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四人下得山来,一路上心中已经不再惦记酒中仙,倒是商讨起在这镇上是时候为宁俊涛寻一个养老之所。
狄秋之前听宁俊涛无意中提起,想要信这佛教的念头,但这个主意却没与宁勋说起过,这时正好旧事重提,众人好商议一番。
宁勋一听到父亲这个想法,先是一呆,但其后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道这天临教与神临教那般模样,又有什么好信的。反正他娘在世的时候,信的也是佛教,那爹不如便也皈依了佛祖,这其中也算是一种缘分。
宁俊涛见儿子没有异议,回想起这两日在这浮云寺发生的种种,心中也是一顿感慨。好多年,他浸淫官场,后来又下海经商。初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为了生计与家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便是有多少不顺心与看不惯的事也都随他去了。
那三道禅机,与了生大师的话,却给了宁俊涛新的感悟。这世间的种种苦果,来源于痴、执、妄,自己正是因为放不下这些因,才倍受那果的煎熬。
“勋儿,若为父当真皈依了佛教,便要与尘世斩断一切联系,从今以后怕是你要以法号称呼于我了。”
宁勋笑道:“爹你愿做什么,不用总是考虑我的意愿。因为你无论是做和尚还是做其他什么,都始终是我的父亲。”
吕杏儿道:“宁勋你怎么这么和你爹说话,宁老爷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他若落发为僧,你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间该多寂寞。”
“话非这样来说。”宁勋道,“苏大夫不是说了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我的未来也需要我自己来走,我爹若一直为我牵肠挂肚,放弃他的人生,我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哈哈哈……”宁俊涛开怀大笑,“说得好,勋儿你懂得为我考虑,我已经很满意了。只是这落发之事,不过是我们嘴上说说,了生大师愿不愿意收我,却还不一定呢。”
宁勋奇怪道:“有何理由不收你呢?我看着浮云寺空空如也,只有茶花姑娘一人在里头,却也不见别的弟子。”
“正是因为没有其他弟子,你爹才会这么说的。”狄秋见宁勋没听明白这才解释道,“像了空大师这样佛法高深的大智者,想要拜到他门下的自然多如星辰,可我们见到的却只要茶花姑娘一人。这说明,了生大师恐怕并不会轻易收徒。”
“是呀。”宁俊涛也同意道,“便是以茶花姑娘为例,她对佛学的理解便远是我远远不及的,要让我拜入了空大师的门下,只怕除了有慧根还要有极高的悟性。”
说到此处,刚才那种愉快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看样子,拜入佛教,落发为僧,确实不是嘴上说说那样容易。
几人回到同福客栈以后,与掌柜支付了这两日的房钱,接着就想上楼拿行李。却被掌柜拦下道:“这两日我看你们没有回来,还当是不住了,所以那两间天字号的房间已经给别的客官住了。”
“别的客官?”狄秋一听便觉得不对劲,口中道,“那我们的行李呢?”
“行李我为客官收拾得好好的,就在这里。”说着,掌柜便从柜台中取出了四人的行囊,又道:“所以这两日的房钱我不便收受,客官烦请拿回去吧。”
狄秋见掌柜把房钱退了回来,也不好说什么。是他们自己走得匆忙,没有知会他一声,说自己还要再住。于是便道:“那可有其他客房,我们还要再这镇上盘桓一阵子。”
却不料掌柜却说:“不好意思客官,昨日里我这客栈一下子都住满了,所以现在没有其他的空房。”
“一间也没有了?”狄秋不信道,“不用天字号,地字号,玄字号我们也能凑活的。”
“当真是一间也没有了,我也不知为什么,昨日一天内来了好多人,把所有的客房都包下来了。”掌柜道,“有几位住不下的,还去了别处。”
“真是怪事,这无名小镇还会有这么多人光临。”狄秋喃喃自语道。
四人走出同福客栈,才行了几步,狄秋忽然想到,既然宁老爷要在这小镇上长居,那他们何必去买其他的房子,眼前这同福客栈不是非常合适之所吗?
狄秋忙问宁俊涛道:“宁老爷,依你这么多年经商的经验来看,这一间客栈值多少钱?”
宁俊涛愣了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宁勋就已经结果话茬侃侃谈道:“这一间屋子,二层结构带大堂与后厨还有厕所,怕是没有千八百两银子是盘不下的,而且还要看地段与人流。”
“哇,宁勋,想不到你还有这见识。”吕杏儿称赞道。
宁勋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在我爹耳濡目染下学会的,不过狄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这不是在帮你爹在找住处吗?但即便找了住处,还要解决这生计的问题。这客栈不仅可以买下来住,还能解决这收入的问题,我们何乐而不为呢?”狄秋道。
听狄秋这么一说,宁俊涛便纳闷了,直言道:“我们不是有宝石吗?那宝石当了去,只要不拿去赌,足够几辈子使用了,还怕开销的问题吗?”
“宁老爷你少想了一点。”狄秋道,“若是你爹没有收入,却整天拿着钱招摇过市,那迟早会被不法之徒盯上。到时候我们远在北方,你爹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岂不是危险得很?”
吕杏儿一拍手道:“我明白了,怪不得狄大哥要买这间客栈,只要买下了客栈,那宁老爷便有了稳定的收入做幌子,就不会有人盯上他了对不对?”
“聪明!”狄秋笑道,“我看那掌柜也是个厚道的生意人,宁老爷不用亲自出面做生意,只要交给他全权打理就成,这样就连露面也都省了。”
打定主意,四人又回到了同福客栈里头。那掌柜见四人去而复返,忙迎了出来:“四位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狄秋笑嘻嘻道:“东西倒是没有落下,只是想要与你做一笔买卖。”
“买卖?”掌柜不明就理,他经营的是客栈又没有货品出售,至多也就是卖顿饭钱而已,哪有什么买卖可做呢?
狄秋拉着掌柜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道:“掌柜你这同福客栈开了可有些年头了?”
“是有些年头了,满打满算十年是该有了。”
“也就是说,掌柜这生意赚头该不会少吧。”
“不敢说,这每年都有淡季与旺季,收入其实也就将将够支付用人的薪酬。”掌柜谦虚道,“况且这客栈也不是我一人的买卖,是许多人合伙投资的,每年年底还要分红利出去。”
说道这合伙,宁俊涛倒是清楚得很。也就是说这同福客栈并非他一个人的资产,而是分属于好几个人。这样做一来是分担了风险,但同时也分摊了利润,倒是做大买卖的人首选的经营方式。
宁俊涛道:“那你占这客栈多少股份呢?”
听到股份两字,掌柜眼皮一抬,心道:这也是个地道的生意人。便道:“我只占了一成,但这客栈掌柜的都是由我来当任,所以年底分红的时候,大家都会匀出一分给我,实则我算占了一成半吧。”
狄秋见这掌柜说得诚恳,便道:“那这样,我们现在有意要盘下这间客栈,你可否召集那另外几人,谈拢一下价格。到时候,我们给你三成,年底的红利也照旧匀你,你看怎样?”
“三……三成!”掌柜手中比了个数,心中扑扑地狂跳起来,要是狄秋说的是真的,那他这收入一下子可就翻了一番了。
“如何?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狄秋见掌柜的神情,心道自己这么大的手笔,谅你也不会去拒绝。
掌柜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半晌喊来小二道:“来,上坛子酒来。”
小二道:“掌柜要什么酒?”
“什么酒都成,你拿来就是了。”
不多时,小二端来一坛酒与几只小碗。还当是狄秋几人要喝,掌柜这是要作陪。
却见掌柜掀起酒坛的塞口,咕咚咕咚狂饮了几口。这才一擦嘴巴道:“这下好多了。”
狄秋四人看掌柜这副模样心中想笑,却硬是忍住了。他们知道,这生意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没有那么容易下定决心。
掌柜一口又一口,喝着坛子里的酒,没多久便喝下去半坛。这才红着脸冲狄秋他们道:“好,这生意我做了!”
“这就对了,这生意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保你不会后悔的。”狄秋笑道。
虽然狄秋满口打包票,但掌柜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客栈整个要是盘下来的话,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几位现在可能支得起吗?”
“你是瞧不起我们了?”宁勋不满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这贸然将那几位请来,要是见不到现银,怕是不……不太好。”掌柜支吾着说。
他这担心倒也算得上正常,毕竟做生意的最不信的便是口头协议,尤其是这与生人做生意,嘴上答应的十件事里头有九件最后会反水。只有白纸黑字写下的,才算得上确切。
宁俊涛毕竟是老生意人,也知这掌柜担忧什么,便说:“你若担心我们支付不起银两,那我们便先立个字据出来,这里有几百两银子算是定钱,你先拿着,若是我们反悔,这定钱你便收了去,我们毫无怨言。”说罢,宁俊涛便将之前三合酒馆掌柜的典当那宝石余下的银两统统拿了出来,往桌子上一放。
见到了现银,这掌柜眼睛都不动了。再不疑有假,急忙应声道:“不必,不必,我这就去请他们来,诸位在此稍等一下。”
掌柜走到一旁唤来小二道:“你赶紧上写好酒好菜招待好这几位大爷,一定要服侍好了,我出去一趟立马就回来。”
还未等小二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事情,那掌柜已经飞奔出了同福客栈。
这时间,天色才刚亮不久,街上还没有行人出没,这同福客栈住着的人也没有起来。小二平日里这时还都闲着与后厨那厨娘调情,这个一下子却不得不忙碌了起来。很快,好酒好菜就为狄秋他们上了满满一桌。
狄秋笑道:“宁老爷,待会儿这生意还是由你亲自与他们谈,我们几个都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这讨价还价却是不怎么会。”
“那是自然,这本是为我买的,我自当出力。”宁俊涛道,“狄秋,那三颗宝石先交给我吧,待会儿你们就坐着看我怎么应对他们便是了。”
宁勋见此,忙不迭地开口道:“爹,这回就让我来吧。这做生意的门道您也教过我,再说这是为了给您置办落脚的地方,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责无旁贷。”
“这……”宁俊涛心中一暖,但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宁老爷您就答应了吧,更何况宁勋也是一片孝心,就算谈不拢我们换一家便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狄秋劝道。
宁俊涛见狄秋开口,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好奇,儿子究竟对自己这生意经学到了几层。
狄秋笑着答把宝石递给了宁勋,招呼大家先动筷子。前面在浮云寺里,茶花姑娘做的早饭他们还没吃到,就急忙下了山,这时肚子里倒还是空的。于是,他便想着大家先填饱肚子,边吃边等。
可还没吃几口,那掌柜已经喘着粗气回来了。一进门便兴冲冲地道:“来了来了,我带他们来了。”
狄秋见着进门的除了掌柜以外还有三人,一个看着一副书生气,像是个秀才。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尽显富态,一身上好的丝缎,腰间坠着一块质地极好的翡翠。只有最后一个进来的最不靠谱,不仅只穿了个马甲,露出两只胳膊以外,胸前也是袒露着,黑乎乎的胸毛长了一大片,一脸的凶悍之气。
“马官人、石老板、江老板,这几位就是我说的要盘下咱们客栈买主。”掌柜介绍道。
这三人也不客气,进到这同福客栈宛如回家一般,只管走到狄秋几人身旁拉了条长凳坐下了。只有那姓石的胖子还算有点礼数,冲狄秋他们抱了抱拳,算是行李了。
狄秋见这几人这般无礼,已经有些不悦。他悄悄看向宁俊涛,见他不动声色,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也就没有吭声。
只听宁勋道:“几位掌柜,久仰大名。”
“兄台不必过谦,我们不过是这小镇的普通生意人,没有什么大名小名的。我叫石德,这位是马秀才,这是江成。”姓石的胖子不咸不淡地道。
宁俊涛微微一笑,心道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了。便自顾自地说:“我姓宁来自南方,这几位都是我的家眷。我们路过这镇上,看到此处不仅风景秀丽,居民友善,于是生了在此生根的念头。但生而为人,免不了柴米油盐,这要生根还得有个营生才是。前两日,我们在这客栈住了两晚,发现掌柜是个厚道之人,这生意也是做得有章有法。于是便产生了要盘下这座客栈,自己来做的想法。这才让掌柜找来诸位,商量商量。”
那姓石的胖子听完宁俊涛的陈述,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睛在掠过那桌旁的银两时稍微眯了一眯。
一旁那秀才则掏出纸扇不住地对着自己扇着风,仿佛这天气是极热难忍一般。听到宁俊涛提到要盘下同福客栈,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而那名叫江成的粗鲁汉子,一直用手抓挠这胸前的那片毛发,似乎里面藏了虱子一般。看得吕杏儿直皱眉头,急忙别过了脸去。
“我听小娄说,你们是诚心要买这同福客栈。可我们这一趟过来,却没瞧见什么诚心呢。”石德道。
“石老板,话不能这么说,这位宁老板是真心要买的,你看那就是他下的定钱。”掌柜指着那桌上的银两道。
石德却不搭理他,只顾自个儿说:“这些银子却算不了什么诚意,要知道这客栈可不只是……”
宁勋还未等他话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颗宝石放在了桌上,口中道:“石掌柜,不知这样,可以算得上有诚意了吗?”
石德看见那宝石,眼睛立刻就转不动了,猛地抢到手里细细查看了起来。半天后才问道:“你……你是哪里来的这宝石?”
“我本就是做宝石生意的,这银两带在身上我嫌重得慌,所以想来都是带这宝石行脚,石掌柜我想应该能看出这宝石是上等货色吧?”宁勋笑道。
这姓石的何止是知道,他便是那三合酒馆的掌柜典当的那颗宝石便是去的他的当铺,还是由他亲自掌眼收下的。虽说给了那掌柜的五百两,但这其中自己却赚了个大半的价钱。要真出了手去,像这么一颗宝石,少说也要八百两纹银。
石德心潮起伏,汗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手中悄悄算着,这枚宝石的价值加上桌上的银两与这客栈相比哪一样更加值钱。
宁勋见状已经明白了一二,随意说道:“其实这镇上,客栈却也不只是这一家,别处倒也有许多。我们只是看在来这镇上头一日便住在了这里,觉着与这掌柜有缘,所以才起了这个心思。若石掌柜不愿割爱,那我也不会强求。”说罢,从对方的手里拿回了宝石。
见宁勋收回了宝石,这一下旁边的那江成的再也坐不住了。口中道:“有钱赚干嘛不卖,我看着不错,宁老板你说说看那宝石能值多少钱?”
“你急什么!”石德急忙拉了江成坐下,口中道,“虽说宁老板你这宝石是上好的宝石,但要知道这宝石是有价无市,你若执意要用宝石支付,我们转手卖不出去,那可就砸在手里了。”
宁勋听了这话,便把那一包袱的银子也打包了起来,口中道:“我是做宝石生意的,这好不好出手,我自然比你要清楚了。诸位的诚意我了解了,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罢,招呼这狄秋几人就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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