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张婶儿放下了碗筷，看着张叔，开口说道。
“当家的，跟你商量个事儿。”
张叔咽下嘴里的饭，不解的看着张婶儿。
“啥事儿？”
张婶儿迟疑了一下，方才回道。
“再过些日子，镇上的讲武堂开堂，我想把夜娃送去。”
张叔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眉头慢慢皱到了一起。
“是啊，可不能让夜娃跟我一样，再在山里讨生活。只是……，咱家的情况你也知道，那讲武堂开堂可是得收三个银龙币，我……”
说到这儿，张叔惭愧的低下了头，一个男人不能让婆娘孩子好好生活，这简直比捅他一刀还要让他难受。
张婶儿宽慰的笑了笑。
“当家的不急，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有一只祖传的银镯子，怎么着也能换四个银龙币，足够夜娃入武堂了。”
张叔闻言，嘴唇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那银镯子是自家婆娘祖传的，不知道传了多少年，看来这次是保不住了。
一旁，小夜正吃的欢快，听着两人的谈话，他渐渐听出了不对味儿。
“叔，我不去那什么堂，我要跟你进山！”
老两口闻言，又是欣慰，又是焦虑。
“不成！”张叔的语气忍不住有些重，“夜娃，你可不能根叔一样，这进山讨活那能跟进武堂比？叔还指望你有了出息，赶紧给叔娶一房媳妇呢！”
张婶儿瞪了张叔一眼，“你不会好好说话么，别吓着夜娃了。”
张叔闻言顿时哑了火。
看到小夜低着头不吭声，张婶儿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
“夜娃，你叔就是那急脾气，你别理他。这讲武堂是个有出息的地方，婶儿知道你有孝心，可是你再想想，要是你在武堂有了出息，叔和婶不是可以跟着你享享福么？没准儿，以后还能留在镇上生活。”
张婶儿的话起了作用，让小夜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小夜抬头，看了看张婶儿，又看了看张叔。
“我……，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让你们为难，让你受苦……”
张婶儿笑了，脸色的皱纹透着岁月的沉淀。
“夜娃，婶儿给你说句话，你得记到心里。”
小夜闻言，认真的看着张婶儿。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张婶儿一字一顿，说的很慢，很用心。
月华如练。
小夜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怔怔看着窗棱。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讲武堂的事情最终还是定了下来，张婶儿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卖掉祖传的镯子，也要把小夜送进讲武堂。
“讲，武，堂！”
小夜一字一顿，轻声呢喃。他在海城的时候就听过讲武堂，就如张婶儿所说的一样，那是一个有出息的地方，据说海城的好多大人都是从武堂里出来的。
只是……
这份恩情，如何能报？
小夜不是一个不知世情的孩子，多年的乞讨生活让他饱经人情冷暖，他从铁锤媳妇的嘴里知道张叔两口子为他放弃了有多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
小夜反复轻声的诵念着张婶儿的劝诫，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叔，婶儿，等夜娃有出息了，我一定要你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最好的！用最好的！”
稚嫩的誓言回响在心田。
小夜看着窗棱，渐渐的睡了过去。
喔喔喔……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新的一天，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拉开了序幕。
张婶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一只手下意识的向旁边摸去，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当家的！当家的！……”
张婶儿腾地一下从被窝里坐起，声音惊慌失措。
张叔刚刚睁开眼睛，听到张婶儿的惊呼，还剩的那点儿睡意一下子被吓到了九霄云外。
“咋了？”
“夜娃不见了！”
听到张婶儿的话，张叔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后跟直冲后脑勺，他唰的一下把被窝掀飞，看到小夜不在炕上，顿时急红了眼。
“你个婆娘，怎睡的恁死，夜娃不见了都不知道！”
张叔一边火急火燎的数落着张婶儿，一边匆匆的套上厚棉衣，准备出去寻找小夜。
一旁，张婶儿也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恨自己睡的太沉，居然没发现夜娃都不见了。
不对！
张婶儿忽的停下动作，拉着张叔低声说道。
“当家的，你听外面！”
张叔正急的胃疼，听到张婶儿的话，他理也没理，甩头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夜娃？你……，你怎么不睡觉？”
张婶儿这时也出了屋门，看着院子里的小夜，神色也是一怔。
“夜娃，你这是在干吗？”
看到老两口，小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手中的的柴刀放到一旁，伸手指着旁边一堆劈好的木柴，嘿嘿一笑。
“叔，婶儿，我劲儿可大了，能帮你们干很多活。不信你问问石头、柱子他们，他们都得管我叫夜哥。”
面对如亲生父母一样疼爱自己、养育自己的老两口，小夜有些邀功的炫耀着自己的成就，这其实是他这个年纪本应该有的小孩子心性。
雪村的雪终年不化、天寒地冻，呼一口气都能冻的掉雪沫子。
张叔看着那堆小山一样的木柴，心疼的直掉眼泪。
“夜娃，以后不许这样，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好好睡觉吃饭，这活叔还干得了。”
两老抱着小夜，把他塞进了被窝。
张婶儿去烧饭了。
张叔坐在炕边，看着眼睛骨碌直转的小夜，他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屋里一时间静悄悄，只听得到一道道叹息。
小夜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他敏感的察觉到，张叔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叔，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面对老两口，小夜心里底气不足，他不觉得自己帮着干活有什么错，但是看着不住叹气的张跛子，他最终还是觉得自己错了。
这时，张婶儿忙完了一阵子，走进屋里，刚好听到小夜的道歉。
张婶儿一下子不高兴了，很是不满的瞪了张叔一眼。
“当家的，你干啥呢？夜娃能够这么勤快，这是一件好事，你别在这儿给我耷拉着脸，看的我们娘儿俩心烦。”
小夜心里有些忐忑，张婶儿的维护让他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可他又怕这会引得两人发生矛盾，他不希望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受了伤害。
兴许是张婶儿的唠叨起了效果，张叔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不再是那压抑的沉默，他看着小夜，语重心长的说道。
“夜娃，叔知道你想帮家里干活，可是以后你干的时候千万得有我跟你婶儿在旁边看着。你说，你刚才要是不小心伤了自己，……”
张叔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张婶儿蛮横的打断了，她十分不喜的对着张叔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似得。
“去去去，呸呸呸。少在这给我乌鸦嘴，我们家夜娃受到山神的保佑，注定要平平安安、风风光光的。”
张叔这一次没被张婶儿打的哑了火，他的情绪一下子爆发起来。
“你个婆娘，懂啥子，你少在这给我瞎搅和！村子被自己砍断自己的指头的人还少么，还有我的脚是怎么跛的，你都忘了么？”
生活就是这样，有甜蜜，也有苦涩，有幸福，也有酸楚，才真个是百般滋味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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