宇的态度便是稀松平常,虽说平日里为了家族的颜面还要装几下,虽然人也是自己挑的,可是后来倒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于是态度也冷淡了些。如今纪罗缊已经走了,自然也不用再顾及其他那些事情冯瑞宇上门的时候直言便拒绝了,只说身子不大舒服,希望冯瑞宇有事改天再说。况且孤男寡女,见面也不合适,有什么事情倒不如跟岳父与姐夫说去。
吴时祖倒还算是好的,对这个妹夫也并没有多大改变,听到妹夫来了,也就让人进来听妹夫说要回家去一段日子,也并没说什么,只说左右也没有孩子回家去住一段日子也是好的,哪有男人长时间不见父母的事情?只不过吴时祖态度也终归是冷淡了些,他归根决定也还是跟纪罗絪一条心。
纪柏珩与纪罗绛两个但是乐得清闲的。他们如今住在三房的院子里头,三房的院子跟二房的院子,虽说中间只隔一条长街,可是那也是极其远的,自然不用担心冯瑞宇闲来无事的时候过来叨扰。至于过来打扰的时候,对于两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左右两人惯是会做这样的场面功夫,顾左右而言他,面子上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落下,可是李子里头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情,分寸拿捏的极其妥当,既叫人挑不出个错处,又能让各方都满意。
冯瑞宇自然就算再愚笨,也知道这两位那里他是插不上话的,于是索性也不过去,去了一趟之后就再没登门第二趟,如今也并不打算去。
冯家对于这件事情如此解决,已经算是千恩万谢。接到冯瑞宇写来的信的时候,原本还有片刻迟疑,但是转念又一想,此刻冯瑞宇在那边还是不尴不尬的,若是有朝一日玛德琳的事情抖了出来,影响了两家和气也是不好的事情,所以也就答应了由冯太太亲自上门来说了几句,并计划着过两日就将冯瑞宇接走。
冯老爷倒是不大高兴的。原本定下这门亲事,对于两家都是极好的,可是偏偏自己这个儿子给自己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如今若是儿子在回了家里头,儿媳上了道观上且不说外头人怎么说,只说两家的联姻只怕是名存实亡。但是如今又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法,于是也只好就如此叹口气,瞧着妻子一副爱子心切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只说儿子都是被妻子惯坏了。
冯瑞宇得到应允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玛德琳那里。他原本后来就不常住在纪家,如今又打算回自己家去,自然要再来看一眼玛德琳。
玛德琳如今一直没个名分,心中自然有些不安,可是架不住冯瑞宇的日日许诺,只说无论如何要把玛德琳风风光光的抬进去,定然不做那些伺候人的事儿,再不济也得是个贵妾。
可是他这话到底是说一说的,就算他真的有这心,玛德琳的出身又如何做得了贵妾呢?只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玛德琳又拿他当指望,所以也就不反驳,日日在山上的院子里头,除了做些针线活之外,就是等着他来。
冯太太到底还是不支持冯瑞宇和玛德琳的事情。且不说冯老爷那样的生气无论如何不会允许玛德琳进门,哪怕是一向爱子心切的冯太太,也断然不允许儿子娶这样一个货色回来。虽说不是当正经娘子,可是哪个好人家的妾是从那样的风月场所出来的呢?虽说别家也有戏子或是其他的,可是归根到底,不过是可以转正的玩物,在家中当个丫头什么的。平日里红袖添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要是娶进门来,那可就是另外的事情了。从没听说哪位高门显贵,家中有正儿八经,把这样的人抬回来做妾的道理,况且冯瑞宇还想要把人抬成平妻,甚至是贵妾更是荒谬的事情了。
冯瑞宇为此没少跟冯太太怄气,可是平日里冯太太都能纵容着他,对于这件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冯瑞宇只好告诉玛德琳等等,再等等,自己总能找到法子的。至于法子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纪罗绮无心去管二房那边的事情。纪罗缊如今已然走了,那就是最好的,至于冯瑞宇要怎么办,两家又要怎么办,这就不是她能够管的事情了。这个家里总想着体面,总想着尊贵,所以事事都要思前想后,可是那些所谓的体面和尊贵究竟又值些什么呢?如今的国际形势已然是到了不容乐观的时候,真的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所有的体面和尊贵,只怕都是过眼云烟,纵然这家中权势滔天,可是覆巢之下又如何有完卵?
纪罗绮这样想着自然对于家中的许多事情都不曾去过问,这个家现在早就不是之前了,爷爷如今一病不起,父亲已经掌了大权,只怕等到爷爷一死,父亲就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到时候这个家里要如何分这笔财产,姑姑叔叔和父亲是不是要分家也是一回事。只不过分家不分家的,原本也是没什么的,如今人人都在担心这个家族说这一代人丁衰落,最近又常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实在不是什么兴盛之相。
纪罗绮对此嗤之以鼻,就连下人们是否嚼舌根子都懒得管一句。
纪柏琛在前两日的时候还写了信来。
东北的抗战到底是失败了。纵然东北有无数的能人烈士,有无数的热血青年,有无数的男男女女愿意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的故土抛头颅洒热血,可是落后的武器装备以及并不算完善的领导并不能够完全的拯救东北,东北仍然不可避免的走下了沉沦。如今的东北已经是敌人的天下,纪柏琛一走已经许多年,如今的他也早就没了,当初贵公子的那副样子,整日和群众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如今东北已经是他的第二故乡,东北陷落,他又如何能够不伤心?
纪罗绮与纪柏珣看完信封之后均是久久的沉默。二人谁也没有想到如今所谓的灾难会来的这样的快。原本以为东北那边的事情迟早有平定的一日,可是谁又能想到最终平定的结果居然是这样的结局。东北沦陷,而当局者仍然沉迷在国内的那些事情上,甚至大有与国外接壤的意思。对于东北那么一大片土地,倒是丝毫不顾了。
信里还说起了罗广明。这位踌躇满志的爱国将领,在无数次的战争之后,终于不得不接受了东北陷落的事实,他仍然是失望的,他无法接受自己那么多弟兄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可是这场战争仍然不可避免的迎来了失败的结局。他不能忍受卧榻之处沦为他人酣睡之所,可是他却不得不忍受。如今的他早就不是之前的他,在这一场场的战争之后,他手底下的人力都消耗了许多。就算在之前总是不断的有人来找他投奔,可是人再多,也总有打完的一天。
日军的装备实在是过于精良,他们靠着那些山上的物资,以及从日军那里抢来的装备,总也是熬不住多久的,终于在不久前,东北彻底陷落。纪柏琛在信里头说到他们可能要转移阵地了。至于转移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让罗广明回北平来。他想让罗广明来这边跟纪罗绮与纪柏珣牵线,如果能得到这边家里头的支持,至少银钱上就不用再发愁。
况且有了这边家里头的威望做支撑,他们到别的地方就算是招兵买马也好办的许多。这样一来,有朝一日想要东山再起收复失地也就没有现在这样子走投无路了。
纪柏琛在信里头说的那样子的好听,可是人人都知道这本质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太爷一直觉得皇帝有朝一日还要回来,这天下到底是清朝的天下,外头的那些都是闹着玩一玩,哪个朝代没有闹过什么革命,可是哪一个又成功了呢?归根到底,任然还是皇帝掌权,这才是历史发展的趋向。若是这是假的,又怎么会延续几千年?
虽然如今实际上家里的掌权人已经变成了纪和惇,可是纪和惇到底是一个看重利益的人,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家族的荣光以及家族的安定更重要,想让家族去趟这趟浑水,这必然是不可能的。若是家里有意思,趟这趟浑水,只怕早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大笔的物资与银钱就已经送过去,态度也早就表明,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到了如今仍然对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的表态,可见家里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过管这样的事情。
家里的退路太多了。如今且不说内地的实力在拉拢家里头,就连日本人对这边也有所心思,更不用说隔三差五就来拜访的各个大使馆,哪一边不想拉拢上纪家,纪家又如何非要陪着一个即将毁灭的地方共沉沦呢?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去支持那边的战争,这在人人看来都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纪罗绮与纪柏珣互相对视了一眼,早已猜到了家中会是如何态度,于是信纸只好被扔到了火盆子里头,眼看着火苗一下子窜上来,像舌头一样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那一张信纸。
纪罗绮在椅子上头坐下,望着同样满面愁容的纪柏珣,轻笑一声问道:“大哥,如今已经过了新年了,近来还是常常睡不着觉吗?”
纪柏珣被问的愣了一下,自顾自的也靠着窗边站着,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早几年我就这样,早几年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失眠乏力,倒也找医生来过了,医生只说是肝气郁结又忧思过度,让我放宽些心罢了。至于其他的那补药之类的,我也喝了,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若说实际的功效也没有多少的。如今我也算是习惯了,无非是夜里睡得更少了些,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纪罗绮听到这里,就皱起了眉头,担心的说道:“哥哥快莫要这样子胡说了。这失眠也不算是小事,时间久了之后只怕要拖出病来的。只不过最近这几年来你也没少找医生看,可是我听大嫂说却还是没个好转的,你说这可怎么做的好呢?再怎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到底你的身子骨是你自己的,人家都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不将这身体养好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说到底呀,也都是白搭。”
纪柏珣低下头苦笑一声,两根手指捏起桌上的茶杯,在茶杯上摸了摸,只觉得那茶已经凉了,于是也并没有喝下去,仍然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只不过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无非也还是发愁罢了。你也不必担心我的事情,我自己的身子,我好歹心里也是有数的,倒是你,下一步你总也没想好怎么办?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在这家中长久的呆着的,你总觉得这个家如今已经不适合呆下去了,这我支持你。我走不了,可是我不拦着你走,若是你有什么想法,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支持你的。”
纪罗绮摇了摇头,又想起来前两天与姜阮涟说的那番话。她叹了口气,安慰道:“我的事情我之后再考虑,如今我也没闲心去考虑这些,我现在且先当着英文教员,学校里面形形色色的人多,总归能让我有些头绪的。倒是哥哥你,好歹该听着医生的话,放宽些心,这样子整日愁着也不是个事儿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孩子,大嫂又那样子温柔贤惠,哥哥也不必过多忧心了,事情总会好起来的,你说是不是?”
纪柏珣不置可否的打开窗子,望向窗外,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番话,只是又不想伤了妹妹的心,只好不轻不重又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其实他早知道这些事情究竟会如何了。
自己从出生开始,肩上的担子就已经被固定了,父亲母亲都告诉自己,自己是长房长孙,是家里最为重要的,往后等到爷爷和父亲都不行了,家里的担子就要掉落在自己身上了。自己要担起这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自己要一心为家族考虑,自己要保证这个家族绵延万年,自己要让家族的光辉持续下去,这就是自己出生的意义,这就是从自己落地那一刻起就落在自己肩上的使命。
他从小就听着这样的话长大,虽说有时也羡慕弟弟妹妹们,可是却也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跑不开,逃不过,这就是自己既定的无法更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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