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颓唐了很久,狄秋几人既想劝说,却又不从何劝起。只有老刘还算看得开,上去招呼几人出了屋,好让老许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狄秋这时忍不住问道:“我虽知道这是你们内事,我等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但事情毕竟是因我而起,你可否告诉我,这万烛龙究竟是什么来历?”
“狄兄弟,你此番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老刘叹了一声道,“他既已破解了机关匣的秘密,说明其武功造诣已经深不可测。倘若,狄兄弟你将来再遇见他,还望一定要绕道而行,切莫与他发生冲突。我可以透露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说吧,老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谈下去。
狄秋低下脑袋,心中自责不已,但既然老刘不愿说,自己也无法强求。便道:“这几日实在打扰你们了,我们几人这就离开这铸生山脉。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他日……”
“且慢!”狄秋告辞未尽,忽见老许从屋里头冲了出来,“你却还没告诉我那万烛龙现在人在何处呢!”
狄秋愣了愣,说:“老许,你该不会是想去找他,把机关匣夺回吧?”
“却还待你说吗?我辈身为机关师,守护这机关匣乃是天职,既已知道它落在了万烛龙的手里,又岂能袖手旁观呢?”老许义正辞严,显然方才这一会儿的工夫,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但此言一出,立刻遭到老刘的反对:“老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万烛龙既已破解了机关匣,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就凭我们,如何……”
“就凭我们怎么了?我们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机关师的本职我可不曾忘记过!武功敌不过他,那就用其他暗器、机关、陷阱!我就不信,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他。”老许执拗道。
狄秋见老许这般强硬,不得不上前安抚道:“老许,你说的自然不错。可这万烛龙本也是机关师,你所说的这些,他难道就不知道吗?刺猬身上的刺,和毒蛇嘴里的毒,何曾将他们自己扎伤,或者毒死过?”
“你……你却帮着他说话!”老许气得浑身猛烈颤抖起来。
一旁的老刘何曾见过老许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出来做和事佬:“狄兄弟说的虽然直白,但都是实话。我们的本事早就都被他学去,他又怎么会上当呢?”
“好你个老刘,你难道要舍本忘祖吗……”老许哆嗦着手指,冲着老刘的鼻尖,“你可别忘了,祖师爷的命令!我们身为机关师,就必须要确保这机关匣万无一失才行。”
老刘心中一阵苦闷,心里想着:这机关匣失了这么多年,大家早就已经不存找回来的心思,现在却还提什么呢?
但老许见老刘不说话,只当是说中了他的心坎,还是兀自不依不饶,厉声道:“你是答不答应,不答应我便和其他弟兄想办法,也不少你一人!”
其他人听了,都互相对视了几眼,但都兴趣乏乏。更何况对付的还是万烛龙,心中更是没底。老许这一番质问,倒是没有一个人附和于他的。
一旁的云眠霞见众人这个模样,只得耐心劝道:“老许,我知你本心是好的,但也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做赌注。这铸生山脉外头的机关师,已经被万烛龙屠戮殆尽,要是连你们也……”
可云眠霞话还未说完,狄秋就急忙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这个节骨眼上,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消息,老许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双目圆睁,紧接着怒号了一声,一下便昏了过去。
“老许!”老刘连忙扶住老许的身子,一探脉搏,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口中赶紧吆喝着:“快……快抬进去。”
几人对老许这情况也是始料未及,先是呆了一呆,听老刘说话了,这才连忙上前搭手,把老许送进了屋。
末了,老刘又冲狄秋几人道:“你们且先别忙着走,要是老许醒来见不到你们,只怕还要着急上火。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哎哟,你说这算个什么事……”
“老刘你放心,只要没有确认老许身子没事,我们是不会离开的。”狄秋保证道。
一旁的云眠霞这时低着眉头,十分羞愧地躲在后头。口中嘀咕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几人进了屋子,老许被抬进了里屋。此处地处偏僻,也没有大夫可以找。但好在他们历代都在这大山深处生活,也有一些救急的法子。经过一通按摩和推拿以后,老许总算是顺过了气,只是这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老刘苦着脸在狄秋身边坐下,一连地叹气,显然也是觉得眼前的事情实在棘手得紧。
狄秋见状,问了问老许的情况,在得知无恙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但暂时却不敢再多问和万烛龙相关的任何事,只怕又说错些什么,连老刘也给气倒。
但众人默坐了一阵后,老刘却主动开口道:“狄兄弟,你到现在还想知道这万烛龙的身份吗?如果想的话,我便说给你们听吧。”
“不不不……”狄秋连忙摆了摆手,“您要是觉得有难言之隐,便不用透露了。而且,我答应您,在这铸生山脉发生的事,我一定会都带进坟墓去,绝不会和别人透露半个字。您若不信,我们几人可以指天为誓!”说着,狄秋便竖起三根指头。
另外几人,也都纷纷效仿,心中想好誓词就要在老刘面前立誓。
老刘见众人诚恳,忙阻拦道:“诸位言重了,你们的为人我老刘还是瞧得出的。不过方才你们也听见老许说了,这守护机关匣,乃我们机关师一脉古老相承的职责。我等就算是拼得性命,也应当要将这机关匣寻回来才是。”
“晚辈在此,倒是得多谢您的信任了。”狄秋感慨道,“只是,恕我一言,那万烛龙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单凭你们实在是……”
老刘自然知道狄秋要说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些人的本事呢?于是,也不避讳道:“狄兄弟,我们机关师一脉同气连枝,要说机关匣失窃,自然是所有机关师都要奋力找回才对。可刚才听云姑娘一言,那万烛龙却将除我们之外的所有机关师都屠戮殆尽。正所谓唇亡齿寒,他有朝一日横竖还是会回到这铸生山脉斩草除根。我们现在若是畏首畏尾不思对策,难道却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晓得去想办法吗?”
老刘这一番话已是推心置腹,没有丝毫保留。诚然,他们这些没有一丝武功在身的机关师,对于万烛龙而言不值一哂。但谁又说得准,他不会起这个心思呢?
狄秋踌躇了许久,也是一声叹息,口中道:“据我所知,万烛龙他闭关已经一十五年之久。期间在天下搜寻机关师并杀害的,都是他养下的鹰爪。现如今,他不仅破解了机关匣的秘密出关,使其野心更是日益膨胀,甚至已经将手伸向了东临境内。想来您的担忧也非杞人忧天,是该加以设防才对。”
“是呀……”老刘点头道,“可这办法又要如何去想呢?我们这些人处在深山老林,不像在俗世人间的同伴,可以凭着手中的技艺换取金银。否则,在利益的驱使下,好歹还能养些人来去刺探些情报。如今,只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做不了。”
狄秋听老刘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虽说你们没有那财力,可人总是有的,为何不自己学些武功呢?这样万烛龙他来找你们麻烦,就算你们没办法杀了他,但自保求存却还是能做到的。”
“狄兄弟莫要提这个了。”老刘听到“习武”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顿时流露出厌弃之色,“我们祖师爷有过明令,我们机关师除了传承的技艺,任何人都不许习武。”
“此话从何说起呢?”狄秋不明白,这机关师本就是锻造兵刃为主,为何却对习武如此讳莫如深?要是说为了明哲保身,却也太过牵强。毕竟机关师的身份天下人有目共睹,无数人巴不得要欠他们的人情,却还求而不得。又有谁敢像万烛龙这般放肆,谋取他们的性命?
老刘怔怔地看着狄秋,多么想将心中的秘密一吐为快,可端的狄秋并不是机关师,没有老许的首肯,自己决计不能告诉他们。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之际,里屋突然传来老许的一声呻吟,像是刚刚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大家连忙都挤了进去探望,只见老许刚从床上坐起,依靠在边上。虽说嘴唇煞白,面如金纸,但好在情绪还算稳定。
见云眠霞进屋,他连忙颤着身子道:“姑娘,方才你说万烛龙将那外头的机关师都已然全部屠戮,可是确凿无疑的?”
云眠霞方才说错了话,已经悔恨难当,这时哪里还敢乱说话。连着去瞅狄秋,请示他自己该不该实话实说。
但这一犹豫,老许却又急了:“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是真的。”云眠霞被逼得无奈,只好老实承认道。
老许“呜呼”一声,身子再次软了下去:“天要亡我们机关师,这是天要亡我们机关师呀!祖师爷,我等愧对您的教诲,愧对呀!”
老许连着一阵捶胸顿足,吓得一旁的老刘不轻,生怕他又背过气去,于是连忙上前劝道:“你看你,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要是连你也泄了气,我们却怎么办?”
“不泄气又能如何?我们却还有别的法子吗?”老许神色凝重,心中万念俱灰,脸上哪里还瞧得出之前半分神采。
狄秋见此,实在于心不忍,上前道:“老许,你切莫心急,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万烛龙伤到你们一根汗毛。”
“是了,狄公子武功卓绝,而且侠肝义胆,有他在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钱金虎也适时说道。
但老许却还是兀自摇着头:“万烛龙若真的已经破解的机关匣的秘密,那普天之下谁还能堪敌手?你们走吧,莫要为了我们这几日区区薄恩,白白陪上了性命。”
老许这话一说出口,狄秋几人便不乐意了。云眠霞当即骂道:“你这老许怎说这样的话?我们行走江湖之人,最重的便是义气。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说是他一个万烛龙,就算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我云娘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就是说!我钱金虎前半辈子就没活明白过,但是跟了狄公子之后,我就想清楚了,吾辈的性命当用在最值当的地方。既然天下机关师就只剩下你们,那我岂能不救?这世上却还有比保全你们机关师一脉,更加值得我钱金虎去搏命的吗?”钱金虎慷慨激昂也是重口承认道。
老许见几人如此,忽然泪如泉涌,决堤般难以抑制。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其他。连连点了几下头:“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了,老许在这里替大家谢过了。”说着,就要在床上下跪。
狄秋见状,连忙上去抓住老许的手臂,阻止他行大礼:“你这么做可就折煞我们了,只是……方才我与老刘也谈了许久,但他因为我们不是机关师,所以不愿相告。还请您把万烛龙的过往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帮你们呀!”
老许一听如此,身子猛地一震,抬头看了看众人,包括其他的机关师。心中显然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直到老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老许这才冲狄秋道:“你们可否先出去,容我们自己商量一番?”
狄秋知道这事情,毕竟和机关师一脉的存续息息相关,老许一人显然做不了这个主。于是,便带着几人先退出了房间。
等到了外头,云眠霞有些不安道:“狄秋,要是他们不答应可怎么办?”
“就算不答应,我们于情于理也要护他们周全。”狄秋道,“我在芙蓉镇的故宅还在,让他们暂住应该不成问题。至于生计,我想便当了这柄伴月剑应当能解暂时之急。后面至于如何,却还没有想过。”
宁俊涛深知狄秋有多么喜爱这柄宝剑,见他为救这机关师不惜要当了这伴月剑,心中也是吃惊不小:“狄秋,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把剑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宝物。”
“我自然知道,但是同时我也知道,以前的自己执着于报仇,心生魔障,浑身戾气。直到遇见了了生大师,在他教诲下放弃了执念。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今日的狄秋。”狄秋感慨道,“一柄宝剑不过区区死物,若是能救得数十人的性命那也不失为一件大慈悲,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以前我便是没有这伴月剑,却也一样敢杀贼灭贪,又何须这东西添我半分胆气?”
听此一言,众人皆是又敬又佩。宁俊涛甚至不禁汗颜道:“我却说要遁入空门,习那佛法。如今看来,我那悟性,却始终不如你狄秋万分之一二。”
众人在屋外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了消息。老许将他们重新召入了屋内,口中道:“我们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我等愿意将一切事情告诉你们,只是在那之前需得进行一个仪式,狄兄弟你可答应?”
狄秋暗忖,这仪式多半是让他们赌誓立约之流,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即点头道:“这不成问题,老许你尽管安排吧。”
“好……”老许眼含热泪,缓缓说道,“我机关师一脉承祖师爷渠良之后,兢兢业业数百余载,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危急存亡之时。与几位好汉相遇,既是缘分也是天意。把东西给我。”
话音刚落,老刘便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将其递在老许的手中。只见屋中寒光一闪,匕首被老许拔在手中。
“好兵器!”狄秋忍不住夸了一声。却见,老许将手掌的掌心划破了一道口子,接着又递给狄秋。
狄秋心领神会,也在自己手心中划了一刀,接着又递给身旁几人。直到宁俊涛忍着痛划出一个口子,老许这才从床上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将留有伤口的手,各自在众人的手心捏了一下,让彼此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大家不明所以,只当这是他们机关师独特的立约方式。直到结束之后,老许这才道:“我的血,非为父母所养,亦非上天所赐,而是祖师爷所给的恩惠。如今,这血便已经流给了你们,你们便也是我们机关师一脉了。”
说罢,老许忽然将手伸向脸颊,在脸上的胡须上一扯。那胡须“刺啦”一声被他扯在了手中,其后竟露出一张不过二十多岁的脸。
“你……”狄秋震惊不已,双眼瞪圆了,说不出话来。
可紧接着,老刘等人也都撕下了脸上的易容。皆露出了极为年轻的面容。并对狄秋笑道:“我们非为虚言,吾等血脉确为祖师爷的恩赐。鄙人刘半朝,今年已一百二十八岁,见过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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