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景区行人如织，热闹非凡，我即便是稍稍拔高了音量，也不至于会被旁边人听的太清楚，奈何带了情绪的话音总是更容易被注意到。
附近摊位上的人看似八风不动，实则悄悄投来目光，开始观察我和容云衍之间的氛围。
谁会对八卦没兴趣呢？
我不想在摆摊第三天就成为这条街里传说般的存在，把声音压到只有我和容云衍能听到的最低说：“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容云衍对此无比赞同，他比我更想离开这里，起身的动作比以往快的多。
我暂时顾不上画具和沙滩椅之类的杂物，同他一起就近寻了家咖啡店，去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容云衍不假思索的要点两杯咖啡，被我阻止道：“我不渴，来块蛋糕就好。”
高强度的头脑风暴和绘画让我有些饿了，急需补充糖分让自己缓一缓，否则事情还没理清楚，我就会先支撑不住的。
容云衍没有多想，只是说：“其实你可以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我刚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不便说话，闷闷的问了一声：“嗯？”
容云衍隔着桌面，眸光微动的凝望着我答道：“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努力……不，是竭力帮你办到。”
努力和竭力之间还是存在区别的，后者听起来像是要死而后已，有些不吉利。
我答不了也不想答这个问题，提醒道：“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把之前的事说清楚，林依依现在怎么样了？”
从他的表现来看，应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同样的也不会是什么急事，否则他不会还有谈及别的事的闲情逸致。
容云衍指节分明的手轻扣在咖啡杯一侧，他向我转述道：“尚在僵持中，警方自然是希望她在结案前都留在这边，但她的父母更希望能带女儿回家，我个人猜测，他们这么做跟资金有关。”
“警方职责所在，有许多事都不便对外公开，所以我私下派人去被解救的受害人的家乡调查了一番，发现他们的生活都受到了很大影响……”
他说着，直接将手机推到我面前，示意我自己去看侦探发给他的资料。
我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仔细看完了五名受害人的现状，除了有一人本就寄养在亲戚家中长大，跟亲人关系淡漠，早就断了联系就连警方也联系不上之外，余下四人都拥有过圆满的家庭。
可是这些曾经的幸福都已经被犯罪分子的所作所为给破坏了，她们的父母不是因为女儿的失踪相互指责，最终反目成仇走到离婚的地步，就是抑郁成疾，撒手人寰。
林依依算是被解救的受害者中最幸运的，她的家人最终等到了女儿的归来，但团聚的喜悦只能暂时冲淡现实带来的痛苦，无论案子能否被侦破，他们都必须继续面对被意外冲垮的生活。
在过去几年里，林家父母因为始终不相信她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一直在到处寻找她的踪迹，他们为此辞去工作，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甚至还欠了债。
现在他们所拥有的财产只有老家的房子了，还是担心林依依会找不到家，才没有卖掉的。
一颗心受到刺激似的紧缩成团，是被潮水般的愧疚给压垮了，我低下头去默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屏幕自行熄灭才把它往前一推，还给了容云衍。
容云衍的动作和话音都很轻，但是字字清晰：“我已经以公司旗下基金会的名义对他们提供了生活援助，接下来还打算成立一个专项基金，专门用来给跟此案有关的人员提供资金。”
我愕然的抬起头，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来回打量着眼前人。
容云衍感到啼笑皆非一般问：“怎么？我就不能做慈善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大概率是能看穿我此时心中所想的，再掩饰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于是坦率承认道，“三年前的你这样做很正常。”
言外之意就是说，我不对现在的他抱希望，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这也算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之一了。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容云衍碰壁次数多了，并没有对此感到太失望，而是习以为常道：“我已经在试着找回三年前的自己了，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先说是什么事。”我是万万不肯跳坑的。
容云衍倒是没藏着掖着：“我希望把这笔专项基金交给你来打理。你放心，公司会安排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日常运营，哪怕你没接触过这类也没关系，只需要负责审核支出就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氏集团一直是公认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旗下的慈善基金会帮助过无数人渡过难关，这是我到容家没多久就知道的事。
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这份工作搭上关系。
我心神一晃，拿在手中的勺子随之失了控制，刚好在碟子边缘碰出清脆的一声响，让我迅速稳住状态，答了句：“我想这份工作还是应该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处理，比如你说的工作人员。”
“只是增加一个工作岗位而已，不会影响任何人的生活。”容云衍体贴的解释了一句，他掌有容氏的管理权，想在基金会安插一个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我瞬间明白了他兜这个圈子的原因，哑然失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相比于吃空饷，还是其它力所能及的工作更适合我。”
容云衍不仅意识到了我缺钱的事，就连我需要一份工作的事也考虑到了。
这样的细心真是久违了。
可我不打算也不能接受他的好意，我将勺子搁在碟子边缘，以相对端正的态度答到：“这跟我原本要同你说的事有关，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没办法身兼数职。”
容云衍的目光落在外面的街道上：“这样的工作只会磋磨你的天赋和灵气，从长远看对你没有好处。”
没有哪个有志于在艺术行业发展的人会把街头画师当成终生职业，在容云衍看来，我之所以拒绝他的提议，只是不愿接受他的好意罢了。
答案是也不是，他顶多猜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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