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领着卷子回到院中,贺邦泰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了。
别看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老成,但毕竟岁数还小,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见到陈凡回来,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夫子,你文作得,作得如何?”贺邦泰不知从哪端来一个凳子,讨好似得放在陈凡身边。
陈凡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尚可,你也要准备准备,说不得一会儿会抽到你呢。”
贺邦泰闻言更紧张了。
“兄台!”就在这时,一旁有个士子拱手。
陈凡转头施礼:“学兄好!”
那人求教道:“刚见兄台在台上与洪先生及几位大人说话,想必兄台文章是做出来了?”
陈凡点了点头:“侥幸答出!”
“那请教【小子】出自何典?”那人脸色微红低声道。
陈凡刚准备说话,一旁有个身着澜衫的生员嗤笑道:“小子出自何典尚不知道,你今日是怎生混进这里的?”
那人脸上更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谁知那生员更为过分,用一副指点的语气居高临下道:“小子之典出自论语,语出有八,五处为圣人称呼门人,两处为子贡、宰予对孔圣自称;最后一处出自曾子称呼门人。”
陈凡刚刚还对此人的无礼有些厌恶,但听到对方这话心中顿时收起轻视之心。
自己觉得掌握最好的论语,好不容易才想起【小子】的一个出处,谁知人家直接说了八处,想想就惭愧无比。
一年及此,陈凡躬身朝那生员一揖道:“还未请教学兄上下。”
那澜衫生员傲娇地看了一眼陈凡:“我乃海陵生员周三近,字尔德。”
“原来是尔德兄,久仰久仰。”
那生员瞥了一眼陈凡,见陈凡未着澜衫,显然是未进学的,点了点头后就兴趣缺缺地抄个胳膊不说话了。
这时,考完的生员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洪升一一看卷点评,速度比看陈凡卷子时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很快,场中几十人的卷子他便一一点评结束。
经会做卷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自然由会主评讲。
眼看评讲结束,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洪升喝了口茶微笑道:“今日时间有限,仅讲四书此题。”
经义是科举最为重要的一门科目,洪升只评四书题,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小子之言,《论语》、《尚书》、《礼》皆有典出,其中论语有八,此题既为四书题,那就说论语这八条。”
“其一: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
……
老先生到底是宿儒,八条几百个字,他这么大年纪竟然郎朗背诵而出,不错漏一字。
这种水平让现场很多人都要汗颜,包括陈凡。
不过陈凡身旁的那个叫周三近的秀才脸色也不好看。
刚刚他装杯说小子出自论语,人家老先生现在解题了,不仅论语,尚书、礼记礼也有。
这让周三近刚才的志得意满现在仿佛成了个笑话。
“经义制文,有人说小题难做,老夫则以为不然。”洪升继续道。
“比如这题,吾党之小子狂简,我家乡的那些学生们,他们志向远大,但做起事来却轻率、不稳当。”
“年轻人志向远大,但在体用时却没有那么顺畅,这是为何?”
“一件事看上去似乎很好处理,但在真正运用的时候,却没有那么简单,这又是为何?”
“以此破题,则作此文犹翻掌观纹!”
洪升一番话说完,很多人恍然大悟,甚至还有些人懊悔地锤脑袋。
“再比如,小子何莫学乎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圣人列举学诗的六种益处,且强调要好好学,殊不知圣人对其子也做过类似的强调。”
“不学诗,无以言。”
“可见学诗对我辈读书人何等重要。”
“以此为切入,深入阐发,或举一二小事,反证圣人之言,这便又是一篇好文。”
……
洪升信手拈来,分门别类,将小子的引典,该典故如何破题,从什么角度下笔全都一一说出。
所谓不懂的人进不了门,进了门的人如痴如醉。
若是放在后世的陈凡,这会儿听这些东西估计像是在听天书。
但当他有了前身的记忆和学识之后,再听洪升的解说简直觉得妙不可言。
这时,洪升又道:“小子,最后一典,曾子有疾……”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陈凡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扫向自己。
随即洪升道:“今日吾观列位制艺,仅有一文深得我心。”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一片,人们纷纷转头看向周围,似乎想从周围人的脸上分辨出洪升口中那人。
洪升道:“为什么那篇文章我很喜欢?”
“因为他读书读出了自己的见解,这点,是我一直很推崇读书人应该有的本事。”
“譬如此文,我们普通人看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言,都会认为,曾子是因为全身而没,完成大孝而满足。”
“但那个人却从此文联想到,一个人身体全身而没不容易,终身进德更不容易。”
“所以做人要时刻保持着朝不保夕的危机感。”
洪升说完,台下一阵交头接耳。
“哎哟,我怎么就没想到。”
“是啊!”
……
洪升道:“中庸有言,小人而无忌惮也,这句话说得就是这个道理,唯有追求仁道,珍惜自己人格的人,才会千方百计的严格约束自己,怕自己产生坏的念头,做出有损声誉之事。”
听到这,所有人,包括一些小小的学童都似懂非懂地点起头来。
洪升笑了笑,大道三千,传道受业也要分看是否有缘。
他能说的就这么多,最后还是要看每个人收获了多少。
道只可意会,但术却可现售。
这时,洪升朝陈凡招了招手。
陈凡微微一怔,还在发愣,洪升却道:“陈文瑞小友,将你的卷子拿来给大家读一读可好?”
“唰……”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陈凡身上。
原来他就是洪老先生喜欢的那篇文章的主人?
李翔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凡,脸色难看至极。
他一个堂堂生员,凭什么?凭什么让陈凡这个小小童生出了风头?
陈凡在众人的瞩目中,脚下像是踩了云朵似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就上了台。
当他来到台上,被那么多人盯着,心里还是有些许紧张的。
转头扫过,薛知州正笑着朝他点头,就连周良弼也露出一副探究的样子。
洪升笑道:“小友,不如你来把你的文章读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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