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旭这一跪,已是自断退路。将来事由如何发展,一半已经归了天命,另一半则牢牢掌控在凌绝顶的手中。
但还见伏在不远处的凌绝顶,等到晌午不见客栈里头传出动静,已经是没了最后的耐心。
他喊来手下吩咐道:“立刻去将那孩子的母亲带来,严加管控不得松懈。”
“老大,是事情有变化?”手下人有些不明白,这送上门的铁腕手段,这言旭何以会如此的谨小慎微。
凌绝顶目不斜视,直瞪着那客栈方向,口中喃喃道:“事情有蹊跷,立刻叫所有人退出漠城。这言旭只怕生了过河拆桥的心思,我们不能教他真露了刀尖才举动。”
“那老大你呢?”手下人有些不放心道。
“我?”凌绝顶哼声道,“他言旭再大本事,只要我不主动露脸,想他也寻不到我所在。你们只管去,路上留下记号便是。”
手下人深知凌绝顶的本事,既然敢只身留下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又问:“那狄秋要如何料理,要不要留下两个粘杆盯着?”
“不必,有剑圣在此,北极门他们一时半会也难出得了手。”凌绝顶断然道,“待多汇聚一些武林门派,教他们先狗咬狗,咬上一会儿,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凌绝顶虽然剽悍凶残,但以卵击石之举却还是不会做的。自己虽有一众人马,却也是经年累月所聚,可不能拿去耗在没把握的事情上。
听完凌绝顶的安排,手下人答应了一声,但临行之际,羊牯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老大,张大哥却说狄秋是跑去京都了,我们这一趟离开漠城,要不要往那处去靠?”
“混账,他说的话你也信?”凌绝顶见其又提到张痞子,顿时摆起了脸色,“狄秋若真要跑,岂会将自己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也就只有张痞子这蠢货,真信了人家的骗话,还来我这里说法。我倘若连这点伎俩也瞧不破,倒是枉为你们老大了。”
“是……”羊牯叹了一声,便不敢再多嘴,连忙整顿去了。
在安排完手下的去向之后,凌绝顶便先一步往那剑圣的草庐循去。心中不禁想起张痞子所言,狄秋已经去往京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料他狄秋身怀雷火石又如何,却又不是土行孙,能在这样严密的看守下带着人从漠城走了。”
可当他真步入草庐周遭时,却猛地察觉到不对劲。因这漠城里头眼线众多,无论官府还是江湖门派都盯梢很严,甚至连日来都实行了宵禁,是以也没有人在草庐附近安插眼线,这些情况凌绝顶都是知道的。
可据他所知,狄秋身旁少说也有十余人,怎的自己行得如此之近,却一点声响都不曾闻见。
惊疑之下,凌绝顶已然越行越快,不多时已经步入草庐前院。但见面前一片寂然,唯有风声不断。别说有十余人在草庐之内,怕是只有一人也不当静得如此诡异。
凌绝顶思来想去,脑海中难免冒出陷阱一词。不由地埋怨自己,没有同意手下人的意见留个粘杆在此,否则也能派来刺探个底细。
不得不说,若是那江湖人士,只怕走到这里,纵有怀疑也不敢再深入。可凌绝顶却是那地道的土匪,是将首级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物。虽然心里揣着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朝那草庐里头走去。
一推开那草庐大门,只见里头空空荡荡,炕头熄着,座椅板凳杂乱一片,柜门箱口更是敞开着。毫无疑问,先前窝在这里的人早就走了,而且还得十分着急。
凌绝顶忍不住骂了一句,一脚踹翻了脚边的竹凳。他不信狄秋有飞天遁地之能,却偏是将其想得本事小了,竟然真在这天罗地网下逃之夭夭。
京都,京都,京都!那小子难道真逃去了京都?凌绝顶倒吸一口凉气,自己不该就那么赶走了张痞子。现在可好,落得个对峙无门,反倒是无所适从。
想到此处,凌绝顶急忙夺门而出,马不停蹄本出漠城。为今之计,非得寻回张痞子问个明白不可。
而以此同时,狄秋已在天明以后,城门洞开之际,带着吕杏儿策马离开了漠城,正往那京都赶去。
一路上,吕杏儿不时发出难受的呓语,脸色时而赤红,时而苍白,端的一副病容,教狄秋看了直觉得心疼。
但因为分辨不出那傀儡噬心大法的致症结所在,狄秋也不敢贸然催动真气去干涉,只怕会越弄越糟。早晨约莫骑马奔出十里地后,就将吕杏儿放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步行,只望少颠簸一些,免得让吕杏儿难受。
这一路直行了数个时辰,吕杏儿的昏睡穴渐渐解了,已经能开口要水喝。但等到狄秋将水递过去,被吕杏儿见到面孔时。却又复向先前那般,嘴里不住地喊着杀人二字。
眼看着就要临近京都地界,官道上行人开始增多。狄秋只怕被人见到悔招来耳目,便强行灌了些水给吕杏儿,又再点了昏睡穴。
“你别怪狄大哥,且再刃耐些时候,我保证,一到京都就马上想办法替你医治。”狄秋蹙着眉头对昏迷中的吕杏儿承诺道,而脚下更是加紧了步伐往那京都赶去。
此间,已是距离行刺之事过去数月,京都封锁调查良久,最后却是没查到一点结果。皇帝多半也是考虑到再这样下去,会引起民怨,不得已下只能解了封锁。
但百姓面对这次行刺事件,却是兀自有他们的猜测,其中甚嚣尘上的,不外乎皇帝怕给邻国留下胆小怕事的负面形象,所以才解开封锁之说。
云眠霞几人在入驻京都以后,本想着用那姜水心赠送的令牌,去寻丛叶府的人给予庇护。却不曾想,如今的京都虽解了封锁,但又陷入更加波诡云谲的局面。
钱金虎探听到消息,当今皇妃华蕊因私离皇宫插手机关城之事败露,已经失了皇帝宠信。不日,百花谷谷主朱光磊携人以进献贡药之名入驻京都地界。
旁人或许尚不知情,但钱金虎诸人却是从那百花谷的流星火雨箭的洗礼下逃生出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朱光磊携带这么多人进入京都,无论其居心如何,都难免遭之警惕。
然而,这一切似乎还只是一个楔子。百花谷一动,竟还引来东临一十二个大派,以那演武之名先后赶来京都。要说两者之间毫无干系,只是巧合云云难免教人无法信服。
面对京都城里一波未平,另一波却又起的紧张气氛,还有即将蜂拥而至的江湖门派。御林军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夜以枕戈,日以操练,巡城之严密便是战时也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不乏有大臣面谏皇帝,指出利害之处,但却一一被这位好武成性的主子驳回。再有御史提告论及此事,皇帝非但连用国泰民安下,演武之举是为彰显国之声威的搪塞之语都懒得再用,甚至于直接将一并呈览的奏折留中不发,以表不耐之意。
江湖人士的胆大妄为,加上朝廷的推波助澜。几番作用之下,直搅得京都这严肃之地沦为鱼龙混杂之所。一时间,谁都无法揣测到接下来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好在,这复杂的形势却给云眠霞等人带来便利。虽附于丛叶府下,纵然可以安全无虞。但此刻的京都已然不似从前,前来观望与凑热闹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机关师等十余人,即便落在这些乌合之众当中,也不过九牛一毛,难会被有心之人察觉。
是以,云眠霞主张暂时搁置寻丛叶府的想法,带着众人暂时落脚在那一处偏僻客栈里头。等待与狄秋会和之后,再另做打算。
只是,云眠霞却忘了,这两头想法一旦不为相合,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狄秋未曾料到,云眠霞会自作主张没有用那令牌寻庇护,反倒是另寻了落脚之地。于是,带着吕杏儿一入得京都以后,便寻往那丛叶府的去处。
这丛叶府,为姜水心的本家,祖上为红丸国开国国主姜太守的得力干将——叶城。世袭侯爵位,祖上出过两位元帅,三名虎骧将军,更有参将、都统不胜枚举,乃功勋卓著的栋梁将门。
皇族历来有与功臣将后缔结姻亲,巩固朝政的举措。便是国舅就出过数位,跟别说驸马之流。到姜水心这里,已经是传了一十七代。
如今,开府建牙者乃姜水心的外祖父叶盛,时年六十一岁。仍居红丸国天府营统领之位,领太子太保衔。膝下留有二子一女,分为叶谦与叶明,还有便是姜水心的母亲,当今皇上的宠妃叶迟穗。
虽说,如今红丸国已经安享百年安稳,外无战祸,内无纷争,世袭武将端的毫无用武之地。然则,皇帝却是个好武之人,不仅分毫没有冷落他叶家,更是圣眷亲垂,关心备至。除了叶盛以外,其二子也都在军中效力,身份职位亦是鲜有人能出其右。
而叶盛也深谙这朝堂法则,虽身居高位,却从不自傲。既不结党营私,也不居功觊权。却是学那郭子仪,擅长藏拙不语,笼络一众梨园子弟,朝歌夕舞,作那贪图享乐的面孔。
然则,却又有几人知晓,这叶盛自幼熟研兵法,一十八般兵器无一不通,更是无一不精。一声令下,千呼百应,无人不尊奉其法,不效其行。一旦生起战事,披坚执锐,马上驰骋,内可勤王正位,外可讨贼护国,无人所能挡架抵御。
而当狄秋好不容易寻到丛叶府时,正好瞧见一条蜿蜒的队伍,从那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口。打眼一瞧,无不是江湖中人,个个携兵带刃,翘首以盼。但忒得蹊跷是,这些人都提着礼物,面色规矩,既无喧哗吵闹,亦无推搡插队之行。
狄秋分不清状况,只当这是当官的固有场面。想着云眠霞既然已经先到一步,当是已在那府里。所以,便也不准备排队,而是径直走到了门前。
那管家一瞧有人越矩,连忙上前阻止道:“这位先生,你瞧大家都排着队伍,你可不要乱了规矩。”
“我却不是要插队的,我的朋友已在你府上,望通报一声,让其出来便是。”狄秋不卑不亢道。
旁的人一瞧狄秋说有朋友在丛叶府中,都是哄然大笑。一个已然排到头名的宽膀子大汉骂道:“你却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也有走捷径托关系的吗?识相的就快到后头排队,别在这啰嗦!”
狄秋见这汉子说话嚣张,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念及自己现在身份,马背上还躺着吕杏儿,实在不能与之纠缠。便连忙又冲管家说了一句:“我是找云娘而来,还是麻烦管家通报一声吧。”
“这位先生却不要为难小的。”那官家陪笑道,“我家老爷本不多见江湖侠客,如今风声不好,更是吩咐下来无论谁来了都一律劝回去。您若真与老爷有私交,那便拿个凭证出来,也好让我有个交代。但你说的这位云娘什,小的真不认得是谁。”
“不认得?”狄秋怔了一怔,心道这怎么可能。云娘要比自己先一步到得京都,怎会还没寻到丛叶府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正当他思忖之间,方才说话的大汉已经颇不耐烦,上来便要推搡狄秋让开,教他不要再挡着道。
可这厮却小瞧了狄秋的内力,运力一推下,狄秋不仅分毫未动,反倒是将其震了回去。
“好家伙,敢暗算你爷爷!”那大汉吃了一瘪,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口中胡诌了一个借口,又是上来要推,但这回却是双手都并上了。
狄秋摇了摇头,心里挂念着云眠霞的安危,不愿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也不顾对方还要做什么,直接转了身子过去就要牵马。
那大汉眼看狄秋如此瞧不起自己,竟然敢背对了他。顿时气血上涌,手中用上了内力,猛地沉肩撞了过来,非要让狄秋重重摔上一跤不可。
旁的人见了,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人也太托大了些。那管家更是怕他们在这府门外打起来,吓得连步走下了台阶要去阻拦。
却不曾想,这大汉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撞,却如同撞在了石墙之上,非但没有移动狄秋分毫,自己反倒被一股巨力弹倒在了地上。而狄秋却宛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头也不回,只是牵着马走了。
“噗……”大汉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但嘴里却还兀自不服地叫嚷道,“暗器,是暗器!”
那管家见此,饶是在这丛叶府当差多年,陆陆续续引过不少奇人异士入府,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却何曾见识过这般人物。那大汉咋一看少说也有一百八十余斤的体量,这全力撞去纵然是头水牛,也少不了踉跄几步。眼前这人却是如被那风刮过一般,连晃都不带晃动的。
“大侠请留步,您既然来过,还是留个字号与住处吧,说不定那位云娘迟一会儿就到了,我好派人通报您一声。”管家也是个有眼力劲的,料想有这样本领的人即便不是老爷的朋友,那也是有成为老爷朋友资格的人,却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
可狄秋这时却是认定云眠霞没有第一时间来丛叶府,那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哪里却有闲工夫与这管家纠缠呢?是以,无论后面如何叫他,狄秋都是兀自不理会,一路牵着马走到了大街外头。
管家见状,不由地有些着急起来,连忙喊了两个下人让他们悄悄跟过去。自己则吩咐了闭门,径直入了府门寻叶盛去了。
此间,叶盛正喝着茶水在看邸报。(这邸报上是朝廷明发,事关朝政的纪实刊物。上头有奏章批注誊抄、弹劾参本、军事调令、税收款项等等不一而足。红丸国内,只要是五品以上官职,每日里皆有一份。)听得外头脚步声纷乱,忍不住摔了杯子。一见管家进来,就劈头盖脸地骂道:“我平日却是如何训你们的,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难不成是天塌下来了!”
“老爷,事有紧急,我怕误了,所以才有些慌张。”管家擦了擦一头的汗,连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与叶盛如实禀报了一番。
叶盛听完,不禁有些好奇道:“你说那人被撞了一下,连身子都不曾晃动?”
“是呀,老爷。小的跟了您数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万不能是作假的。”管家道,“而且,那撞人的大汉倒地下去还吐了一口血出来。”
叶盛听罢管家绘声绘色的描述皱了皱眉,他倒是信得过这管家的话,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何以找上自己。思虑了一番后,叶盛连忙吩咐道:“即刻召集府里所有人,尤其是内眷,查查看有没有名字里带云的,或者有亲戚朋友名字里带云的。另外,那个吐血的大汉教府上的大夫去瞧瞧,安排些汤药和银两好打发了。”
说罢,叶盛将邸报往案上一搁,用手指点了点上头的朱批圈红。一十二家东临大牌的掌门人姓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旋即,他便摇了摇头。一丝不安的情绪,不经意间已然迅速盘附上了心头。
(https://www.tbxsvv.cc/html/189/189887/36792726.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