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出了府衙,之觉得后背湿漉漉的,心中狂跳不止。这狄秋竟招惹了这样一号人物,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听这黑衣人的语气,他所要找的人,定是狄秋无误,自己还需马上去告诉他才好。
正这样想着,梁老走出几步,忽从道旁跳出一个人影跟在他的身后。梁老耳力不凡,已然听到,但这脚步没甚轻功辅助,还急促不歇跟得极紧。
梁老眉头一皱十分疑惑,要是那黑衣人派人跟来还情有可原。但方才自己与他拼了一场,自己这武功深浅应该对方已经知道,怎会派这么一个不会跟踪之术的脓包前来,不仅脚步一刻不停,还不懂得隐蔽自己的行踪。
梁老转进一出僻静的小巷,隐在拐角处贴墙候着。直等后面这蠢货撞到自己手中,好直接拿下。
那脚步声窸窸窣窣很快接近,一到转弯处,梁老出其不意立刻出手抓住对方的手。只听到娇弱的女声吃痛喊道:“啊!”
梁老定睛一看,惊道:“小姐?”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吕杏儿。梁老只好赶忙把吕杏儿拉到暗处,口中问道:“小姐你怎么没和老爷在一起,却到这里来了,这里可不安全。”
吕杏儿揉了揉手腕道:“梁伯,杏儿也想出点力,刚才我见你从那府衙里出来,就连忙跟了过来,只是你脚步太快,我又不敢高声喊你。”
“真是胡闹!”梁老皱眉道,“你这怎么样,我刚可抓疼你了吗?”这吕杏儿不知,自己才在这府衙里头与那黑衣人斗了一场,若不是对方忌惮自己的背后的家世才放了自己,恐怕这番吕杏儿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疼倒是不疼。”吕杏儿摇了摇头道:“只是梁伯你去那府衙里做什么?狄大哥不是让你在外面蹲守马进吗?”
“这……”梁老愣了愣,只好编道,“我怕那李清知不在府衙里头,去了别处,说不定让那马进在其他地方遇见了,所以才进去查探虚实。”
“哪有这回事,这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那李清知不在府衙里睡觉还能去哪儿呢?”吕杏儿直接揭穿了梁老的话。
梁老没想到吕杏儿如此机灵,刚想说什么,忽然见巷子外的街上路过一队官兵,只好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吕杏儿蹲伏下来。
只瞧见,外面带头的官兵停下脚步下令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李大人有命,即刻封锁全城搜捕周青。所有人都检查兵器,见到周青不用迟疑立即拿下!”
“是!”
随着刀刃出鞘还鞘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所有人都检查完毕,又快步离开了街道。直到一行人走远,梁老这才敢拉着吕杏儿从暗处走出来。
“梁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要封城?那个周青又是谁?”吕杏儿惊道。
“周青是你狄秋狄大哥假扮的新上任的天临教传教士,本来已经骗得那李清知放了席寸义一家,又将城门封锁解除。却不料……”说到这里,梁老不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马进逃跑,这李清知的府中又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高手,只怕现在事情应该已经圆满解决了,当真是可惜至极……
听梁老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吕杏儿急了,忙催促道:“却不料什么?梁老倒是说呀。”
梁老见眼下形势危急,哪容得吕杏儿与自己纠缠那么多,口中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狄秋在哪里?你赶紧去带我见他。”
一听梁老说得如此严重,吕杏儿也不由地担心起来,道:“狄大哥叫我将黑目大哥带回来疗伤安置,自己现在沿着那条我们去水的河去找马进了。”
“遭了!要是狄秋在路上遇到官兵,恐怕要出事。”梁老直呼不妙,拉着吕杏儿一路往回开始狂奔。
各处各人,都在行动。狄秋一路寻着马进,却是一无所获,好在还未到百姓较多的居住区,也不怕被人看见。而狄野、吕城一行人散布在芙蓉镇上各处,暗自蹲守暂时一无所获。殊不知,这镇上官兵在李清知的命令下,已经倾巢而出,在四处寻找狄秋的下落。
夜很快便深,马进在草丛中悠悠醒来。见到明月当空,自己却是安然无恙,不由地心中大喜,感念老天待他不薄,没让狄秋这些人找到自己。
想来自己身上唯一还能被狄秋所利用的,只有那些与王盘山还有李清知勾结贩卖人口的账本,现在只有把这账本销毁,才能保全自己。否则不仅是这狄秋要自己的性命,恐怕那李清知也要杀自己灭口,以保住他头顶的乌纱帽。这些天来,他一直苦苦等着李清知派人来救他。可看狄野、吕城一行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越来越轻松,他就知道自己的期待已经落空了。
马进强撑起身子,这一睡下来,身上的疲倦暂消,只是肚子中饿得紧,腿一阵阵地发软。可现在自己到哪里去找吃的呢?这个时辰别说是茶肆酒楼,恐怕连个卖干粮的也都寻不着。就算寻找了,自己身上也没有钱去支付。
马进看向远处来时的山麓,那里倒是说不定有野物可以打来果腹,但眼下自己手脚无力,怕是连只野兔也打不着。
他忍不住哀叹一声,早知道平日里就好好练武,现在自己这身体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难不成自己没有死在狄秋他们的手里,却要被活活饿死在这野外不成吗?
马进一步一趔趄地朝着河边走去,心想着多喝些水也好,好歹让自己腹中有些东西。到了河边,马进俯下身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半饱。接着又躺倒在地,再不想动弹了。
这夏日的夜晚,蚊虫叮咬,蛇鼠出没。才躺了片刻,马进就被那草丛里沙沙的声音吓得又坐了起来。继而,又不知何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狼嚎,天上的月亮也被云层盖住,大地上只留的几颗星星照亮。
马进不禁想着: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没有落入狄秋他们的手里,也迟早被困毙在这野外的恶劣环境之下。与其在这里被那野兽啃咬最后落个尸骨全无,还不如回去找狄秋,让他给自己留个全尸。
想到这里,马进不禁悲从中来。他堂堂马家,在这芙蓉镇上好歹也是个富庶的商贾之家,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走在大街上也是人人也会高看自己一眼。李清知与王盘山也正是看上了他家的家底丰厚,才与只合作。无论是官场、商场还是宗教端,都是无往不利。
若不是王盘山那狗贼,行事如此不小心,教人抄了他的老底,他又何必兵行险着,去动这狄秋之流?现在倒好,这些平日里的死对头没有除去,还让父亲被贼人所杀,自己也落到如此的地步。
马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天生性子软弱,又岂有那慷慨赴死的勇气。于是,只好默默坐在河边,等着狄秋他们回来找到自己。到时候,自己便把那账本交出去好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李清知那狗贼为自己垫背,马进恶狠狠地想着。
直到夜过子时,乌云压顶,似乎很快就要下起雨来。望着眼前滔滔河水,马进一个人发着呆。河的对岸就是狄秋他们的聚集之处,只要自己走过那座桥,再行几步就能见到他们。马进咬紧牙根,心中五味杂陈,这马家最后的一丝尊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不可。
正当这时,马进忽听得身后一阵朔朔之音。他急转过头去,却是什么也没看见。马进吓得赶紧从草地上打滚起身,心中兀自狂跳不止。这声音该不会是狼来了?
他听老人说过,这狼与犬同属一类,只是这犬惯独行,狼擅群居。若自己真的遇见了狼,那这数量绝不止一匹才是。想到这河里,马进两股站站,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马进嗅了嗅身上的气味,这狼也好犬也罢,都是嗅觉十分灵敏的动物,靠着这天生的优势,就算十余里外都能寻得到猎物。正好他被狄秋所擒这数日来,就从未洗过澡,这身上是脏臭无比,说不定真的有狼群循着着气味来觅食了。
马进瞧了瞧那座桥,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先那边跑去。要是被这狼群分食,死相实在太过惨烈。若真到了绝境,那他也只好跳河自尽了。
可就在他刚跑到桥上,那朔朔之声又从身后传来。这一次,却是离得十分之近。马进猛回过头去,想看个究竟,却只瞧得这昏暗的夜色之下,月亮也被云层遮住,漆黑如墨的空中徒留河水涛涛之声,与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谁在那里!”马进状着胆子喊了一声。
声音很快便被河水的声音吞没消殆,那朔朔的声响仿佛在与马进游戏一般,只要马进一回头便立刻躲藏起来。
巨大的恐惧压得马进喘不过气来,他自问就算要死,也该死得体面一些,怎能这样狼狈地受人戏弄。
“狄秋,你出来!我知道是你!”马进也管不了那么多,出声高喊了起来。
风来树斜,虫翅振飞,稻香袅袅伴着青草味逐渐在马进鼻间飘散。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悲凉之感,慢慢在马进的心头蔓延开来。
“哈哈哈……罢了,罢了,你不是想要那账本吗?我给你!”面对这永远都似乎没有结尾的寂静,马进终于崩溃了。
他扶在那栏杆上,侧过脸看着河水中自己模糊的人脸,猛然间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手推了自己一下。
马进身子晃动着,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声救命,便已然翻入了河水。如一叶浮萍般,随着汹涌的河水飘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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