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杏儿不服输道:“饮便饮,我还怕你不成。”说着,便端起碗来,大口喝了下去。
一股辛辣刺鼻之味顿时直上天灵盖而去,吕杏儿五内火辣辣地烧着,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那炭火。
“咳咳!”吕杏儿放下酒碗,不住地咳嗽起来,口中道:“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这么辣?”
眼看着吕杏儿脸色渐渐红了,口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三人都乐了。宁勋还不怀好意地挤兑道:“方才你可答应了要喝完这一大碗的,可别临时退缩,否则可失了女侠的风采。”
吕杏儿听宁勋这般说,也不知是酒意愈浓,还是窘迫难掩,脸色更加红了。
“谁说我不喝了,我不过是歇上一歇。”说罢,吕杏儿重端酒碗又要去喝。
坐在身旁的狄秋急忙伸手拦道:“宁勋不过是开玩笑,你别认真呀。方才我们不过是激你一激,这酒性子烈,不能像你这般喝的。”
“什么嘛,我……”吕杏儿还当连狄秋也瞧不起自己,正要说话间,忽听得路边一乞丐冲他们大声狂笑起来。
狄秋四人看向那笑声来源,不禁有些疑惑,自己在此饮酒,他一个乞丐莫名其妙地笑个什么?
宁勋一拍桌子怒道:“你笑什么?”
那乞丐竟然不惧,直言道:“我笑你们喝酒如此小儿姿态,却还装什么饮酒的豪人,不如斟些糖水去喝吧。”
“你……”宁勋刚想叱责,狄秋猛地将他的手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换做以前,狄秋要是遇见这样的人,非上去给他几个巴掌不可。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他已经得了教训。
这江湖上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有些人看似寻常,实则身份特殊,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罪一些硬茬子。自己当初,在前往天临教拜典之际,在树林中与马进一行人遇到的那个老乞儿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狄秋看着乞丐衣衫褴褛,浑身污秽不堪,年纪已至少过了六旬,便客气地抱拳道:“阁下话说得倒是有趣,只是我们行经此地不过是做下歇脚打尖,又不为纵情豪饮,岂能拿酒当水喝。”
乞丐只摆出一副不屑的神色道:“你这小子倒是擅长巧言善辩,不过你一看就不是一个懂酒之人,也只能称喝酒,不能称品酒。”
乞丐这么一说,狄秋忽然来了兴致,这酒与茶又不相同,岂有品这一说。酒不外乎烈、香、冽三者而已,要说品,也没多大门道,不知这乞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个品酒的字眼。
“既然阁下擅长这品酒,那不如说说看,我们这饮的是什么酒?”宁勋挑衅道。
却不料那乞丐看也不看他,口中侃侃谈道:“这酒乃一十九年的女儿红,放起酒封不过一刻钟的时辰,我说的可有错吗?”
宁勋一听,忙喊来德子,将他刚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问道:“这乞丐说的可有错?”
德子笑道:“这女儿红确实是刚从地下刚起的,不过不是一十九年,而是二十年。”
“听见了吗,是二十年!”宁勋冲那乞丐道。
那老乞儿面不改色,只是摇头:“你这酒一启封,我隔着街便闻到了,一路走来掐指算好,不过一刻钟。在一刻钟内启封的酒,我是绝不会认错了年份。”
宁勋见这乞丐这般胸有成竹,反倒是对这酒的年份产生了怀疑,抓着德子的手道:“你说,这酒究竟是一十九年的,还是二十年的?”
可德子哪里清楚这些,不管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前,他都还没在这酒馆里打杂呢。若要知道个详细,只有问掌柜的才清楚。
“大爷,我也是不清楚,我在这酒馆也才做了六个年头,这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掌柜的不说,我也没办法知道啊。”德子说道。
既然德子都这么说了,那眼下也就只能等掌柜的回来才能知道真相究竟为何。于是,宁勋便道:“我们倒是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等了掌柜的回来,问他问个清楚。”
哪知乞丐却不屑宁勋所言,只顾自地道:“要是你,将这一十九年的女儿红,当做二十年的女儿红来卖,你会承认吗?”
老乞儿的这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诚然,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掌柜的真把年头不足的酒当做年头足的酒来卖,那自然是抵死也不会承认的,他们就算是问了也是白问。
但见老乞儿的语气这般从容自信,却是不像在胡吹大气。
狄秋试探性地问道:“既然如此,阁下要不然尝一尝这坛子酒,品鉴品鉴这酒究竟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的。”
“哦?你是说要邀老乞儿我与你同饮此酒了?”乞丐问,“这酒就算不是二十年的,也是一十九年有余,这价格可是不低,你当真舍得吗?”
“这有何舍不得的,若是这酒当真如你所言是一十九年的,那我们岂不是上了这酒馆老板的当。你为我们辨了真伪,这是再好不过了。”
老乞儿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靠近了些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端起狄秋的酒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全饮下了肚去。
“阁下海量。”狄秋赞道,“不知这年份可尝出了吗?”
“这就算海量吗?老乞儿我方才不过是口渴了,喝上一碗解渴罢了,算不得什么。”老乞丐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
宁勋见他这副模样直皱眉头,口中道:“你这老乞儿说什么这女儿红只有一十九年,我看是来骗酒喝的吧!”
一旁的狄秋见宁勋说话不客气,忙拦住了他,又对那老乞儿道:“既然方才口渴已解,那现在是否可以品鉴一番这酒了呢?”
“妥!”老乞儿将那手中的空碗一伸,“给我斟满了。”
狄秋微微一笑,提起酒坛就要为他斟酒。身边的宁勋却颇为不悦地压低了声音道:“狄大哥,这人分明是来骗酒喝的,你咋就看不明白呢?”
“怕什么,不过是酒而已,喝完我们再买便是了。”说罢,便又给那乞丐斟了一碗酒。
老乞儿竖起大拇指夸道:“年轻人倒是大方。”
老乞儿将酒放到自己的鼻前,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用鼻子细细一嗅。接着满意道:“气味醇厚,酒香浓烈,辣而不灼,谷味俱在,却无草根酸腐之气,妙,实在是妙!”
老乞儿妙语连珠的一番品评,只听得四人都目瞪口呆。这酒竟然有他说的这般妙处,实在是教他们想不到。而这,还只是这乞丐简单一嗅之下得出的结论。
紧接着这乞丐,抿了一口碗里的酒,道:“这酒用的高粱也是极好的,入口烈,回味不涩,下喉辣,返齿不酸。好,极好!”
众人眼看着老乞儿,一口两口便又将这一大碗酒喝进了肚子。直到打了一个酒嗝,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那只碗来。
狄秋忍不住问道:“阁下,可喝出这坛子女儿红的年份没有?”
“这个……”老乞儿已经连饮了两杯,要是再说自己尝不出这酒的年份却也说不过去了。
犹豫了半会儿,老乞儿缓缓道:“我还是坚持我说的话,这酒就是一十九年无疑,满打满算怎么也到不了二十年的年份。”
众人听了他方才评鉴之时所说的话,倒是对他这判断有了几分相信。狄秋道:“既然阁下说这坛子女儿红只有一十九年,那这依据为何,可以说来听听吗?”
“依据吗?我只能说,这坛女儿红与我之前喝过的想比差一些火候,绝到不了二十年。只能说是一十九年有余,但二十年不足。”老乞儿道,“虽说只差了一年,但这一年可至关重要。二十年足则可以称作陈年,少哪怕一天,都算不得上是陈年。”
听了这话,一旁的德子再也忍不住了,口中骂道:“你这臭乞丐吹什么牛,你要是喝过这二十年陈的女儿红,还会在这里乞讨吗?”
“小子,你懂什么,这酒逢知己别说我是个乞丐,就算是死囚一个,也照样有人找我同饮。”老乞儿不温不火地道。
“你!”德子还想再说话间,却被狄秋拦住。对这来历不明的乞丐,他感到十分的好奇。有这样识酒之能,恐怕在行乞之前怎么说也该是一个达官贵人。
“听阁下这么一说,好像以前品尝过不少的好酒是吗?”狄秋道。
老乞儿呵呵一笑:“好酒倒是尝过不少,只是那都是陈年往事罢了,不值一提。”
“好!”狄秋忽然一拍桌子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今日就以酒会友,豪饮一番如何?”
狄秋这话,几人都是没有想到,这乞丐又脏又臭,要与他喝酒却是太不舒服了。
可狄秋却已经将那乞丐的碗中斟得满满,一伸手递了过去。
乞丐嘻嘻一笑,暗自点头,从容地接下了酒碗,口中道:“小兄弟这可是要与我斗酒量了?”
“阁下莫不是不敢吧?”狄秋激道。
那老乞儿听了这话,既不怒也不恼,端起酒碗就是一饮而尽。末了,别有深意地看了狄秋一眼,
狄秋看着他手中的空碗心道:这老乞丐酒量非凡,这几个瞬息之间,已经饮下三大碗,却是面不改色。
狄秋又给他斟满了一碗,随后冲德子道:“再去搬几坛子好酒出来,这一坛子怕是不够了。”说罢,自己也斟了满满的一碗。
那老乞儿见狄秋要动真格,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敢与我斗酒的,我是没有料到,今儿个我便与你喝个痛快。”
“慢着!”狄秋见老乞儿举碗又要饮下,忽然拦道。
老乞丐疑惑道:“怎么?莫不是你要反悔了?”
这老乞儿却不知,狄秋是觉得方才自己连饮了三大碗,他却是滴酒未沾,实在有失公允。于是,狄秋又斟了两碗酒来,一口气连干了三碗。
直到喝完最后一碗,狄秋才又斟了一碗,端在手中道:“这一下,便是公平了。”
老乞儿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不过老乞儿我,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这酒量可是比你多练了好几十年,这公平嘛却是怎么也公平不起来了。不如这样我来出个主意,你听听看合不合适。”
“什么主意?”狄秋问。
“便是你们四人一同与我饮酒,加起来只要比我喝得多,就算你们赢,要是比我喝得少,便算是我赢,这样如何?”
这下却连宁俊涛也听不下去了,他的年纪与这老乞儿相仿,平日来也素有饮酒的习惯,自忖这酒量也是相当了得。他竟敢这般自大,说这一人敌他们四人,岂不是荒谬!
宁俊涛道:“好,那我们就与你比试!让我先来。”说罢,抢过狄秋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老乞儿见状也不示弱,急忙也饮下一碗酒来。接着抢过狄秋手中的酒坛子,连斟了四碗酒来。
一旁的吕杏儿方才只喝了一大口便已经酒意上头,恐怕再多喝个两碗,就要醉晕过去了。趁着神智还算清醒,吕杏儿对狄秋道:“狄大哥,我是比不了了,不如我帮你们斟酒吧,好打压打压这人的气焰。”
狄秋点头道:“放心,没有你我们自然也能胜得了。”说罢,与宁勋还有宁俊涛一人端了一碗酒都饮下肚中去。
那老乞儿喝得兴起,口中道:“这空腹饮酒有伤身体,不如先吃些菜品果腹。”说着便抓起桌上的酱牛肉塞入口中大嚼起来。又冲狄秋他们道:“你们也吃呀,不必客气。”
这般反客为主,实在无礼至极。狄秋三人也只是苦笑一声,但既然要斗酒,便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于是也纷纷抓起桌上的下酒菜吃了起来。
德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满头大汗,心道:掌柜的怎还不回来,这些人这般喝下去,这酒给喝完了倒是小事,要是喝死在这酒馆,那便糟糕了。
老乞儿就这样与狄秋三人开怀畅饮,一坛子酒很快便见了底。德子陆陆续续又抬了三大坛子女儿红上来,那桌上的下酒菜也是换了一轮又一轮。
很快,宁勋便第一个支撑不住了。脸颊上红得如猴屁股一般,眼神飘忽不定,几近失神。一头便栽在了桌子底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宁俊涛见儿子败下阵来,不满道:“勋儿,你这酒量还需再练呀。”
吕杏儿也跟着钻到桌子底下,想要把宁勋扶起来,却怎么也拖不动他的身体。折腾了半天,宁俊涛甚至说:“别管他了,这天这么热,就由他在地上凉快一会儿,死不了的。”
吕杏儿眼见着,宁俊涛也是醉意朦胧,说的话也开始不着边际起来,心中急了。冲狄秋道:“狄大哥,要是你们都醉倒了,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吕杏儿这一句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狄秋也是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吕杏儿说的这话有道理,要是他们都醉死了过去,留她一个人再这里,岂不是危险得很?
“德子,你看看周围有没有那客栈,去寻几间上好的客房,把我这位兄弟先接过去歇息。若是我们几个等一下不支,你也一并要将我们送过去,记得了吗?”
狄秋冲德子吩咐道。
德子倒是机灵把细,一听狄秋这么说,连忙脸上堆笑道:“那大爷,这开房的房钱是不是……”
“好说!”狄秋伸手入怀,一把抓出三颗宝石来,塞进德子的手里道:“快去快去,莫要耽误了。”
那德子看到这宝石眼睛几乎都转不动,急忙捧着塞到自己的怀中,往酒馆外头跑去。这一幕,全部被那老乞儿看在眼里,却只是继续喝着酒没有吱声。
第二个喝醉的便是宁俊涛,只是他这酒量却是比宁勋要好了许多,直到宁勋倒下以后又多饮了十多碗,才渐渐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而那老乞儿却是越战越勇,已经前前后后饮下三十余碗。仿佛他那腹中是无尽的汪洋,永远都装不满。
直到把宁俊涛喝倒下去,老乞儿不由地夸赞道:“小兄弟,你这酒量却也不错,竟然比那位老人家还要好,只是不知道你还能再撑多久。”
狄秋自学了那《狂心诀》上的内功,又有这雷火石相助,这体质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酒虽然以前父亲在时,偶有与他共饮,但少有喝醉的时候。像今天这样豪饮,也是平生第一次。不过,自己竟然能撑到宁勋与宁俊涛都倒下,却也是事先没有料到的。
更让狄秋感到惊讶的是,这老乞儿一人斗三人,却仍感游刃有余,实在是可敬可配。
“老前辈,我怕是比不过你了。”狄秋饮下最后一碗后,也是醉意浓烈,脚步虚浮,如乘风登云,要达天外九州之地。
老乞儿哈哈一笑,口中吟道:
寂寥孤身烦心忧,
粮食藏地酿情愁。
酥骨离魂全不怕,
只因杯酒慰心头。
“小二,与我再添一杯来。”
吕杏儿看着老乞儿脸不红气不喘,豪饮这数十碗烈酒,愣是面不改色,不禁感叹其酒量实在了得。
却见老乞儿,提起一个酒坛,咕咚咕咚往那肚子里灌去,不一会儿便饮干了那一坛酒,却是一滴也未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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