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消失多日的白鸟“雪公子”扑棱棱地落在了窗棂上。
罗青桃避开宫女,从鸟腿上取下书信来,粗粗看了一眼,便顺手丢进了火盆。
“雪公子”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
罗青桃原本不打算理会,谁知那白鸟像是成精了似的,跳到桌上不住地啄她的画眉笔,大有“你不回信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罗青桃恨不得把这鸟和它的主人一起炖了!
那个混蛋简直欺人太甚——平时不好好说话也就罢了,连写信都没个正经,一次两次的只管给她写些淫词艳曲,叫她怎么回?怎么回?!
她肚子里又没多少墨水,诗词曲赋是万万不会的。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叫她如何能把那些话落到纸上!
重伤未愈的时候还只管惦记那点儿事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他君远卿一个人了吧?
在“雪公子”的催促之下,罗青桃不情愿地拈起画眉笔,蘸了上好的螺子黛,却迟迟不能下笔。
君洛所写的艳曲,她一向是不敢细看的。但既然要回信,那来信的内容便不得不细思。于是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的场景,面上不免一阵发烧。
都怪那个混蛋!
罗青桃忿忿地丢开笔,站起来用力揉着自己的脸颊,竭力压下胸中那股翻涌的热浪。
“雪公子”不满地叫了两声,又啄着那笔杆来催她。
罗青桃只得重新拈起笔杆,随意在花笺上画了几个圈圈,卷起封好绑在了那破鸟的腿上。
看着“雪公子”振翅飞走,罗青桃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她可以想象到,君洛看到那封“回信”的时候,表情一定很好玩!
那圈圈是什么意思,就让他自己去猜好了!最好他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愁白了他的头发才好!
谁让他自己坏心,成天想着戏弄她呢?她可不是什么善茬,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样想着,罗青桃便觉这毓秀殿的日子,也不那么难熬了。
也许只有在看到“雪公子”的时候、只有在看到君洛来信的时候,她才是原来的她自己吧?这些日子,她深觉自己已变得面目可憎,连镜中的容颜似乎都已经陌生了几分。
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了!
梅影推门进来送茶点,看见罗青桃唇角含笑,便凑趣道:“今日太子妃气色甚好,定是太子殿下那里有好转了!”
“偏你小丫头话多!”罗青桃啐了一声,嗔怪道。
梅影嘻嘻地笑着:“我就说太子妃前些日子是白担心嘛!鬼医连死人都能救活,又怎么可能救不了太子殿下?您呐,就安安心心地等着您的册封大礼吧!”
“要紧的事情都预备好了?”罗青桃笑问。
梅影得意道:“您放心就是,绣娘们早已把您要的花样儿绣出来了!册封那日,您定然可以艳惊天下!”
罗青桃无奈地拍了拍桌子:“唉,糊涂丫头!我问的是打仗的事!军中的粮草棉衣预备好了没有?冯小将军那里怎么说?”
梅影的笑容淡了些,似乎有些尴尬:“这些日子,太子别苑的开支太大……冯小将军已经在尽力预备了。”
罗青桃叹了口气:“听说大梁靖王已经到了军中,只怕开战就在这几日了,可是咱们……唉,皇上已连着十多天没上朝,咱们西楚朝中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梅影忙笑道:“冯小将军说了,一切但凭太子妃吩咐,西楚将士无有不遵!偃将军那里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倒是对我放心。”罗青桃苦笑着,随手拿了铁鞭把玩着,暗自沉思。
梅影不敢多言。罗青桃想了一阵,笑道:“就按照我前几日吩咐你的做吧,记得多叫他们留心着军中的事。如今这个时候,练兵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不要只记着册封大典了!”
梅影答应着退了下去,却显然有些漫不经心。
罗青桃也不在意,等她走后,又唤了旁的宫女太监来吩咐别项杂事。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的时候,罗青桃又从架上翻了一本兵书出来看。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早过了宵禁的时辰了。
因为罗青桃不喜旁人打搅,所以毓秀殿门口一向是没有人守夜的。宫女们都住在西边的一处耳房里,此时也早已熄灯睡下了。
罗青桃吹了灯,摸黑回到帐中,一时却没有睡意。
在西楚的这段时日,她的觉比从前越发少了,夜里也格外警醒些,几乎是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醒过来。
今夜也不例外。
所以,窗棂上的那一声轻响,并没能瞒过她的耳朵。
罗青桃睁开眼睛,悄悄地伸手到枕边摸到了自己的匕首。
她能感觉到有人从窗口跳进来,快速地来到了她的床外,即使那人的脚步比猫还要轻。
外人可能永远想象不到,赤营之中的人,对环境的敏锐可以达到如何精准的程度!
在某一个微妙的瞬间,罗青桃手中的匕首无声地刺了出去,准确地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而此刻,那个人的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碰触到她的床帐。
罗青桃缓缓坐起身来,笑问:“哪一边的朋友深夜来访?”
“你要杀便杀,少说废话!”一个女子的声音冷硬地响了起来。
“原来是故人。”罗青桃收回匕首,掀开了帐子。
同一个瞬间,冰冷的刀锋已对准了她的咽喉。
罗青桃轻笑:“身手不错,暖儿。”
来人愣了一下,缓缓地扯下了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含怒的俏脸。
果然是君洛手下的杀手暖儿,曾屈尊在水湄阁做过侍女的那一位。
罗青桃淡淡地笑着,全不在意颈下刀锋冰冷:“我说你怎么会消失得那么彻底,原来你竟来了西楚——远卿叫我联系的暗线,想必就是你了?”
“你配不上主子!”暖儿的声音冷硬。
罗青桃漫不经心:“所以,你要杀了我?”
暖儿顿了一下,咬牙道:“我确实想杀了你!”
“但是,你不敢。”罗青桃一针见血。
暖儿似乎受到了什么侮辱似的,竖着眉毛嚷了起来:“我不是不敢,我只是不忍见主子伤心而已!你为什么总是给主子惹麻烦,你为什么一刻也不肯安分!主子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可你……你竟然贪图富贵,跟西楚的狗贼搅在一起!主子屯兵边境也只是为了救你,可你竟然要带西楚的兵跟主子对打?罗青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罗青桃轻敲着他的刀背,随口问道:“我的良心,好吃吗?”
暖儿被她问糊涂了,愣了半天才恍悟:“你骂我是狗?”
罗青桃微笑摊手:都是你自己说的哦!
暖儿恼羞成怒,手中短刀狠狠地向前送了一送,刀尖在罗青桃的咽喉处留下一道细细的血印。
罗青桃没有躲,暖儿自己却吓得尖叫起来:“你想死吗!为什么不动!”
罗青桃站起身,笑得无奈:“你带着刀来见我,又不肯给我个痛快,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想零碎折磨我?丫头,好歹我也是你曾经的半个主子,做人不要太绝好不好……”
“我要你跟我走!”暖儿终于嚷了出来。
“我不会走的。”这一点上,罗青桃很肯定。
暖儿彻底恼了:“这可由不得你!”
罗青桃站着没动,暖儿的刀再次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会走的。”罗青桃还是那句话。
暖儿已经不肯再说废话,一个利索的转身,手臂便勒住了罗青桃的脖子。
罗青桃一动不动地任她施为,半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暖儿从腰间解下一根绳子来,捆住罗青桃的双手,冷声道:“你可别怪我不敬,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青桃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直到绳子勒紧她的手臂,在她背后打了死结之后,她才略显惊慌地叫了起来:“喂,你真捆啊?你知道你主子心疼我,还敢这样对我?”
暖儿捆好了绳子,心情好了很多:“主子罚我杀我,我都认了!你这种女人必须吃点苦头!走吧!”
“你们走不了了!”窗外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
暖儿的脸色立时变了,手中短刀再次对准了罗青桃的咽喉:“怪不得你不急,原来早有准备!怎么,你现在连杀我都不肯亲自动手了吗?”
罗青桃苦笑不语。
暖儿气不过,用刀刃在她肩上狠狠地划了一道:“罗青桃,算我看错了你!”
这时,门窗同时被人从外面打开,闯进来的足有二十多人,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屋子。
暖儿将刀刃架在罗青桃的脖子上,冷声道:“放我走,不然杀了她!”
来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开口声音尖细,应该是个太监。他轻蔑地瞥了暖儿一眼,冷笑道:“你如杀了她,倒省了我们的事——还不动手?”
暖儿有些诧异,又低头看向罗青桃。
那太监阴冷地笑了:“不用看了,你们两个今日都活不了!”
罗青桃抬起头,笑得从容:“秦阁老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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