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心一听见狄秋二字,顿时面色一凛,口中道:“你可是那个身怀雷火石的狄秋了?”
这下狄秋就算要隐瞒,只怕姜水心也不会相信了,只得抱拳歉然道:“姜姑娘,实不相瞒正是在下。我方才谎称自己名叫阿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还请……”
“公子不必多言,水心明白的。晾谁得到这稀世异宝,也一样会如公子这般谨慎行事。江湖子弟有个假名伪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姜水心毫不在意道。
狄秋怔了一怔,这么久一来除了了生大师和茶花姑娘外,姜水心还是第一个得知自己是狄秋,却没有对自己产生敌意之人,不由地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但一旁的云眠霞却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一面茫然地用肘部顶了顶狄秋道:“你还没说吕姑娘和宁勋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狄秋有些讶异地看向云眠霞,心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晓得避嫌。于是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猜他们多半是被碧云宗的人抓走了。”
“怎么会这样?那晚我记得,我们分明已经逃出去了……”云眠霞惊道,“那茶花姑娘呢?她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
听到云眠霞提到茶花,狄秋心中一阵绞痛,哀叹道:“你有所不知,茶花姑娘为了救我们,已经圆身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云眠霞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如何都无法相信,以茶花的武功竟然会……
“不行,我要去找碧云宗那群狗贼!”云眠霞一脸愤慨,瞬间拍座而起。
狄秋知她脾气直,连忙拉住她的手道:“你总是这个样子,现在你重伤初愈,去找他们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什么呀!你怎么总是这样,每次我要去打架你都要拦着我!”云眠霞不满道。
“实话和你说吧,这次你要找碧云宗的人打架,我是绝不会拦着你的,但你也要等伤好了再去,不然你那不去打架,而是去讨打!”狄秋道。
一旁的姜水心见两人止不住地斗嘴,不禁笑出了声,心想这对情侣还真是个冤家。
两人见姜水心忽然发笑,顿觉有些尴尬,皆红了脸。云眠霞气呼呼道:“你……你笑话我们是吗?”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你们小两口吵嘴实在有趣得紧,所以一时忍不住,这才……”姜水心捂着嘴,不住地去偷看狄秋。
云眠霞听姜水心说自己和狄秋是小两口,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跺着脚道:“谁……谁和他是小两口了,你休要乱说了。”
“是是是,还未成亲自然不算,但是今后总有一天会是的嘛。”姜水心仍旧不住地打趣道。
狄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女孩子脸皮薄他是知道的,像吕杏儿便是这样,一发窘就忍不住发脾气。于是赶紧解释道:“姜姑娘误会了,我和云娘她……”
“好了好了,狄公子并不用向我解释什么,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姜水心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哼!”云眠霞郁闷地坐了回去,在狄秋胸口上重重擂了一拳。狄秋假装吃痛,连忙“哎哟”了一声躲了一下。心道:这女人可真麻烦的紧,吕杏儿是这样,这云眠霞也是这样。
但一想到吕杏儿,狄秋又不住地叹气。那晚她与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难道她真与自己从小就相识了吗?从她的话里话外,还有之前为爹说项而被逮捕入狱来看,似乎是真的。可自己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如今阴差阳错之下,被带到了这机关城,也不知吕杏儿现在如何了。若是有个闪失,自己当真难辞其咎。不仅愧对吕城与梁老的托付,将来九泉之下遇见母亲,更是无法向她交代。想到这里,狄秋就忍不住眉头深锁,忧叹不止。
云眠霞见狄秋一脸烦恼,还当是自己方才执意要去找碧云宗寻仇的缘故。于是抱歉道:“狄秋,我不去找碧云宗的人打架还不成吗?你就别摆着一张苦瓜脸了。你看我们不是也还好好的吗?吕姑娘那么聪明说不定现在已经逃出来了呢?”
狄秋看了云眠霞一眼,知道她在安危自己,但只是默默无言,要是事情真如她说的那样就好了。可自己偏偏在树林中发现了许多吕杏儿的衣裳碎片,如今又怎能放心得下?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碧云宗,才能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希望碧云宗的那些人还尚存一丝人性,不会下贱连她一个弱质女流也不肯放过的好。
若是吕杏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非……想到此处,狄秋拳头忽然攥紧,眼中充满了杀气。
云眠霞与姜水心见狄秋忽然杀气腾腾,目露凶光都惊了一跳。云眠霞状着胆子道:“狄秋,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狄秋思绪一断,瞬间杀气消散又恢复了常态,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姜水心道:“方才狄公子的面目可怖得很,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吗?”
狄秋听二人这么一说,赶紧定了定心神,口中抱歉道:“只是想起了几位朋友,现在他们还生死未卜,不经意间这才有些失态了。”
“原来如此,狄公子倒是义气中人。我还以为狄公子方才是要杀人呢……”姜水心说来不自觉地有些后怕,自己武功甚弱,要是狄秋真动起手来,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只怕自己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这性命就要交代在对方手中了。
狄秋看着姜水心警惕的目光,苦涩地一笑:“看来姜姑娘也没少听闻江湖上是如何议论我狄秋的了。”
姜水心自问看人的眼光还算准确,狄秋虽然初见面时没有以真名相告,但那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细细瞧他的神情举止,言语态度,确非一个奸恶小人。
于是,便也坦言道:“江湖上确实说狄公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为了夺取雷火石杀害了晋州城的王洛生。之后,碧云宗、长川派还有北极门的人,也先后遭了你的毒手。”
听姜水心这么一说,云眠霞倒是来了兴致,口中道:“这江湖事,传来传去终究没有几件是真的。像那廖亚先就是一个好例子,说什么百丈木为人谦和锄强扶弱,事实上却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这廖亚先的名头姜水心倒也略有耳闻,听云眠霞这么一说,不禁好奇道:“此话怎讲?为何我听说的却是,这百丈木廖先生在江湖上素有威名,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姜姑娘你也说你是听说了。”云眠霞无奈道,“但我可是亲眼所见,亲身所遇。你方才说北极门的人被狄秋所杀一事,便是廖亚先栽赃给狄秋的。除此之外,他为了夺取雷火石,还曾偷袭过了生大师将其重创,多亏了狄秋出手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你说说看,这样的人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云眠霞侃侃而谈,说的这些事情姜水心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禁怀疑道:“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凭证?那敢问姜姑娘,你方才说狄秋杀了王洛生那些人,可又有什么凭证吗?”云眠霞反问道。
“这……我却也是道听途说,但消息都是从各个受害人的门派中传出来的,想必多少还是有些可信。”
云眠霞听了这话,颇为不满道:“他们个个都心怀鬼胎,想要狄秋成为武林中人的讨伐对象,自然是乱说一气了。只要狄秋多一个敌人,那他们便多一个盟友,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不过话又说回来,姜姑娘要问我的凭证,我也不是没有。免得你说我空口无凭,只是为狄秋开脱,在这里编谎话了。”
“你说你亲耳所闻,亲身所所遇,那可否透露一些细节?”姜水心多少有些不信。
云眠霞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兴致勃发,连忙道:“别的先不说,那王洛生到现在连尸体也没找到,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姜姑娘你说说看,这无凭无据怎么可以说是狄秋杀了他呢?”
“云姑娘说的倒是在理,但王洛生在晋州城素来都是侠义为怀,在英雄大会上也多番为狄公子维护,狄公子确实没有理由杀他。”姜水心同意道。
云眠霞又续道:“还有那北极门的掌门人言厉,要说起这个人,他的武功端的是不错的。只可惜,我都没来得及和他打过。”说到此处,云眠霞不禁有些惋惜。
“既然这言厉武功颇有造诣,那又是如何丧命在……”说着,姜水心下意识地看向狄秋。
云眠霞见姜水心看狄秋,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杀他的人才不是狄秋而是那廖亚先!”
“廖亚先?他们之间无冤无仇,为何……”
“这件事,我说起来你定是不信。但我可以告诉你,那言厉被杀的时候,他的师弟言北辰也在场。这件事便是我在路上遇到言北辰被那廖亚先追杀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云眠霞道,“若是不信,将来有机会若能遇见他,你当面问一问便知道了。”
姜水心听云眠霞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忙催问道:“云姑娘既然有凭证,那为何不昭告天下,为狄公子洗明冤屈呢?”
一旁听了许久的狄秋笑道:“这个疑惑还是由我来解答吧。这些事情的关键,并不是在与大家相信谁,而是在与大家相信什么才是所谓的事实。很多时候,为了个中利益,事实未尝不可以被忽略。死了一个门中弟子而去报仇雪恨,本是理所应当之事。但倘若可以借此机会朝我身上泼脏水,使我成为众矢之的,方便他们夺取雷火石,那这区区一条性命又何足挂齿呢?人是我杀的也好,不是我杀的也罢。他们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寻我麻烦的理由,和一块为自己那颗贪婪之心作掩饰的遮羞布罢了。”
姜水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般言论说来倒是新奇,但也有几分道理。若真如狄秋所说,那这江湖却与自己之前所想的倒是大相径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侠肝义胆,似乎并非个个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
车厢外的季先生听到这番话,忽然说道:“二小姐,江湖之所以被称作江湖,既能养鱼虾,亦能覆船舟,云涌波谲,乱涛飞浪,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太平。若非是如此,这江湖也不会个个就武功论高低,以兵器分黑白了。”
“季先生的一席话说的在理,水心受教了。”姜水心道。
狄秋也不禁暗暗点头赞道:能以一言以蔽江湖事,这季先生也是个极具头脑之人。今后,没准此人还值得自己去结交一番。
云眠霞初涉江湖不久,自不明白这季先生所说的话是什么道理,口中道:“依我云娘来看,但凡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去和他打一架,最好把他打趴下了,反正都是不可理喻之人,动武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这样做才是真的不可理喻。”狄秋摇头道,“便是你把人家打趴下了,人家要是不服,那张嘴巴还是要乱说是非,你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吗?”
“那就再打过喽……”
“那再要不服呢?”
“那就再打!”
“若是无论再打多少遍,人就都是横竖不服又如何?”
说到此处,云眠霞再没辙了,气道:“算你说的对好吧,我不和你吵,免得你又凶巴巴的。”
外头的季先生忽然笑道:“小姑娘好脾气,若是真有如此不可理喻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你手里,却还不肯服气的话。若是我,定取了他的小命,又何须顾虑那么多呢?”
“那可不行,师父只允许我和人家打架,却没让我杀人。”云眠霞连忙道。
此言一出,打架都忍俊不禁,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她倒是很听师父的话了。
几人说说笑笑,不由地拉近了关系,很快马车便已经临近机关城外。季先生开始放缓马车行进的速度,冲车厢里道:“机关城就在眼前了,大家到了地方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若发生什么事情,我未必能保大家周全。”
“季先生有劳了,有小月保护我,我并不担忧,倒是狄公子和云姑娘……”姜水心说着,不放心地看向云眠霞。
云眠霞却道:“放心吧姜姑娘,有狄秋在我身边,他会保护我周全的。还有,以后你便叫我云娘吧。你云姑娘长云姑娘短的,叫得多生疏啊。”
“既然如此,那你也呼我名字,叫我水心吧。”姜水心道,“你伤重初愈,进了城中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切记不要像在外面大大咧咧,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有什么麻烦,他会帮我摆平的。”说着,朝狄秋使了一个眼色,好像是说自己这次一定会惹个麻烦出来。
狄秋见云眠霞这般调皮只是苦笑,忍不住问姜水心道:“姜姑娘,不知可否告知一些有关这机关城的一些事情,我们进去之后也好应对一二,免得到时候遇到什么事情会措手不及。”
“狄公子考虑得倒是周全。”姜水心不禁称赞道,“这机关城原为北境机关师所住之所,后来因为某件事集体北迁便荒废了下来。也是在十多年前,有人发现了这片废墟,这才渐渐又有新的居民陆续住了进来。到如今,其规模已经可以和当年不相上下了。这里的居民为了纪念当年的机关师建城之功,所以便将机关城的名字延续了下来,只可惜现在城中已经再无机关师了。”
听完姜水心的介绍,狄秋不禁对这机关城大感兴趣。自己那收藏《狂心诀》的石银匣,便是狄家祖爷爷托一位机关师所造。说起来,他们狄家与这机关师还算是有一段渊源。况且这机关师除了像石银匣这样精密的藏物之器外,还精通锻造奇兵,其才能只怕天底下无一工匠能与之媲美。又怎能教狄秋不去好奇呢?
狄秋忙道:“既然这机关城已经没有机关师居留,那为何如此隐秘?而且听你们说来,城内似乎危机四伏,居住在里面的居民也不太友善?”
“狄公子有所不知,机关师虽走,但机关城里却留下不少的奇兵还有锻造铸炼的秘籍。”姜水心道,“是以,他们之所以不欢迎外来之人,正是因为生怕有人来抢走那些所谓的宝物。”
说到奇兵,云眠霞忽地叫了一声:“哎呀,你不说我还忘记了,我那柄藏云剑到哪里去了?”说着,便四处寻找起来。可这车厢不过几尺见方,哪里能藏得下那柄刃宽身长的藏云剑呢。
狄秋见云眠霞急像只无头苍蝇,忙拉住她的手臂道,“那晚茶花姑娘将你交给我的时候,我便没有见到,会不会在那之前便已经丢了?”
一听藏云剑早已丢失,云眠霞的脑中轰地一下,口中喃喃道:“这下全完了,这要我回去可如何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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