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一进到云来客栈,便即刻有个小厮迎了上来:“大爷是来打尖吗?”
“怎么不问我是否住店?却只问打尖?”狄秋笑道。
打小厮摆出训练过无数遍的假笑,低声下气道:“不瞒大爷说,咱们这客栈客满了,现下暂时没有空房。再说大爷也没带行李,可不就是打尖吗?”
狄秋心道:这小厮眼力倒是不错,算是个机灵人。旋即道:“我来这里找一位名叫朱谦的公子,他住的是哪一间房?”
“朱大爷?他自然是在天字一号房了,大爷随我来,我这就领您过去。”小厮连忙答应道。
狄秋见状,赶紧拦住这殷勤的小厮:“不忙,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那小厮愣了愣,心道:这不亲自领你去,我怎好要个赏钱?但狄秋毕竟是客人,既然他要亲自去找朱谦,自己又如何拦得?于是也只好朝着那楼梯口道:“上面左手边第三间便是了,大爷您先自便,我这就忙去了。”
冲这小厮脸色失落的神情,狄秋已然知道他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忙拉住他的手臂,冲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了进去:“不急,我还有事要问问你。”
小厮见有利可图,赶忙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问:“大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前几日里,是否有一位相貌端庄高贵的中年妇女,来你们这云来客栈下榻?”狄秋直言道。
小厮一听狄秋问的是那女人,马上就笑了:“是有这么一位女客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爷口中说的那位了。”
狄秋见有戏,心里一松,忙追问道:“那这位女客人住的是哪一间屋子?”
却见面前的小厮只是皮笑肉不笑:“大爷,不是小的多管闲事,只不过像您这样来求见那位女客人的尊容,进而一亲芳泽之流,这几天实在太多了。但是,却没有一人成功敲开过她的房门。”
“哦?”狄秋眉眼稍抬,佯装不信,“那看来这位客人可清高得很呢。”
小厮嘻嘻笑道:“那可不是吗?这来机关城的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但任凭他们如何通报名号,进献礼物,那位女客人都是置之不理。若大爷,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今儿个只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狄秋暗忖,这女人看来十分懂得藏匿行迹,这倒是难以确定她是否就真的待在这房门里头了。只怕这云来客栈是她用来混淆视听的障眼法,若是姜水心真的被她掠去,那定不会关押在这云来客栈之中。
“既然如此,那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客人,说不定是那蓬莱瀛洲下来的仙女,像我等凡夫俗子定是入不了她的法眼了。”狄秋漫不经心道。
谁知这小厮一诳就入了套,马上回嘴道:“哪有的事儿,这每日鱼大肉没少送上去伺候她的,这食量却可以说赛得上那男人。不过古怪的是,她从来只让把饭菜放在门口,却从不让人端进去。你说这人是仙女吧,不让人一堵芳容也说得过去,但不食人间烟火这境界却远不到那份上。”
狄秋一听,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女人一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住这云来客栈,压根就是一个幌子。这一住进去之后,肯定立马用了什么法子脱身了去。屋子里现在住的,多半是她的随从门客在行这李代桃僵之法。
只可惜,这女人棋差一着,忘了嘱咐这人行事要处处模仿自己。毕竟像这样的饭量,却怎与那尊贵女人相匹配呢?
想到这里,狄秋又陷入了苦恼之中,倘若姜水心不在这云来客栈,那她又会在哪里呢?
“小二,你说着女客人住在哪一间房来着?”狄秋问道。
小厮说:“就在朱谦朱大爷的隔壁,天字二号房里,可需要我引路吗?”
“不必了,我自己寻她去。”狄秋谢绝了小厮的好意,自己便急忙蹿上楼梯迫不及待朝他说的天字二号房走去。
那朱谦所下榻的一号房,正在二号房的隔壁,狄秋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又招出朱谦来,到时候免不了又要与之废话一番。于是,悄悄摸到二号房的门口,清了清嗓子,故意变声道:“碧云宗刘家辉求见。”
房中一片静谧,没有传出任何答复。狄秋不得已又提高了嗓音:“碧云宗刘家辉求见。”
狄秋耳力非凡,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但蹊跷的是这两声叫门过后,却未听到房内有任何响动,就连呼吸声也没有听见。
正当狄秋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一旁天字一号房传来人声:“阁下既然求见不得,就不要庸人自扰了,免得搅了他人的清净。”
这一番话显然是对狄秋说的,狄秋竖起耳朵仔细一辩,认出是朱谦身边一直跟着的下手。但自己已经到了此地,又怎能空手而归。于是,便轻轻推了一下天字二号房的房门。只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
门没锁?狄秋心中狂跳起来,随即更加大胆了起来,控制着力道将房门打开,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天字二号房中确实没有人在里头。但从眼前的床褥桌几来看,显然有使用过的痕迹。若是没猜错,那这住在其中的人,定是刚离开没有多久。
狄秋小心翼翼地搜查着房中的事物,尤其关照床褥与枕头两处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但这李代桃僵之人却端的十分谨慎,没有在屋里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正当狄秋气馁的时候,隔壁天字一号房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样子,那人应该是已经走了。”
是朱谦?狄秋连忙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细细去听。只听到朱谦又续道:“这几天,上面来求见华夫人的可以说多如牛毛。但他们要是知道华夫人的真实身份,只怕就再不敢踏足这云来客栈半步了。”
“朱公子,且不要再提这事了,夫人的身份不是你我能谈论的。”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狄秋心中一动,不禁猜测这人口中的华夫人是否就是季先生口中那位相貌端庄高贵的妇人,于是忙凝神静气继续听了下去。
隔壁的朱谦,似乎对对方的这番言论有些不快,但强压抑住心头的不满,撇开这个话题,让下手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又道:“姜水心既然已经控制住了,那今晚的事情就不会有问题。不过,我还是斗胆请求华夫人松口让我保下狄秋此人的性命。”
听到朱谦说到姜水心,狄秋倒是没觉得意外,但却十分惊讶朱谦竟然会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整个人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心道:没道理,他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隔壁房间的另外一人,似乎对眼前的茶水无动于衷,只是道:“便是夫人不应允,朱公子也已经有保全此人的万全之策了吧。”
朱谦听罢,哈哈大笑,似乎对对方知道此事并不感到意外:“华夫人果然手眼通天,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对方冷冷道:“朱公子可知,玩火者总有自焚日?狄秋此子,虽然他没有名师引路,纵有雷火石伴身,也未尝能发挥其真实能力之一二,但他在奇兵会上的表现却是有目共睹的,其将来的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阁下的意思是,我驯服不了这匹野马?”朱谦反问道,“还是说华夫人对狄秋,也另有态度?”
“这只是我个人给朱公子提个醒罢了,与夫人无关。”对方道,“朱公子需谨记一件事,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掂量清楚要做的事情,是否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朱谦“刺啦”一声,展开纸扇,轻轻在面前扇动,口中漫不经心道:“阁下不必强调这一点,我也心知肚明。”
狄秋隔着一堵墙,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这掳走姜水心的华夫人一行与朱谦早就达成了某种合作,也就是说那烟花匠口中的阴谋,这华夫人也掺和了一脚。这下,这机关城里的形式,可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复杂。
朱谦沉默了一会儿后,对方又道:“我们在抓到姜水心的时候,在她身上寻获了一样东西。朱公子看看,是否是你们百花门的地仙酒。”
狄秋只听到“咕噜”一声,一样东西被掏出来放在了桌上,听声音像是水囊。
朱谦望着眼前的水囊,取到手中打开了塞口,闻了一闻:“确实是地仙酒不错,想必是之前我赠予云眠霞那女人,她转手又送给了姜水心。”
朱谦顿了一顿后,有道:“这地仙酒好歹是个疗伤的上等宝贝,阁下既然没有想到私吞,却拿来归还于我,这份大恩大德,朱某却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朱公子过谦了,这地仙酒在江湖上确实稀罕,但在你们百花门却也算不了什么吧?以朱公子少门主的身份,素日来定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了。”
朱谦嘻嘻一笑:“阁下太高看我朱某人了,这地仙酒也是我求了家父许久,这才允许我带来伴身。只可惜被那两个不识货的,一通牛饮白白浪费了许多。阁下若是喜欢,不如就笑纳了去,也算是朱某的一点心意。”
朱谦话音刚落,就听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不必了,我将此物物归原主,非要朱公子承我的情,也不是为了要受朱公子的好处,还请收回去吧。”
朱谦忽地将纸扇阖上,放在桌上:“阁下倒两袖清风,但这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却不是件容易事,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翟得那么清楚的。既然阁下不愿领受,那朱某也不强求了。”
狄秋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华夫人的手下,却是冷血得紧。换做常人,像地仙酒这样的好东西,只怕早就私下眯了,却哪里还会有送还的道理。但这事又从侧面反映,这华夫人的手下行事之规矩,教条之严格,也难怪姜水心会不慎落入他们的手中。
天字一号房中两人说完话后,也没有互道告辞,只听得椅凳响动,有人已经站起身来。狄秋见状,急忙推开窗户准备一跃而下。但旋即想到,姜水心的下落还不明了,自己不能就这样走了。于是又回头钻进了床底下。
几个瞬息之后,天字二号房的房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果然不出狄秋所料,此人当真是代替华夫人住在这里的。幸亏,方才狄秋没有叫门无应之时,没有草率离去,否则就白白让眼前的线索溜了。
那人回到房中,先是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接着用银针一试,见无毒了才仰头喝下。
从出门再到回来,狄秋料算不会超过半刻钟。但这人却还如此小心谨慎,实在防备周严。即便在朱谦的房里也没有喝过一滴茶水,非要等到回自己的房间才喝。想到此处,狄秋不禁讶异,这人难不成,对朱谦也有戒备之心吗?
那人喝完茶水之后,就一直端坐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仿佛在守备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的杀手。
狄秋趴在床底下,大气也不敢出。但若自己再这样等下去,却也不是个办法。这人要是这样干坐一夜,自己难不成就在床底下等一夜吗?
说时迟那时快,狄秋忽然暴起,胼指冲出,点向那人穴位。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可谓不给人反应的空隙。那人只是屁股稍抬,刚想站起,就被狄秋点住了穴道,整个人翻到在了地上。
狄秋一把抓住那人的腮帮子,只见其容貌丑得吓人,与昨夜自己与云眠霞所见的那几个黑衣人一般,满脸疤痕,俨然是一伙的无疑。
对方被狄秋抓住腮帮子,无法发出声音,但牙齿却还能动,竟忽然使出所有的力气一叩齿门。狄秋顿时大惊失色,以为他要咬舌自尽,急忙要用手指点他脖颈卸力。
却没想到,对方不是要咬舌自尽,而是为了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一股恶臭瞬间从对方的口中扑来,随即毒性以竟然的速度发作,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经一命呜呼。
狄秋不禁懊恼,自己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但人已经死了,却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赶紧在这人身上翻找起来,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不多时,狄秋找到一幅机关城的地图,但这东西在集市上到处都有得卖,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再找下去,又发现了几个瓷瓶和毒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狄秋看了看这人的衣着,果不其然内襟处缝着一个麦穗,倒是与季先生描述得不差。也就是说,自己至少没有找错方向。但姜水心现在究竟身在何方,却还是不得而知。
正当狄秋束手无策之际,窗户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急忙抛下尸体,躲在一侧。手中蓄力以待,只要有人进来就立刻将其拿下。却不料那轻响过后,并没有人进来,反倒是重归平静。
狄秋等了一会儿,便矮着身子悄悄摸索到窗口,打开一道缝隙,只见那窗户上插着一支短箭,看起来像是硬弩所发,距离极近,应当就在不远处。
他连忙取下短箭,只见箭上也有麦穗的标记,尾部绑着一个纸条。摊开一看,上面写着:“集合”二字。
狄秋见到这纸条上的字,不由地疑心顿起,这华夫人的手下个个样貌丑陋,这天色还早,此时如何集合?却不是招人耳目吗?
这下可糟了,这人已经死在这里,要无法应约,只怕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到时候姜水心若被带往别处,那就更加难救她出来了。
想到这里,狄秋一不做二不休,连忙换下那死人的衣物给自己穿上,推门下楼离开了云来客栈。在经过集市的时候,又花了几个钱买下一个面具草草戴上。
但自己却不知这集合的地点在何处,出来之后有没了主意。就在这时,狄秋猛地瞅见,云眠霞出现在集市之中,还在按自己的吩咐挨家挨户地询问那华夫人的下落。
他心中一惊,这才想起之前与云眠霞的约定,自己得了线索该与她先会合才是。
然而就在狄秋想上去说话间,却瞥到一个与自己服装相近之人,正在远处看着自己。因为距离稍远,狄秋也无法判断他身上有没有稻穗的标记。
狄秋脚下一滞,顿时不敢再往前半步。虽然自己得到了不少线索,要与云眠霞去说,但现在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此处,狄秋回头便朝着方才那看着自己的人走去。却不料自己刚走了两步,那人便突然回头朝另外一边去了。
狄秋生怕跟丢,连忙提足去追。但那人似乎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自己快走几步,他也快,自己慢下来,他也慢。他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了防备万一,才这般故意为之。
行了不远,已经远离了人群,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一处僻静的小巷。那人走到一扇门前,这才停下脚步,等着狄秋跟上。
一打照面,狄秋便急忙去察看对方的内襟是否有稻穗。却见对方主动掀开外衣,露了出来。狄秋见状,知这是在亮明身份,也跟着掀开了外衣,露出了稻穗,但除此之外不敢多说半句话。
在对方验明之后,便沉声道:“夫人吩咐,这几日辛苦你了,今夜行事之际,你且在此处看守那女人,不必参加行动。”说罢,便推开了面前的门,只见里头站着两排黑衣人,所有人都蒙着脸,手中钢刀锃光出鞘,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他来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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