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勋三人按照阿金所说的路线一路找到了娄掌柜的家中,为了避开路人异样的眼光,宁勋不得不给背上的娄掌柜加了一件外头披在头上。
可到了娄掌柜家门前,三人却都站住了身子不敢进去。宁勋道:“这番却不知该怎么和娄掌柜的家人说起。”
“唉,瞧着娄掌柜的年纪,该已经有了家室。只怕教孩子见到了,可就……”宁俊涛喃喃道。
就在三人犹豫不决之时,娄掌柜家的房门却冷不丁地自己打开,从屋里走出一个妇人。一见到门外站着三个生面孔,这妇人奇道:“你们是谁?”
事已至此,吕杏儿只好措辞道:“想必您就是娄夫人吧?”
妇人愣了一愣道:“我当家的确实姓娄。”
“娄夫人,我们有一件事要通报您一声,娄掌柜……娄掌柜他……”吕杏儿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然细弱蚊吟,已然听不清楚。
娄夫人却十分警觉道:“我丈夫他怎了?”
“唉,是尊夫身故了,还请娄夫人节哀顺变。”宁俊涛将吕杏儿的话说了下去。
娄夫人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宁俊涛:“不……不可能!我丈夫他怎么会……”
宁俊涛与吕杏儿对视一眼,缓缓揭开盖在娄掌柜头上的衣服,只是低头叹息。
娄夫人见此,顿时眼泪夺眶而出,扑在娄掌柜的身上,恸哭道:“当家的,你怎么会……苍天呐!”
宁勋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听着娄夫人不住地啼哭,心中也是悲痛莫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娄夫人从宁勋背上接过娄掌柜朝着屋里抱去,宁勋三人不得不也跟着进到屋里。
宁俊涛缓缓道:“今日客栈来了一伙土匪,这群土匪本是来寻我们三人的,娄掌柜为了替我们隐瞒,所以才……”宁俊涛面露惭色,亦是哽咽失语。
娄夫人如若未闻,只是冲娄掌柜的尸身喃喃道:“昨日,他还与我说有一个新的老板盘下了他们客栈,许诺给他三成的股份。夜里,就这事他还开心地饮了好几杯酒,怎的今日就……就被……”
“天本有不测风云,人亦有旦夕祸福,谁又能想到呢……”宁俊涛道,“若不是为了我们三人,娄掌柜也不会遭逢此难,娄夫人要怪就怪我们吧!”
娄夫人却是摇了摇头,道:“既然我丈夫他愿意舍身为你们隐瞒行迹,说明你们定是好人,我又怎么能责怪你们呢?我丈夫此番大义之举,本就是男儿大丈夫所为。我一个妇道人家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只是……只是我家中幼子,尚不足学龄,今后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着,娄夫人又低头痛哭起来。
三人一看,娄掌柜家中陈设朴素,毫无铺张,想必平日里一家人都是节俭惯了。一想到,娄掌柜的遗孀未来前途渺茫,生计难续,三人都不禁为之担忧。
宁俊涛适时取出怀中那最后一颗宝石塞在娄夫人的手中道:“娄夫人,娄掌柜救命之恩,我等粉身难保,但斯人已去,亦是覆水难收。这点小小心意,虽不足挂齿,但还乞望夫人收下,未来可以用做吃穿用度,供孩子上学。”
娄夫人抬头看向那宝石,默默点了点头,又继续垂泪。宁勋三人怀着沉重的心情,都鞠了一躬,这才安静辞出。
到了路上,宁勋叹道:“娄掌柜一家,都是仁义之人呀。”
“是呀,若非如此,娄掌柜也不会为我们……”宁俊涛道,“算了,不说也罢。但想来,我们三人既无怀璧在身,那独目光头绝非冲我们而来,多半想着要拿我们三人的性命去要挟狄秋。所以,还是得速速去找到狄秋,以商对策。”
宁勋与吕杏儿也点头称是,于是三人便又匆忙上路,要去浮云寺找到了生大师问个究竟。心中都想着,若狄秋真的在浮云寺出了什么意外,那了生大师定是知道的。
三人才出了胡同,转向浮云寺的方向,却见到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背着一柄阔刃长剑徐徐走来。宁勋眼尖,立马就发现了云眠霞,赶紧拉了两人躲在一旁。
“她怎么又去而复返了?”宁勋奇道。
吕杏儿也道:“这人也与那独目光头一样是来寻我们的,只是不知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能躲开就尽力躲开吧。”
宁俊涛觉得也不无道理,于是合计着先等云眠霞路过再出来也不迟。可天偏不遂人愿,云眠霞刚好经过三人附近,却见屋檐之上忽然落下一枚石子,正好掉在宁勋的头上。
宁勋吃痛,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待他想要捂住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云眠霞已经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吕杏儿见状,立马大喊:“遭了,快跑!”
云眠霞见他们看见自己就跑,顿时起了疑心,忙追了过来。宁勋三人不会轻功,哪里跑得过云眠霞。才出几丈,脚步最慢的宁俊涛便被追上,教云眠霞扣住了手腕脉门。
宁勋见父亲被擒,急忙停下,失声喊道:“爹!”
“勋儿,不要管我,快走!”宁俊涛见儿子停下,不由地大急。
勋儿?云眠霞听到这两个字,忙出声问道:“你是宁勋?”
宁俊涛见云眠霞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更是着急,大喊道:“吕姑娘,快拉着勋儿走啊!”
这一下云眠霞再无怀疑,着急道:“快别跑了,是狄秋让我来找你们的。”
“狄大哥?”宁勋听云眠霞提到狄秋瞬间愣在了原地,却见吕杏儿冲到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口中骂道:“呆子,你别听她骗你!”说罢,就要拉着宁勋跑走。
云眠霞见状立马急了,连连喊着:“断肠草、刘家辉、席明智!”
云眠霞刚一喊完,吕杏儿与宁勋立马止住了脚步,错愕地回过头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是狄秋让我来找你们的,你们怎么不信呢?”云眠霞生怕他们还怕,急忙解释道。
宁勋心中半信半疑,只道:“你先放了我爹。”
云眠霞初时只是怕他们逃走,所以才死死抓着宁俊涛不放。一见他们不走了,就赶紧松开了宁俊涛的手腕。
只听宁俊涛“哎哟”一声,手上痛觉顿消,急忙跑到宁勋身边。
“爹,你没事吧?”
“不打紧……”宁俊涛揉了揉手腕道。
吕杏儿不信任地看向云眠霞:“你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刚才那些话?”
云眠霞气得直跺脚,口中道:“我都说了,是狄秋告诉我的。”
“那他现在人呢?”
“他还在浮云寺里。”
“那狄大哥为何不亲自来接我们?”吕杏儿道。
“这……此事说来话长,你们还是先跟我来吧。”云眠霞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三人,可不能再让他们瞎跑了。
宁勋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刘家辉身中断肠草,被逼着去救席明智之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刘家辉自然是不会往外说,那能告诉眼前这人的,确实也就只有狄秋了。
“姑娘贵姓,可能告诉我们吗?”吕杏儿问。
“我叫云眠霞,你们叫我云娘就好了。”云眠霞道,“吕姑娘,狄秋当真就在浮云寺里,他刚为了生大师运功疗伤,暂时不便行走,所以才让我来接你们过去,你们可要相信我呀!”
“了生大师受伤了?”宁勋惊道。
云眠霞叹了一声:“此事都怪我,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到底跟不跟我来?”
吕杏儿踌躇了一阵,但见眼前之人武功高强,想要逼迫他们也非难事,却始终好言以对,连擒住的宁俊涛也轻易就给放了,说不定说的是真的。
但吕杏儿只怕有诈,所以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于是口中道:“那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云眠霞本就没什么心机,听了吕杏儿所言顿时心头大喜,狄秋只是让自己带他们三人去浮云寺,却也没说要怎么带,既然他们愿意跟着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你们快来,我怕廖亚先那老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到时候免不了麻烦。”说罢,云眠霞见已经回头自顾自地走了。
宁勋见状,不解地看了吕杏儿一眼:“我们是跟还是不跟?”
“反正我们本就要去浮云寺,不如先跟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们再分头逃跑,晾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抓住我们三个。”吕杏儿道。
于是,三人便跟在云眠霞的身后朝着浮云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云眠霞只是不住地回头来看,似乎生怕吕杏儿他们走到一半又反悔跑了。但到了半山腰后,云眠霞也就不再看了。
总算,四人一起到了浮云寺,云眠霞大喊道:“茶花姑娘,我带他们回来了。”
茶花从大殿里迎了出来,开心道:“诸位施主,我们又再见了。”
吕杏儿赶紧问道:“狄大哥可是在里头?”
“狄施主正与我师父在禅房呢。”茶花答道。
这下,三人再无怀疑。吕杏儿冲云眠霞施礼歉道:“方才是我怀疑云姑娘了。”
“唉,不用这么见外,叫我云娘便好了。”云眠霞倒是不以为忤,笑嘻嘻道,“你们快些进去吧,狄秋可还在等你们呢。”
吕杏儿点了点头,急忙提足朝禅房而去。才别半日,吕杏儿便对狄秋挂念得紧。尤其是一听狄秋为了生大师运功疗伤,使得行动都不便了,更是心中担忧。
推开禅房大门,狄秋正与了生大师面对面席地而坐。见到吕杏儿,狄秋喜道:“吕姑娘,你没事吧?”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吕杏儿红着眼眶一下子扑在了狄秋的身上,口中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可教我们大家担心死了!”
狄秋抱着吕杏儿,嗅到一阵香气,顿时脸就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干干地搂着吕杏儿的纤如一握的腰间。
了生大师见状,只是闭目喃喃道:“阿弥陀佛。”
宁勋与宁俊涛后脚赶到,见两人抱在了一起,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狄秋这才赶紧松开了吕杏儿,道:“你……你们也来了……”
“我倒是觉得我们此刻不该来,勋儿你觉得呢?”宁俊涛道。
宁勋用手指在鼻尖搓了搓,也道:“我觉得也是……”
“你……你们就别取笑我了。”狄秋尴尬道。
吕杏儿脸上刷地红了,急忙站到一旁:“我这,我这不是高兴吗?”
“咦?吕姑娘怎么脸这么红?”云眠霞正好从后面进来,一瞧见吕杏儿满面飞霞,不由地好奇道。
吕杏儿大窘,口中嗔道:“不和你们说了。”说罢,急忙快步又跑了出去。
“咦?”云眠霞只是瞧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了生大师长出一口气道:“善哉,幸得你们相安无事,狄檀越这下你可相信老衲的决定了吗?”
狄秋淡淡一笑:“了生大师的智慧晚辈叹服。”
一旁的宁勋看了看了生大师,又看了看狄秋,奇怪道:“那云姑娘不是说狄大哥你为了生大师疗伤后,行动都不便吗?我怎么看你们都一如常态。”
了生大师道:“狄檀越内力深厚,已经复原如初了。我捡回一条命,虽然看着没有大碍,但这内腑的伤却还未痊愈。”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都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宁勋道,“狄大哥,自你走后同福客栈发生了大事,娄掌柜他为了我们,已经被人杀害了。”
“什么?”狄秋又惊又怒,“是不是廖亚先做的?”
“廖亚先?你是说我们北上路上遇到的那个拿烟杆的老头吗?”宁勋道,“我们倒是没见到他,杀娄掌柜的却另有其人。”
“怎么会不是廖亚先?”狄秋奇道。明明是廖亚先抢走了他的书信,那能找到同福客栈去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宁俊涛解释道:“是一个独目的光头,我们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娄掌柜与小儿、跑堂的都通了气,任何人来问起我们的姓名都说不知道。却不料这独目光头那般凶残,听到娄掌柜说不知道,提刀便抹了他的喉咙,实在是……”
“罪过。”了生大师叹道,“定是廖檀越还没来得及去同福客栈,半路上便被此人抢去了书信,所以才酿成此番惨剧。”
独目光头……狄秋细细一想,他遇见过的光头也只要凌绝顶一人,可凌绝顶何时只剩了一只眼了?
想到此处,狄秋忙问道:“那独目光头的眼睛是不是新瞎的?”
“你怎么知道?”宁勋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人的眼睛还裹着纱布,上面还有点点血迹,确实是新伤的不假。”
狄秋攥着拳头狠狠在手心打了一拳,口中道:“不会有错了,定是凌绝顶这厮,没想到廖亚先会遇上这人。既然凌绝顶失了一只招子,那廖亚先估计也不会好过到哪去,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哎……不管是廖亚先也好,还是这个叫什么凌绝顶的也罢,娄掌柜终究无法死而复生了。”宁俊涛哀道。
狄秋听罢沉默良久,也只是叹息。了生大师忍不住侧目看向狄秋,缓缓道:“狄檀越,你准备怎么做?”
狄秋只是淡淡一笑:“了生大师却又要考校我了。”
“老衲不敢。”
“换作以前,娄掌柜于我们有恩,我非杀那凌绝顶为他报仇不可。但现在……”
宁勋奇道:“狄大哥此话怎讲,娄掌柜因我们而死,这仇定是非报不可的。怎的还要犹豫?”
狄秋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娄掌柜的仇自然要报,但却不是眼下,不是现在,亦不是立刻要报的。”
宁勋父子听不懂狄秋什么意思,但还是没有插嘴打断,而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仇恨原本只在于自己一念之间,这份心念,该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而不是一直牢记在心头。马进一家利欲熏心,犯下滔天大错,本就非一朝一夕所至。正因为如此,我才顿悟到,仇恨亦是如此。如果我们一直将这仇恨怀揣在心受其熏陶,那迟早会丧失自我。而所谓的心魔,正是由此而来。”狄秋解释道。
了生大师面含微笑,不住地点头道:“狄檀越解得甚妙,看来此番留在浮云寺中,于你而言实在收获颇丰。”
狄秋又道:“了生大师,谢谢你,狄秋此生会永远记得你对晚辈的帮助。未来有一天,若让我遇见凌绝顶,我亦会除之而后快。但那时的我,绝不会再陷入无法自制的地步了。”
“想不到,你在浮云寺短短的这半日就能参悟这么多,真是教老夫羡慕。”宁俊涛酸溜溜道。
宁勋不解地看着宁俊涛:“爹,怎么连你也……”
“勋儿,你狄大哥说的不错,我们不该心怀仇恨而活。我们要做的应该报仇,而非寻仇。”宁俊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你迟早会理解这里头的道理的。”
宁勋也不知狄秋这半日在浮云寺都经历了什么,但听付清所言似乎他堪破了红尘俗世一般,心中已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心里虽然有几分艳羡,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正当此时,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碧云宗掌门刘家辉拜见了生大师!”
紧接着,吕杏儿快步朝着禅房跑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碧云宗的人来了。”
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惊,不禁想到,碧云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却见,了生大师双手合十,冲狄秋道:“狄檀越,下山的路在这边。”说罢,冲着禅房外的左手边一指。
狄秋看了却笑道:“晚辈觉得,下山的路该是在这边。”说罢,提足便朝着反方向的大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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