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千屠都还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身侧的小童已经走到了我们前头,看样子是要为我们带路。
我看了千屠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前头的童子身上,脸色似乎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我轻声的叫了他一下,他将目光移到我的身上,握紧了手里的棒子,脸上挂满了惊惧和沉闷,朝我走过来一步,对我轻声道,“是个高手,当心点。”
说完就走在了我的前面,随着那个带路的小童向山涧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们脚下的这条路是一条泥巴路,路很窄,山里水汽很重,路很滑,两边皆是齐腰深的杂草,听了千屠的话,我心里也打起了几分警惕,慢慢的跟了上去。
小路是环绕着水潭边的,有一方飞瀑从对面的山顶飞下来,落在水潭里,飞瀑不大,水量也不多,因此水声很轻微,隔得远了还不大听得清楚,在水潭里离飞瀑远一些的地方有一些清荷,还未开出花蕊,零零散散有几个花骨朵。
我走快两步,赶上前面的千屠,轻声的问他,“这个小孩儿所说的先生是谁?”
千屠微微摇头,却也不说话,很久之后才对我说出三个字,“死不医。”
我啊了一声,“死不医?是他的名字吗?”
他继续摇头,接着在沉默半响,才道,“我不清楚,大周王朝执掌天下,探寻到很多秘辛,前两天我将这些秘密翻了个遍,才知道在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个人,此人医术奇高,身份却极其的神秘,连大周王朝的情报网也无法查得他姓名为何。”
默了默,脚步微微听了一下,压低着声音对我道:“不过倒也查到了他另一个称谓,东海上人。”
“东海上人?”
我在嘴里轻声的念叨了几遍,这个称谓很是有几分耳熟。
小径弯弯曲曲,拐了几拐之后,通到了一座浮桥前,浮桥一直延伸到水潭中心,尽头处有一处矮亭,其中放了一方矮桌,之上摆了一些茶具和一个青铜的香炉,一旁的火炉上烧着热水,正冒着徐徐雾气。
“到了!”
小童领着我们走进矮亭,立在一旁,恭敬的对千屠躬了躬身子,“贵客到访,本该以礼相待,但是这浮桥颇有些年月,不大经得起这玄青棍的重量,还望贵客通融,将这玄青棍交与小斯拿去一旁放置,也省的毁了这间小亭子。”
千屠顿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棍子,“这棍子我从不离身……”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小童立即打断他的话,指着浮桥之外的一个地方,“不会太远,以贵客身手,在目力能及之内取一件东西,岂会在话下?”
小童的话说的十分的客气,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来,看样子,是要接过这根棍子了。
我想了一下,这间亭子的确很老旧了,玄青棍太重,的确是有毁掉这亭子的可能,再说着小童也并未要求我将青冥也解下来,看样子也不是要收缴我们兵刃的模样。
千屠看着这个直到自己自己大腿的小童,脸上微微勾起一丝阴险的弧度,“这棍子你可要接住了,要是落下去砸破了木板掉进了水里……”
“小斯定将为贵客捞起来。”
千屠只是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玄青棍拿平,手一松,棍子就掉进了小童子的手里。
在千屠松手的那一刹那,我好像已经看到了小童会接不住玄青棍而掉在地上的场景,我可是知道这玄青棍的分量,那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儿能够拿得动的东西。
但是,他接住了,而且好像没有费多大力气的就接住了。
那一下子,我好像看到的十三娘!
“多谢贵客通融!”
小童双手举着玄青棍,就像是举着一根普通的木头棍子一样,看不出一点点的吃力,对千屠深深的躬了躬身子之后,便单手提着棍子向浮桥对面走去,将玄青棍靠着山石轻轻的放在那里。
距离并不远,不过五丈之距,这一点距离对于千屠来说,连一眨眼的时间就能够到达。
童子放好玄青棍之后,并没有立即的回来,而是走向了不远处的水帘,水帘不大,能够透过那层水幕看到后面的场景,那里有一扇石门,小童走到石门之前,顿了一下,那石门自动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可容人进入的缝隙。
小童走进缝隙里,不大一会儿便托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慢条斯理的来到我们面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我们身前的矮桌上,对千屠道:“两位是贵客,先生吩咐,贵客自虬龙险过来,一路艰难,身上可能会带一些伤,吩咐小斯准备了一些对伤势有用的药膏,如若贵客不嫌弃,小斯愿为贵客上一点先生亲手调制的药。”
他第一次抬起了头,我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孩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千屠。
千屠没有说话,在我面前的一个蒲团上坐下来,小童笑了起来,开始鼓捣他托盘里的药物。
千屠身上的伤很多,都是食人藤抽出来的鞭伤,小童用毛巾一边擦拭着千屠的伤口,一边低声道,“大约一年多以前,也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从虬龙险过来,求先生救一个穿红裙子的漂亮姐姐,但是那穿白衣服的人过来却没两位贵客这样轻松,几乎就要命绝。”
“小斯要为他清理伤口,他却死活不依,当时先生也在垂钓,本说只要钓到了鱼自然会过来救那个漂亮姐姐,但他好像运气不好,连着三天,先生一条鱼和没能钓到,他便在这间亭子里跪了三天三夜。”
小童将满是鲜血的毛巾拧干,水盆里已经全是鲜血的血水了。
“那人很孤傲,我私下里觉得,他这人,你就是打断他的腿也不可能让他屈膝。”说完,看着我,微微一笑,“先生教导我,男儿一生,归天跪地跪父母,除了这三样东西,任何人,任何事,也不值得一个男人弯下自己的双膝,后来我问先生,那穿白衣服的人是不是当不起男人这个称谓,先生没有回答我,只问了我一句话,他说,你觉得活着和死了那一种比较疼?当你什么时候懂得生命之重时,就能明白,一个自己在乎的人,会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我还小,懂不了那些复杂的东西,也不明白先生所说的生命之重意味为何,就在三个时辰前,先生又拿起鱼竿钓鱼去了,叮嘱我说,今日会有贵客到访,我不大明白的生命之重,或许两位贵客会替我解答。”
我愕然起来,看着小童处理千屠身上的伤口,那一种我对这种伤口很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明朗起来,我确实是见过这样的伤口,在沧海之城,在大码头上,那个人,是墨九!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墨九身上的伤,是什么时候弄的,一年多以前,他一定来过这里,受到了食人藤的攻击!
他要救的那个人,是茗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茗娣在千屠手中受了很重的伤,那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千屠。
这不是令我最震惊的事,令我感到无法接受的是,墨九居然在这个地方跪下来了,他这样的人,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居然会跪下来!
我压下心里的惊骇,问那个小童,“你嘴里的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先生是一个医者。”小童回答道:“先生虽身居山谷,却通晓天下,在小斯看来,先生不仅医术卓绝,也精通天时,先生常说,一个谋大事的人,需知天时,得地利,明人和,他能知晓何人何时入谷,这并不稀奇。”
这句话顿时令我一呆,谋大事之人,得天时,地利,人和,这句话,姬澈也曾经说过。
千屠的目光落在小童身上,轻哼了一声,“我看,你家先生,不仅仅只是一个医者这么简单吧?”
千屠话里的意思我明白,能够调教出这等身手的小童子,岂会是一般人。
“贵客言重了。”小童将毛巾放进盆里,伤口已经清理好了,他准备给千屠上药。
“先生只是一个医者。”
他的话很坚毅,只是这两个字说的很重,似乎是要强调什么。
“来这里找先生的人,除了救命之外不会有别的意图,不知两位贵客来找先生,是要救谁的性命。”
我倒了一杯茶,端起来,看着那个小童,轻轻的抿了一口,道,“既然你先生如何厉害,不知有一种人,他能不能救?”
小童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种土黄色的药膏,他用木片挑起来一点,敷在千屠的伤口上,笑道,“这天下,除了死人,先生都能救,不知贵客所说的那种人,是什么?”
我放下茶杯,道:“心死了的人。”
小童上药的手抖了一下,看向我,问:“人还活着吗?”
我饶有兴趣的点头。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先生救不了的,心死了,换上一颗心也就好了。”继续为千屠上药,道:“只是,不知姐姐所说的心死,与小斯所理解的心死是否一样,有些伤,不单单只是换上一颗心就能解救得了,那种伤,需要的不是换心,而是死亡带来的解脱。”
抬头看着我,笑道,“姐姐,你求的是解脱?还是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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