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保虽然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但这已经是地方上约定俗成的事情了。
每轮小考三试,县、府、道,州县儒学的教谕都会给州县主官预留一两个廪生。
这就相当于另一个时空中,没到暑假,教育局长手里都有几个好学校的转校名额一样。
但如今,杨廷选让人去找周教谕,对方竟然说没有可以派保的名声了,这就是赤果果在打杨廷选的脸,难怪杨廷选生气地拍案而起。
徐述在一旁听了两句,心里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老于世故,并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盏来轻轻抿了一口。
“说,到底怎么回事?”杨廷选瞪着门差质问。
门差是杨廷选老家里带来伺候的,见主家这般生气,于是他也不敢隐瞒:“大人,我从周教谕那出来后找了焦训导,焦训导说……”
他顿了顿,看向徐述和陈凡二人。
杨廷选挥了挥手:“徐朋友和陈小友都不是外人,你且说。”
门差这才道:“听那焦训导说,陈夫子因为弘毅塾一事恶了通扬塾的钱家,钱家与县内廪生士子大多认识,早前便叫人放了话,说谁都不许给陈夫子作保人。”
陈凡听到这,心说“果然如此”,在李典吏那,李典吏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让他知道,这件事绝对是有人从中作梗。
自己在海陵没有仇家,唯一跟自己发生争执的就是凤凰墩上把持海陵蒙学的钱家。
他本以为,钱家就算再厉害,自己只要请杨廷选找人给自己派保,这事情也就算成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说句话办成的事,就连“百里侯”杨廷选都无法更易。
此时的杨廷选心中也气,但他生气却不仅仅是因为陈凡这一件事。
乡宦势大,架空衙门的情弊,他在没有当官时就听说过,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钱家发一句话,就连县学的教谕,这个未入流的学官都敢违逆自己的意思,那自己这个县令,发号施令还能走出县衙大堂吗?
想到平日里对自己阳奉阴违的佐贰官、胥吏,杨廷选突然生出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乡愿害政,圣人金玉良言!”杨廷选铁青个脸心中暗道。
事情已成僵局,陈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杨廷选说不定会觉得为了你的事丢了脸,事情没办法,你拍拍屁股走了。
可是留在这里,又是让杨廷选难办。
就在这时,徐述放下茶盏对杨廷选道:“大人,可是为这位陈夫子派保一事烦扰?”
杨廷选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明知故问的徐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徐述笑了笑对杨廷选道:“今日我与陈小友一见如故,不如就让我徐家为陈小友保结吧!”
此言一出,杨廷选和陈凡都很诧异,杨廷选疑惑道:“循文兄,你业已是举人功名,这如何给陈凡保结?”
徐述微微一笑,理了理胡须:“我二弟徐怙就是本县廪生。”
杨廷选惊讶道:“本官倒未听说。”
原来,徐述家有兄弟四人,徐述为长兄,他口中的徐怙是他三弟,这些年徐家都借住世代联姻的宁波鄞县车家,很少回海陵。
但科举考试,都是跟着籍贯走的。
徐家人考试也得回到故乡海陵。
徐怙三年前刚刚考中生员,前次在岁考中名列一等,已经成为海陵县学实打实的廪生。
只不过因为徐家常年不在海陵,所以钱家可能早把徐怙这茬给忘光了。
而且,就算对方记得徐怙这茬,徐家也不可能会受钱家等大族摆弄。
要说大族,几十年前的徐家那才是实打实的海陵望族,即使是现在,国朝修史,还曾派人来海陵甄别徐家前朝之事。
陈凡听到这,赶紧站起躬身朝徐述一礼道:“徐先生为我解难,实乃雪中送炭,陈凡心里记下了,将来若有驱驰,陈凡必涌泉相报。”
徐述微微一笑,并没有把陈凡的话放在心上:“小友无需客气,我也是恰逢其会,心中不忍大族把持县政,耽误了学有所成之人的科举之途罢了!”
说到这,他又对陈凡道:“我知道小友还有事跟扬大人叙说,不过还请小友在外间稍候,我与扬大人说几句话,如何?”
陈凡看向杨廷选,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于是便告辞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陈凡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保结之事峰回路转,自己竟然凑巧遇到了徐家人,对方看在杨廷选的面子上也愿意帮他,不然这次府试还真就考不成了。
忧的是,自己表面上收了几个地方官员的公子做学生,但实际上对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大的帮助,像钱家这种盘踞乡中的大族,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外来户能撼动的。
长此以往,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站在院中,他苦思冥想对策,却始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杨廷选亲自送徐述出来了。
“循文兄,此事我会想办法!”
“嗯,一切便拜托大人了!”
“好走。”
“留步!”
徐述刚准备离开,转头对陈凡道:“陈小友明日来我府中,我让我二弟给你写保结的保票。”
陈凡躬身一揖:“谢过徐先生了!”
送走了徐述,杨廷选招了招手,让陈凡进入二堂。
坐在主位上的杨廷选脸色再次阴郁,他捏了捏眉心道:“徐家常年在外,祖田被钱家、龚家侵占了不少,此次回乡定居,他是想让我出面找钱家那些人归还田地啊!”
陈凡瞅准机会上眼药道:“大人,钱家、龚家等大族跋扈,县政不行,恐怕这事阻力重重。”
杨廷选叹了口气:“徐述经过刚刚那件事,显然也知道了本官的处境,估计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抱有希望。”
杨廷选今年二十多岁的样子,原本少年进士,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可在陈凡眼中,他却比七八十的老头还可怜,明显是上任后被钱家这些大族折磨怕了。
杨廷选叹了口气:“我蒙皇上恩典主政一方,县中大族跋扈、随意干扰县政,对此,我没有办法;如今我在县衙里连个心腹之人都没有,来海陵这段时间,实在是有负圣恩。”
(https://www.tbxsvv.cc/html/197/197232/61256640.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