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色道：“是真的，我之所以会离开摊位就是因为接受了一份兼职，就在附近文化园的画廊里，说来也巧，画廊老板算是我们共同的熟人。”
有些事即便我不说，他也有办法查清楚，与其等再惹出旁的麻烦，倒不如先说清楚。
我从跟黛西的偶遇讲起，一直讲到自己在陈得的画廊里看到那许多幅尚未完成的画作，末了平淡的表示：“总之我分身乏术，没办法同时打两份工，你另请高明吧。”
容云衍眉头越蹙越深，最后索性拧成一个川字，他沉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心平气和的反问。
容云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看起来相当的难看：“那个人对你图谋不轨。”
他提起陈得来没有好话，态度同姚呈明提起他时的表现如出一辙，算是换位体验了一把对方的感受。
我没有体验的机会，也不想体验如此无聊的事，单就是问：“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有证据支持的事实？”
“两者都有。”容云衍为了说服我，不惜把自己给拉下水道，“我也是男人，很清楚男人忽然向女人抛出橄榄枝意味着什么。”
“那就麻烦你摆事实讲道理的跟我解释一下吧。”我特意在中间六个字上咬了重音。
容云衍登时语塞。
让他亲口承认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男人对沈棠情根深种，念念不忘，以至于发现了我就是她，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
哪怕早在同学聚会当天，我们就都知道这件事了，自欺欺人大抵如是。
我见他不说话了，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咄咄逼人上，而是细致地做了一番申明。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首先我跟陈得除了那次失败的告白毫无交情，他不了解我的习惯。其次我很想知道他对沈棠了解多少，能做到什么地步，迟早要去查。”
“林依依的事让我很愧疚，我不可能再用刺激病人的方式去获得信息，所以陈得的画廊是对我来说最好的机会，而且我也希望能完成从前的画作，权当是有始有终。”
每个理由都合情合理，让他无法也不能驳得倒我。
我听到他深呼吸一口，勉强压住过于激动的心绪道：“别的事情都好说，但他收集你的画本身就很反常，因为我也这么做过，可结果是一无所获。”
沈棠死后，他大受刺激，为此很是颓唐痛苦过，等他反应过来，恢复正常的行为能力，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会被人抢先把画买走也正常。
我心底并非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险非冒不可，平淡提问了一句：“你说的有道理，可如果他不反常，我为什么要查他？”
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容云衍说不过我，唯有换了个角度跟我争，他退而求其次的说：“我可以帮你查他，刚好之前联络到的侦探还算靠谱，而且我建议你不要对他抱太大希望，他几年一直在国外发展。”
很明显，他已经查过了，只是一无所获而已。
我忍不住哼笑出声：“所以这恰恰证明了我的调查是有必要的。”
回应我的是久久的沉默。
我们好一阵没针锋相对过了，这次双方都极力避免发生冲突，但也只是把争执变成了阴阳怪气。好好说话已经是奢望了。
容云衍回避冲突的愿望比我更强烈，他再次让步道：“专项基金的事还在筹备中，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会再同你商量的，你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缓和了态度：“好。”
他没有再继续反对，这意味着我去兼职的事不会受到阻挠，算是对他来说最大的让步了，而他所希望的仅仅是让我再考虑一下。
这无疑是以退为进，他早知道我吃软不吃硬。
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可是太决绝的话难以出口，让我起身问：“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容云衍跟着起身，问了句：“可以告诉我，你怀疑陈得做了什么吗？”
他仍旧不死心，还想釜底抽薪，先把陈得解决了好断掉我的兼职路。殊不知我早把谎话给编造好了。
“沈棠朋友多，交集广，想知道她的名字并不困难，但能让受害人有那么大的反应，事情一定不简单，我怀疑是因为参与人口贩卖的犯罪分子当中有对这个名字极其在意的人……”
不，这不能算是谎话，除了D先生这个代号和几次见面的具体内容外，我对容云衍没有丝毫隐瞒，而他藏头露尾，非隐瞒不可的也只有这两点。
这到底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能想到的唯有名字背后的意义，至于具体代表着什么则是一无所知，连个所以然都讲不出来，唯有把问题抛给容云衍问：“你在那三年间一次都没有听人提起过沈棠的名字么？”
容云衍认真想过许久，眉心都拧成了川字，但他最终还是说：“没有。”
想想也是，但凡他听到过这个名字，以苏然后来的表现来看，非得添油加醋，再渲染一番不可，事情只会变得比后来更糟糕。
我苦中作乐的回答：“也是，那时的我还活着。”
容云衍嘴唇翕动，神情骤然变得悲伤起来，眸底映出我连笑容都扯不出的面庞，他坚定的强调道：“你会一直活下去的，至少在我出事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这件事我也会继续查。”
他似乎以为我在害怕。
我懒怠解释，也阻止不了他的自作主张，叹了口气说：“只是查名字的话没必要这么认真，毕竟最常用到这个名字的就是沈棠本人，说不定你查到最后会发现——”
本是随口一说的话音戛然而止。
咖啡厅二楼的窗户采光很好，下午时分一直有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
我身处其中，却是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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