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最经常出现在霍霆声梦中的，除了谢青墨，就是他和谢青墨唯一的那个儿子霍修。
霍霆声忌惮谢青墨，连带着也不太喜欢霍修这个聪明得过分的儿子，更何况霍修还一门心思地站在谢青墨那边。
在霍霆声把谢青墨打入冷宫时，霍修拼死护着谢青墨，结果就被霍霆声废去太子之位，一并关进了冷宫。
反正霍霆声又不是只有这个一个儿子，他本来就更属意于蒋云婉所出的霍司震，霍修还这么不识相，非要跟他对着干，那怪得了谁？
霍霆声这些年来，都是刻意地不愿想起谢青墨和霍修，他们本来就该死，反正也都已经死了，他不想再为他们而烦心。
但这母子两人，还是犹如附骨之疽一样，就算他不去想，也仍然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记忆最深处，半分都没有淡去过。
所以在他的梦里，才能出现得那么频繁而鲜活，令人恐惧。
当年霍修逃离西齐的时候，只有九岁，还没有长开。但霍霆声记得实在是太清楚了，现在看到这张已经长大成人的脸，跟梦境里恍惚重合起来，就好像他的噩梦一瞬间都变成了现实。
“你是……霍修……”
霍霆声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恐惧，看墨重瑰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倒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他认出来了，但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你不是早就被杀了吗？为什么……”
墨重瑰淡淡道：“托父皇的福，侥幸逃了一条命。从前年年底开始，你所见到的‘霍经淮’，就都是我易容假扮的。”
霍霆声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脑海里像一团乱麻一样，难以消化这冲击力巨大的信息。
“怎么……怎么可能……”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霍修就已经开始筹谋着现今这一天了？
难怪“霍经淮”以前怯弱无能，毫无存在感，后来却突然变得才华横溢，能力出众，而且越来越深得人心。
原来是这外壳里面的芯子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而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还多次赞许“霍经淮”，甚至给了他不少赏赐！
好！真是好样的！全程把他给蒙在鼓里！
霍霆声怒到极点，反而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如此处心积虑，就是来给你娘报仇的？朕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身上也流着朕的血脉！你凭什么把朕视作仇人！”
墨重瑰冷冷地俯视着他。
“因为你并不把我当儿子看待，有几个父亲会派杀手满天下地追杀自己的亲生儿子，父不慈，子自然不孝。只有我娘和谢家人才是我真正的亲人。不管流着谁的血脉，只要害了我的至亲，那就是我的死仇。”
霍霆声怒道：“朕并不是无缘无故要害你娘！她一介女流，手握举国之兵，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倾覆朕的江山！谢家当时也是一手遮天，史上外戚干政，甚至夺权篡位的例子还少吗！若你是皇帝，你能容得下如此之大的祸患？”
他说到后面，越发的激动。
“这就是皇权大业！这就是帝王之术！朕要守稳西齐江山，成就一代宏图，就不能作妇人之仁！就算是不为朕自己考虑，谢青墨和谢家手握重兵，权势滔天，迟早会起狼子野心，若是发动政变，到时候西齐必定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朕何尝不是为了西齐的安定太平，百姓的安居乐业！”
霍霆声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仿佛真的是怀着一腔的家国大义。
墨重瑰抬手，啪啪地鼓了两下掌。
“父皇一番慷慨陈词，让儿臣犹如醍醐灌顶，说得实在是太好了。如此看来，儿臣现在正是秉承了父皇的大义。父皇老迈无能，昏聩恍惚，疑心过重，滥杀无辜，已经搅得满朝上下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如此下去，西齐局势必定不稳。所以儿臣为大局考虑，让父皇退居幕后颐养天年，儿臣自会替父皇看顾好这大好江山。”
霍霆声：“……”
他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你……你……”
霍霆声一只手指着墨重瑰，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但墨重瑰刚才的话，突然让他脑海里犹如闪电划过一般，光芒骤闪，豁然一亮。
“朕还不到五十岁！何来老迈之说！朕近几个月来精神不济，思虑惊惧，寝食难安，是不是也是你弄的鬼！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
霍霆声自己也不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之处。他的身体向来十分康健，自认意志也算顽强，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几个月来状态越来越差，精神越来越糟糕的情况。
但让太医来看，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他是耗心劳神过度。开了对症的药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但就是不能断根，隔个几天，往往又严重起来。
现在想来，这分明就不正常！
他就是因为这疑心过重，情绪不稳，处置了许多臣子，失了人心，再加上动不动就被气昏过去，才让霍修钻了空子，趁机夺了大权！
这只怕也是在霍修的算计之中！
墨重瑰平静地望着霍霆声：“三千烦恼尘这个名字，父皇可还记得？”
霍霆声睁大了眼睛。
“你竟然知道三千烦恼尘？……”
墨重瑰道：“不但知道，我还让人做出了跟三千烦恼尘相似的毒药，叫做三千忧思酒。父皇当年是如何对待我娘的，我如今也原原本本还给父皇罢了。”
他语气冷下来，一字一字，齿尖就像是噙着生生的血肉一般。
“你就算是担心我娘和谢家夺权，要除这个隐患，但你用了最龌龊不堪的手段！我娘为了稳固你的皇位，为了西齐国境安宁，沙场上立功无数，荣光赫赫，原本受万民景仰爱戴，而你让她身败名裂，受尽折磨，最终凄惨而死！杀人原本不过头点地，但你为了自己不受人非议，就这般折辱于她，不但要她的命，还毁尽她的名声！这算什么帝王大业，卑鄙小人行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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