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霆冷笑一声, 道:“既喻公心疼他,便将他带走, 别在孤的面前碍眼。”
叶攸宁怔怔的看着叶云霆, 方才还不觉得,此时才反应过来,只觉得手背刺辣辣的疼痛, 喉咙哽咽, 连吐息也变得逼仄起来。
“你说甚么!”喻隐舟死死揪住叶云霆的衣领,道:“你自己拿眼睛看看!为了给你烤栗, 他的手都扎成甚么模样了, 流血了也不愿假手旁人。”
叶云霆下意识看向叶攸宁的手掌, 细长的食指白皙细嫩, 指尖泛着殷红, 仔细一看果然有许多破口。
叶攸宁并非笨手笨脚, 只是他的皮肤向来娇嫩,处理了那么多毛栗子,多少受了一些伤。
叶云霆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淡淡的道:“是孤叫他剥栗的么?”
“好!”喻隐舟不怒反笑, 道:“左右孤早看你不顺眼, 今日便教教你这个没心没肝的畜生!”
嘭!!
喻隐舟一拳打下去, 叶云霆并未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咕咚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后背撞在案几之上, 案几一声巨响, 上面的香炉、烛台、竹简叮铛散了满地。
叶云霆的唇角绽裂, 鲜红的血迹渗出来, 可见喻隐舟的手劲儿并非顽笑。
“喻公,”叶云霆抬起头来,发笑道:“你这功夫,是花架子不成?只这么大点力气?”
喻隐舟冷笑:“找打,还不容易?”
哐当——
喻隐舟又是拽住叶云霆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拽起来,举拳再打。
“君上!”叶攸宁冲过来,抱住喻隐舟的手臂,道:“君上,别打了!哥哥他……”
“叶攸宁!”叶云霆打断了叶攸宁的劝架,道:“别再喊我哥哥,我与你很熟络么?从头到尾,你我根本便不熟悉,你数一数,你曾见过我几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只会令人心烦!”
喻隐舟呵斥道:“信不信,孤撕烂你的嘴巴!”
叶攸宁却道:“君上,让他说。”
叶云霆轻笑了一声,道:“难道不是么?你所记忆中的兄长,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喻隐舟气得肺都要炸裂,转头担心的看向叶攸宁,道:“攸宁,别……”
别哭。
喻隐舟还以为叶攸宁会哭,没想到叶攸宁这次竟没有落泪。
叶攸宁的表情很平静,点点头,轻声道:“原是如此。”
他说罢,转身默默的离开了营帐。
“诶?太子?”师彦正好路过,听到营帐中传来怒吼的声音,有些子奇怪,便想偷偷听一听,哪知道正好碰到了叶攸宁。
师彦奇怪的道:“太子,您……怎么了?”
叶攸宁面色很正常,但正因着无比正常,师彦才觉得不正常。
叶攸宁扬起一抹笑意,果然与平日里一样,很温和,是一抹正常的笑意,道:“没事,孤很好。”
师彦却道:“太子,您看起来一点子也不好,是不是发生了甚么?要不然……卑将陪太子说会儿话罢。”
叶攸宁却摇头道:“不必了,师将军去忙罢,孤……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说完,便转头往营地外面走去,看样子,是想往树林里走。
师彦张了张口,十足犹豫,一时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太子想一个人静一静,可……”师彦自言自语道:“可这黑灯瞎火的,林子里会不会有野兽啊?太子又不会武艺,那般柔柔弱弱……”
啪啪。
师彦的肩头被人拍了拍,转头一看。
“老乐啊!”师彦心不在焉的道。
乐镛奇怪的道:“师将军这是在做甚么?都快成望夫石了。”
师彦蹙眉道:“你别打趣我了,真的,我正心烦呢。”
乐镛道:“师将军因何心烦?不如说出来,也能给乐某解解闷儿。”
师彦:“……”
师彦翻了个白眼,道:“太子好像与君上,又吵架了。”
“吵架?”乐镛回头看了一眼营帐,道:“可太子,分明是从长王子的营帐中出走的。”
“是啊!”师彦拍手道:“我这奇怪呢,可太子倘或不是和君上吵架,难不成,还能与长王子吵架不成?长王子那光风霁月,彬彬有礼的模样,根本不会高声厉色,太子又是他的弟亲,怎么能吵起来?”
师彦挠了挠后脑勺,又道:“太子说要一个人待会儿,可那树林凉森森的,天色又全黑了,不会遇到甚么危险罢?”
乐镛眯起眼目,道:“太子独身去了树林?”
“是啊。”师彦点点头。
乐镛道:“糊涂,若太子有个意外,你可担待的起?还不快追上去。”
乐镛说罢,立刻大步离开营地,往树林而去,师彦追上去,喊道:“等等我,一起走啊!”
喻隐舟眼看着叶攸宁离开营帐,他的背影单薄,透露着一股落寞的气息。
喻隐舟的火气,仿佛泼了油一般,道:“方才攸宁在跟前,孤不好展开了手脚打你,如今攸宁不在,孤非打烂你这张不会说人话的嘴。”
“喻公可是真心真意对待宁宁?”
叶云霆突然的道:“若喻公当真一心一意对待宁宁,便从一而终,倘或喻公只是图一时新鲜,我劝喻公趁早收手,宁宁并非你的顽物。”
“你有甚么资格……”喻隐舟冷笑:“说这些话。怎么,现在摆起兄长的架子了?晚了。”
叶云霆抓住喻隐舟的手臂,沙哑的道:“请喻公,记住我今日说过的话。”
“不、不好了!”
哗啦——
帐帘子被打起,师彦大步跑进来,定眼一看,不由得愣了神儿。
长王子唇角挂彩,竟流了血,喻隐舟揪住叶云霆的衣领,叶云霆板着喻隐舟的手臂,二人仿佛在较劲,脸色十足不善。
喻隐舟呵斥道:“何事?”
乐镛跟着走进来,还是他镇定,道:“君上,长王子……太子不见了。”
“甚么?”
“宁宁?”
喻隐舟与叶云霆几乎同时开口,道:“如何不见?”
师彦赶紧道:“方才太子说要一个人独处,便……便离开营地,去树林了。”
喻隐舟蹙眉道:“树林?这么黑的天色,他一个人去树林,你便不知阻拦,孤养了一个痴子不成?”
师彦嗫嚅道:“卑将很快跟上去,但……但没看到太子的身影,只看到了这个……”
他说着,拿出一只染血的布头。
“这是宁宁的衣袖!”叶云霆一把抢过来,嗓音干涩的道:“他方才离开,衣袖便是如此,绣着一只仙鹤……”
叶攸宁的衣袍上绣着仙鹤,织法精妙,活灵活现,此时这被撕掉的布头上,正好有半只仙鹤的图样,翅膀染着斑斑驳驳的血迹。
喻隐舟冷冷的看向叶云霆,道:“攸宁若有个好歹,孤要你赔命!”
叶云霆来不及理他,道:“师将军,快派虎贲军去寻!”
师彦看向喻隐舟,喻隐舟点点头,道:“把篝火点起来,便是烧光整个林子,也要将太子寻回来。”
“是!”
漆黑的夜色被火光映照的通透,比白昼还要敞亮,火把多如繁星。
虎贲军顷刻集合,师彦亲自点兵,一队队的兵马扑入树林,地毯式的搜索。
喻隐舟与叶云霆一起离开营地,进入树林寻找,来到师彦找到叶攸宁衣袖的地方。
师彦道:“便是这里,只有一片布头。”
喻隐舟蹲下来,拨开地上的杂草,果然看到了一片血迹,天色很黑,血迹被土壤吸收,若不仔细查看,几乎难以分辨。
喻隐舟沙哑的道:“攸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孤一定让你赔命,说到做到!”
叶云霆蹙眉道:“喻公当时便不该让宁宁一个人离开。”
喻隐舟冷笑道:“那还不是因着大王子尽做一些讨打之事?如不是因着大王子不说人话,攸宁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行动。”
“好了!”师彦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别吵了,先找太子!”
喻隐舟:“……”
叶云霆:“……”
师彦吼完,眼眸晃动,后知后觉自己自己吼了一国之君和大周王子,不争气的腿肚子开始转筋。
不过喻隐舟和叶云霆竟没说甚么,各自开始寻找,一个往东去,一个往西走。
师彦跺脚道:“还分开走?老乐你跟一个,我跟一个,都是不省心的!”
“追!”
“就在前面!”
“抓住他!”
几个黑影刺客穿梭在昏暗的树林间,似乎追赶着甚么。
他们不远处的前方,一抹白影快速奔跑,定神一看,原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男子。
年轻人受了伤,衣袖断裂,手臂上染着血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往前跑——正是叶攸宁!
嘭——
叶攸宁脚下一绊,踩到了宽大的衣襟,整个人扑出去跌在地上,林间虽多杂草,叶攸宁的手肘还是立时挫破,疼痛难忍。
叶攸宁艰难的爬起来,远不只是手肘破了,方才被绊的那一下,脚腕也扭了,根本无法站立,更不要说逃命。
刺客冲上来,兵刃反射着月光,瞬间送到叶攸宁面前。
嗤!!
是刀刃刺破皮肉的声音。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银刃流淌而下,滴落在叶攸宁的白衣之上。
叶攸宁却不觉疼痛,怔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惊声道:“哥哥?”
是叶云霆!
叶云霆手中没有兵刃,出来的匆忙,并没有佩戴刀剑,眼看有人袭击叶攸宁,想也未想,徒手握住那刺来的尖刀。
刀刃锋利,叶云霆的掌心、虎口,被划的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叶云霆看了一眼叶攸宁,手臂猛地用力一震,“啪——!!”直接将刀刃掰断,反手飞掷回去。
“嗬!!”刺客被扎中肩膀,仿佛被巨大的力道冲击,仰躺的栽出去,狠狠跌在地上。
“宁宁!”叶云霆顾不得染血的手掌,上下检查,道:“你流血了?受伤了?严不严重?快让哥哥看看!”
“哥哥……”叶攸宁迷茫的眨着眼睛,道:“哥哥你的手……你受伤更严重。”
“哥哥没事。”
叶云霆嗓子滚动,突然将叶攸宁紧紧拥入怀中,沙哑的道:“宁宁,别吓唬哥哥……”
刺客是成队来的,一个受伤,其余对视一眼,陡然扑上去,是看叶攸宁他们人少,想要围攻。
乐镛立刻大喊:“太子在此,拿刺客!”
喻隐舟与师彦就在不远处,听到乐镛的喊声,不由分说立刻折返,冲向声音的来源。
喻隐舟拔出佩剑,直接挑了一个刺客,呵斥道:“都给孤拿下,生死不论!”
虎贲军快速冲来,方才还仗着人多的刺客,此时已然不够看,瞬间被黑甲大军羁押,简直毫无悬念。
“攸宁!”喻隐舟大步走过去。
叶攸宁被叶云霆抱在怀中,呆呆的尚未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哥哥……你关心我?”
方才在营地,叶云霆还说着一些冷酷无情的话,仿佛与叶攸宁只是陌路之人,而眼下……
叶云霆分明没有带兵器,却不要命的用手去接刀刃,手掌血粼粼的一片,被剜得不成模样。
喻隐舟看着兄弟情深的场面,瞪了一眼师彦,道:“你带的好路,若是往西走,孤便会第一个寻到太子,哪里轮得到他假惺惺?”
师彦:“……”我、我的错?
叶云霆搂着叶攸宁,叶攸宁依偎在叶云霆的怀中,二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依恋流转在其中,莫名有些温馨,令人不忍打扰。
喻隐舟眼看“插足”无方,还是硬要“插足”,大步走过去,故意挤开叶云霆,道:“攸宁,你受伤了,孤带你回去包扎。”
说罢,一把将叶攸宁打横抱起来。
“君上……”叶攸宁道:“攸宁可以自己走。”
喻隐舟却道:“听话,你的腿不是也受伤了?你走得慢,孤抱你回去。”
叶攸宁点点头,他的腿的确受伤了,若是这么走回去,恐怕耽误大家伙儿的功夫,于是顺从的搂住喻隐舟的脖颈。
喻隐舟登时身心舒爽,回头对叶云霆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众人寻到了太子,押解着刺客回了营地。
喻隐舟抱着叶攸宁吩咐,道:“将刺客关押起来,严加审问。”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那么多刺客们么,孤不介意死一两个,有一个会说话的,足以。”
师彦拱手道:“敬诺,君上!”
喻隐舟臂力惊人,这么长时间抱着叶攸宁,也是十足平稳,进了营帐,将他轻轻放在榻上,道:“乐镛,快给太子医看。”
叶攸宁的手臂受了伤,刮破了一些,乐镛立刻上前,道:“太子伤口进了土屑,忍一忍,臣需要先为太子清理伤口。”
喻隐舟连忙道:“别怕,孤在这里,你若是觉得疼,便握着孤的手。”
叶攸宁向外看了一眼,道:“君上,哥哥呢?”
喻隐舟:“……”
叶攸宁又道:“哥哥受伤更严重,也给哥哥包扎一下。”
喻隐舟敷衍道:“孤一会子便叫医士去给长王子包扎。”
叶攸宁点点头,这才安心疗伤。
喻隐舟坐在一边,影壁一般碍事儿,蹙眉道:“轻一些,别弄疼了太子。”
“你不要如此包扎,转过去包……”
“这边也……”
乐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指点天下”的喻隐舟,淡淡的道:“还请君上移步帐外,臣一会儿便可为太子包扎好。”
喻隐舟:“……”
叶攸宁忍不住笑意,道:“君上,只是一些小伤不碍事的,若不然……君上替攸宁去看看哥哥罢?”
喻隐舟:“……”
喻隐舟面色温柔,笑容却不怎么真切,道:“好啊,你安心包扎养伤,孤帮你去看看长王子。”
叶攸宁道:“多谢君上。”
喻隐舟俊美的容貌,仿若一个翩然的君子,道:“你我之间,还谈甚么谢不谢的。”
喻隐舟出了营帐,并没有去找叶云霆。
师彦奇怪的道:“陛下不是要去探看长王子的伤势么?”
“孤疯了?”喻隐舟反问:“是去给长王子的伤药里下散盐么?”
师彦:“……”君上的嘴,骗人的鬼,方才答应的比唱的还好听。
喻隐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你说说看,孤若是想要讨得太子欢心,该如何做法?”
师彦也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做出同款的思索表情,道:“嗯……卑将以为,想要讨一个人的欢心,自然要投其所,他喜欢甜的,便把全天下的甜食都放在他的面前!”
喻隐舟挑眉,道:“你所说有些道理,继续讲讲。”
师彦得意了,侃侃而谈的道:“太子并非注重财帛之人,只是对饮食颇有些偏好,但太子自己便会理膳,手艺精湛,因此君上还需从旁的入手……啊!卑将知晓了!”
喻隐舟咋舌道:“一惊一乍毛毛躁躁的,讲。”
师彦拍手,满脸自豪的道:“太子如今最在意的,怕便是与长王子之间的手足情谊了!君上如能撮合太子与长王子,重归于好,兄弟情深,必然可以讨得太子的欢心!真是个好法子!”
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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