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县里, 铺子可以多开一会儿。
因都住在铺子里,晚间关门了, 附近还有熟客上门来买笋子。
陆杨都会让他们搭着买些山菌回去吃。冬季最好养身滋补, 这都正月了,没多时就开春忙碌,再不吃点好的, 身体哪里受得住啊?
陆杨说话很会戳心, 开口都是心疼,将心比心。人就听不得心疼话, 一听就心软, 当自己真的很可怜, 非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这也得挑人, 都是熟客, 陆杨知道谁手上松, 谁手头紧。
山菌可以平时打素汤喝,鲜味不用说,吃过都说好。
山菌也能炒菜吃, 不论是配白菜, 还是配肉片, 尝过的都停不下筷子。
要是捉只鸡炖汤喝, 鸡汤鲜,山菌也鲜。鲜上加鲜,能把人的舌头鲜掉了。
恰好, 今晚家里就吃菌子。
陆杨好久没换口味, 晚上拿笋子、咸肉, 做了个腌笃鲜。谢岩心疼他最近又瘦了些, 说什么都要杀鸡, 正好炖鸡汤。
两个都是汤,怎么下饭啊?他就拿菌子炒了白菜。
店里新上的山货,他们都吃上了。
晚上来敲门的人都是走后门,过来一瞧,嘴里都馋,陆杨话赶话的捧两句,原来来买笋子的人,都搭着买了些山菌回去。山鸡也卖了一只。
今天还没记账,银钱先放着,吃完饭再说。
鸡汤还没炖好,已有香味飘出。他们一家人坐灶屋里吃饭,房间都太小,吃完被褥都是饭菜的味道,不合适摆桌吃饭。
陆杨盛了一碗腌笃鲜吃,饭就不用了。
他最近饭量小,就喜欢吃点热乎的汤菜。汤要少一点,配菜要多一些,尝个味儿。
他每天还要喝药,药炉在家里煎煮不合适,每天都在后门外的小巷子里生炉子,熬药的时候,人坐门槛上。
这太熬人了,陆杨想把炉子拿到他们屋里。他们屋里没放食材,也没囤货,被褥沾点药味就算了,反正他身上也有,谢岩习惯了。
天天熬药,街坊邻居看见也要说晦气。
“娘,阿岩,我想过了,要是有人问起家里谁生病了,你们就如实说,就说我身子不大好,吃几贴补药,好怀孩子。”陆杨说。
这是正常的,大家都想家里孩子多多的,怀不上,生不了,就会着急。他补补身子,旁人不会当病,还会讨问方子,问问成效。
赵佩兰跟谢岩都说好。
谢岩想把院子里清扫一番,分割三头羊肉,后院血腥气浓。
黎峰说下次过来,就在寨子里收拾了再拿来,他们这地方小,又住人,天冷还好,天气热起来,要生虫生病。
院里是泥地,没法拿水冲,冲多了没法走路,陆杨想了想,决定把地翻一翻。
就两张桌子的地界,拿铁锹铲走沾血的地皮,埋到底下,时间长了算沤肥的。
既是肥料,就等明天陆林和张铁来上工再说,让张铁铲回家算了。
他们每天都有灶灰铲出来,往上填填也行。
这事不用谢岩办,陆杨跟他说:“明天我俩要去拜访一下鲁老爷子,羊腿都留出来了,你晚上再把小册子检查一遍,我们明天过去说事。”
刻印册子是大事,这头不行,他们就要去找书斋合作。
以他们现在的条件,直接去找书斋合作,谈不出好价。书册没有销量在前,陆杨再怎么谈,有个状纸压在衙门,金老板都能不松口。
他就想迂回一下,先找鲁老爷子合作,这头刻印要一阵,到二月里开始售卖时,他们官司都结束了。跟金家兄弟的人情告一段落。
那时再看销量,销量少,引不起注意。那就算了。
销量大,鲁老爷子的小作坊忙不过来,顺势就能去找金老板。
话说在前头:“我以前厚着脸皮找他学本事,是喊过干爹的,后来他不让叫,但我还是把他当干爹敬着。生意不成,还有金老板托底,羊腿就当孝敬了。”
万不能甩脸色,说难听话。多年情义比金重。
谢岩不会这样的。他最多没什么表情,或者有些失望。
饭后,他们睡得稍晚一点,陆杨为着喝药,每顿饭都吃得很少,消消食,就要喝药。烧水的事谢岩来办,让娘歇会儿。
陆杨喝饱了,不好蹲身,就洗碗收拾灶屋。
洗漱妥当,就能上炕睡觉。
谢岩坐炕上,检查他的小本本。
最近忙,第二册还没写,他抽空看了书,又写了些例题出来。
他会写文章,最近心境转变,分析之时顺带梳理从前所学,一时技痒,也写了几篇作文。
他念给陆杨听,陆杨听不懂。
陆杨的学识,就比白丁好一点,识得一些常用字,懂一些道理,这种成篇的文章,别说听懂了,谢岩跟他细说,他许多典故都不知道,又要往里问。
谢岩好耐心,他往深了问,谢岩就往深了讲。开始会解释词义,告诉他这个字怎么念,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连成一段话又是什么意思,写在这里,用到了什么典故,有了这段典故,这段话的潜藏意思是什么。
后来他就会先说典故,当个故事讲给陆杨听。
因为他发现陆杨到了夜里,精神不如从前好,学东西也耗神,不如听个故事,直接睡觉。
陆杨又好学,没入睡前,总会嘀嘀咕咕问,他问,谢岩就会说。没问的,谢岩就不说。
陆杨就会挑他错处:“你是没有长进,还是对我没有耐心?以前还会说的,这才几天啊?”
谢岩通常会选择亲他嘴巴。
犯困的陆杨很柔软,对他没什么防备,倦倦的,懒得动弹。被亲了,也就睁眼瞧一下,嘴巴多被舔咬几次,他就会少说话。
他觉得他嘴里有药的苦味,不适合亲嘴。喝药以来,他跟谢岩亲热都少,感觉自己苦苦的,不好吃。
胡乱聊几句,他就睡着了。
炕还是烫,夜里谢岩来回挪窝,次日起得早。
可能是搬来县里,开始新生活的缘故,谢岩起来早,精神却不错。
他先去灶屋,和娘一起揉面,把馒头和花卷蒸上。
昨天陆林下工之前,紧赶着包了一笼包子。这个时节耐放,今早一起蒸上。
包子有了,可以晚点叫陆杨起来。
今天是第二次挂幌子,谢岩不叫他,自己去前面卸门板,和丁老板打了个照面,借来梯子,把幌子挂好。
两家相处不错,他俩说话次数却少。
丁老板看他一天天黏着夫郎,知暖知热的会疼人,就过来找他搭话。
“谢秀才,今天你开门啊?”
谢岩会一点聊天的套话,他说:“是啊,今天我开门,丁老板,你吃了吗?”
丁老板:“……”太直白了吧。
他说:“我家昨晚吃了羊肉,喝了羊汤,今天我不想吃肉了,你给我拿两个花卷吧。”
他平常不是买肉包子就是买花卷,总之嘴里要有味儿,馒头很少吃。
谢岩跟他往来少,都摸清他的喜好了。
他跟丁老板说:“你家不是有山货吗?可以炒个菌子肉酱,我夫郎说这个很好吃,很下饭。”
丁老板往他铺子里瞅一眼,突然很想念陆杨。
陆杨的相公长了嘴巴,也会说话,就是说不到人的心窝里,跟他聊天不舒服。
谢岩还以为他要看山货,侧步引他进铺子里瞧。
丁老板:“……”
真的还是装的?
谢岩两眼亮亮的,为着开门第一个顾客而高兴。盛情难却之下,丁老板真进来了。
山货陆杨都分类摆好了,从大伯家定制的方底高筒箩筐,这个摆在桌子上很整齐,可以摆更多种类的货物。
桌下用石头垫着木板,把这个箩筐放下面。上头则取出样品,供人看样子。卖完了,就从下面拿货添补。
山菌种类多,一起有八样,陆杨都给丁老板抓了一把。
山鸡还活着,放在另一边角落的笼子里。笼子里垫了干草。
笼子上面摆着一张案板,上头有没卖完的羊肉。
这要摆到外面,让街上过路的人看见,谢岩还没摆出去。
丁老板肯定不要羊肉了,他买了全羊。
他来都来了,想着家里要吃,就买了十斤笋子,挑了几样爱吃的菌子捎带上。鸡不要,家里有羊肉,短期不会吃别的肉。
谢岩还问他:“丁老板,你吃蜂蛹吗?我们这儿有一个。我昨天给我同窗好友送了个蜂窝过去,蜂蛹留家里了。”
陆杨上门说羊肉到货的时候,没提蜂蛹。
一个人就一张嘴巴,好货太多,吃不了。
反正这个季节,东西耐放。他是打算留两天再问的,谢岩一次给问完了。
丁老板不想要的,但嘴上馋。
蜂窝难捅,蜂蜜还能搞到一些,蜂蛹就难了。
他以前去集市上逛,一年到头就见着几个。人家都有老主顾,除非价钱拔高,不然不会卖给生人。
他转圈出去,到了外面,又回来问价。
“这蜂蛹什么价?”
谢岩记山货的数量时,也把价格写上了,他都记得。
“蜂蛹数量不多,一起二钱银子。”
二钱银子,相较于蜂蛹获得的难度,不算贵。
丁老板拿钱买了,一早上的,他也拿不了这些货,谢岩找来空箩筐,给他把笋子、山菌都装好,蜂蛹在上头,用个小箩筐单独放着。
他力气不大,跟丁老板这个平常很少干体力活的人差不多,两个大人在铺子里搬一筐货,左右邻居的挪个位置,这几步路,都给他俩搬得气喘吁吁。
丁老板这时饿了,伙计端来茶水,他一饮而尽,把刚买的花卷拿出来吃。
他统共买了两个,他吃着一个,看谢岩干站着,试探着给他一个。
谢岩不客气,道谢:“丁老板,你人真好,难怪我夫郎天天夸你。”
然后他真的吃了。
丁老板:“……”
早上挣了钱,谢岩喜滋滋的,等陆杨睡醒了,他叽叽喳喳报喜,陆杨感觉自己没有睡醒。倒头闭眼又睡一会儿,再睁眼,问谢岩:“你开门了?”
谢岩点头:“对,我开门了,还开张了。丁老板真是个好人,他买了好多东西,还请我吃花卷了。”
陆杨眨眨眼,感受着心中情绪,竟然是想笑。
哇,他可真是太爱了。这都能笑得出来。
他记得,他在陈家豆腐坊的时候,也干过这种傻事,陈老爹回家把他好一顿教训。人变得伶俐,是在生活里做出过很多选择,也承担了很多后果,才会知道怎么做最合适。
但陆杨发现,日常过日子,不犯错才是少见。
他觉着这点事不值当生气,也不值当发脾气、教训人。
他好一阵笑。
吃药让他精神不好,变得消瘦,但大笑时,他的胃没有强烈的挤压感,一般不会痛。
是小事嘛,开心就好。
他起床穿衣,跟谢岩说:“你别惯着我,该叫我起来就要叫我,我习惯睁眼的时候天没亮,之前在村里还能早起,住到县里,一天比一天懒,这怎么行?”
谢岩不叫他。老郎中说了,养病养病,卧床静养才叫养。
他们家还没完全好起来,陆杨少不了劳累,下地后就到处跑,在炕上就多歇会儿。
“娘也让你多休息。”他说。
陆杨笑笑,把鞋袜穿好,束好头发,出门洗漱。
今天的药已经熬好了,谢岩早起在门口生炉子,揉完面,跟娘间歇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拎到廊下放着。
鸡汤是昨晚炖的,到今早也好了,早上他不吃鸡肉,喝了半碗鸡汤,就着吃了半个馒头。
然后泡些菌子,空出一口锅,切了肉丁,炒菌子肉酱。
酱炒了两大碗,自家留一碗,再跟谢岩一起去丁老板那儿,给他送一碗。
见了陆杨,丁老板的心情别提多好了。
陆杨就是会做人,比他那秀才相公强多了,还给他炒酱吃。
有了酱,陆杨说话就能稍微直接一点。
他说:“丁老板,我跟我相公酒量都不行,这眼看着他要去上学了,我还想攒点银子,今天就不买酒了,改天他入学,我再来买。”
买不买酒的,是小事。
丁老板也不靠他们这三两酒做生意,关键是心里舒坦!
酱刚出锅,还热乎着,丁老板拿勺子挖了一小口尝味儿。
整体的滋味很和谐,满嘴都是酱香,咀嚼间,菌子的嫩滑,肉丁的嚼劲却泾渭分明。越嚼,越能品出食材原有的鲜味,和最开始的酱香有区别。
如果说入口的酱香是下饭的味道,那回味在嘴里的原料鲜香就是勾人再来一口的味道。
丁老板是生意人,手里有闲钱,满县城的食铺,他很少有没光顾过的地儿。
他看陆杨顺眼,提点他一句:“陆老板,你卖山菌可惜了,你就该卖这个酱。”
陆杨明悟,他不客气:“多谢,我今儿忙完就炒两锅出来试试看。要是能做这生意,我再给你送两坛子!”
生意经,可不是银子能换的。
丁老板笑呵呵,还暗戳戳暼了谢岩一眼。
要是这个秀才开口,肯定只夸他是个好人。
丁老板想想心里就堵,索性挪挪屁股,只看着陆杨说话。
可惜,今天陆杨有事要办,没法多留。
从酒铺告辞,他们回铺子里,再跟陆林交代一句,就带上羊腿和小册子出门去。
县里走动,他们坐陆林家的驴车。
驴车小,驴子也不显眼,正合适。
谢岩迟钝,到了外头,才问陆杨:“我是不是得罪丁老板了?”
陆杨挨着他坐,脸上蒙着面巾。
弟弟说,今天陈老爹要搬来县里。
还没确定是那条街,他要躲着点。
听见问话,他眼睛就看向谢岩:“这算什么得罪?与人来往,总要有点真性情。你要是故意的,丁老板肯定膈应得慌,可我们两家这段时间往来多,他知道你不通人情世故,哪会跟你计较?只是人情往来,不能一直仗着人家体谅就胡来。我俩搭伙过日子,你有哪里做得不好,我过去圆个场,这事就过去了。哪天我有不好的地方,你也会帮我。这才叫搭伙嘛。”
谢岩还没想明白是哪里说错话了。
陆杨不往后面分析,只说:“你开始那句‘吃了没’就问错了。”
谢岩:“……”
那么早吗?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哎!”
陆杨被他逗得直乐:“急什么?日子还长,慢慢来。”
只能这样了。
去东城区有段路程,车子走在路上,时不时避让行人,紧赶慢赶的,中午之前到地方。
鲁老爷子家是个大院子,他就一个小哥儿,招婿在家。
一家四口住主屋,灶屋是县里比较常见的样式,在堂屋里搭灶,灶台挨着墙,墙另一头就是炕。
一个屋子两间房,就搭了两口灶。东屋住老两口,西屋住小两口。
外头的院子里,一个柴房,也当杂物间。另一间厢房就是小作坊。
他们不是临街的铺面,租子便宜一些。前两年已经挣够银子,把房子买下来了。这就彻底安家落户了。
鲁家小哥儿叫鲁小水,平常叫他水哥儿。名字听着温柔,也是个爽利人。陆杨没少跟他打交道。
今天带谢岩上门来,又拿了一条羊腿,水哥儿见状,就问他:“你有事找我爹帮忙啊?”
陆杨点头:“对,有个生意,想问问你们做不做。”
水哥儿引他们进屋。
堂屋都搭灶了,平常都是房里坐。
夜里睡觉,就把铺盖拿出来,白天都是铺着竹席,随便坐。
地上也放了椅子,椅子比炕矮,坐上面聊天不舒服,一般都上炕坐。
水哥儿比陆杨大八岁,今年都要二十七岁了。他爹鲁老爷子也过了五十,须发皆白,已有老态。
茶水上桌,水哥儿说了陆杨带来羊腿的事,鲁老爷子就让陆杨直说。
“别跟我绕弯子,没精神听。”
陆杨让谢岩把他的小册子拿出来,他递给鲁老爷子看。
“我相公写了本答题的册子,想印出来卖卖看。”
鲁老爷子翻书时,水哥儿坐旁边跟陆杨聊:“我家的价钱你都知道?”
陆杨知道,刻印,主要是雕版要的银子多。再小的作坊,手艺在这里,书斋也会找上门来合作,价格不会低。
雕版按照页数算钱,一页要个三十文到五十文钱,看每页的字数。通常一本书,要个三两到五两银子的雕版钱。
陆杨现在出不起,他要是给了,谢岩的束脩就没了。
他想两家合作,或者先赊账。
书册生意做不成,他还开着铺子,可以填补缺漏。
鲁老爷子摇头:“杨哥儿,不是我不帮你,县里有几个书斋,你相公是读书人,他知道。我们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少,买了宅子落户后,家里也没剩几个银子。你这是科举答题的册子,该要赶在二月前售卖?二月前,我们手里还有个活,这也不好耽搁。”
做生意,要会用活钱。
陆杨手里还有一点银子,他能交个定金。
这本书,裁剪的册子小,但因例题的存在,字数够多,雕版的价钱会到顶,要五十文一页。拿二两下定。旁的就先刻印了再说。
鲁老爷子也是摇头。
雕版只是开始,印刷的纸张和墨水都是银子,这不是小数目。
水哥儿也拿来册子看,跟陆杨说:“你别怪我爹,我家买了房子以后,不知怎的,很难得才有个生意上门,原来合作的书斋也都不来了,说书籍都有雕版,也有自家的作坊印书,用不着我们。前阵子,俗话书斋的金老板得了一本好书,想要雕版刻印,到东边去卖。我家才有个生意做。”
谢岩抬眸。
金老板得的书?
陆杨也诧异了。
这世界真是小啊。
陆杨跟他说:“我相公认得俗话书斋的金老板,要是没出错,这本书还是我相公默写的。”
水哥儿也诧异:“啊?金老板是说这是默写本,是你相公默下来的?”
谢岩不能确认,背了书籍开头,与他确认。发现就是同一本。
谢岩“啊”了声,不知作何言语。
鲁老爷子说:“我这儿刻印过好几次默写本,他们都是东边拿的书,到西边卖。西边得的书,到南边卖。找的我家这种小作坊,别人查也查不到。”
陆杨:“……”
难怪乌平之说谢岩被坑了。
谢岩又“啊”一声。
水哥儿看看他俩,有所恍然:“上回我去几家书斋问过,他们说好久没拿到好书,难得有一本,也没人能办事,说的是你家相公啊?”
谢岩算算他父亲生病的时日,差不多就那时,他回村里住。
他在县里,没交几个朋友,本就沉默寡言,一退就没音讯。后来被闹到退学,他记得有人来找过他,他没什么反应,后来就没什么人来了。
陆杨抓花生,剥了放到盘子里,说:“这个县城真是小啊。”
他再次看向鲁老爷子,叫了久违的称呼:“干爹,您看看,我相公也是有本事的人,几个书斋的老板都认可的,他这册子肯定能挣钱。水哥哥会刻印,他相公也会,书斋说二月前的生意,你们赶赶工,来得及的。他们只要雕版,你们就挣个工费,不如我这个。我们抽成分账,一起把银子挣了。你待我好,我都记得,这事没把握,我也不会来求您。我又不是丧了良心的白眼狼,我能坑你吗?”
鲁老爷子没吭声,等水哥儿把书册翻完。
做他们这一行的,不提读书多少,常见的书籍都读得通。
现在读书人上学就是为了科举,他们常年跟科举书籍打交道,也要挣科举的银子,每逢考试的季节,他们也会拿出攒下的程文闱墨雕版,印些书到书院外头卖。
常年接触,对科举之道,他们也懂一些。
水哥儿看完,意犹未尽。把书再次递给鲁老爷子。
鲁老爷子愿意考虑,看得仔细,想想家底,跟陆杨说:“你拿五两银子下定,印书的纸张和墨水就暂时不要你给。”
陆杨垂眸算账。距离开学还有十天,最近生意好,又能再炒酱挣钱,让菌子的价格高于干菌子,开学之前可以挣回来。
要是乌平之那头反悔,他能照常送谢岩入学。
账上货款就不动了,黎峰承担了风险,这头办砸了,他要连累弟弟。他决定从束脩里拿三两出来凑数。
他答应下来,鲁老爷子眉头舒展,留他们吃饭。
陆杨不客气,留谢岩在这儿跟鲁老爷子聊天说话,和水哥儿一起去堂屋生火。
陆杨自小嘴甜会说话,满街乱跑,各处搭关系,那时见了人就喊,不是哥哥姐姐,就是阿叔阿婶,给他偷学到不少手艺。
做羊肉就要好手艺,没料理好,羊肉就糟蹋了。
鲁老爷子爱吃羊汤泡馍,陆杨给他炖上一锅。
别的羊肉,他一起处理好,以后要吃,直接取一碗热热就好了,炖菜炖汤都合适。
他今天也带了些笋子和山货来,这都是铺子里东西,来一趟,不能全留下。
中午做顿饭,让鲁老爷子吃开心了,他俩告辞,转个弯儿,就到了罗家兄弟家。
罗大勇今天在家,见他俩过来送菜,笑得眉头抖擞。
“客气什么?店里那点货都要卖银子的,成天往外送,你们这生意还怎么做?”
说归说,陆杨记挂着他,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了。
这两头住得近,陆杨过来,也是通个气,把话说全乎,免得两家出门碰见,互相聊一句,发现他厚此薄彼,往后再见,关系有了嫌隙。
陆杨如此这般说完,告诉他:“我叫他干爹,他没赶我。下回见了你们,肯定要占你们便宜。”
罗大勇和罗二武两兄弟自小就调皮,鲁老爷子家里木头料子多,他们总摸去鲁家院子里拿小料玩,被鲁老爷子追着骂兔崽子。
还使唤陆杨去给鲁老爷子说好话,哄鲁老爷子刨木球给他们玩。大木球废材料,鲁老爷子舍不得。就给陆杨做了小木球,指甲那么大。
小球不好玩,罗大勇拿弹弓玩,就那么巧,那天水哥儿买了一坛酒回来,刚好被他的木球射中。酒坛子碎了,酒撒了一地,碎片里就剩一颗木头珠子。
陆杨从那天起,不能叫鲁老爷子干爹了。
但鲁老爷子出门一趟,见了罗大勇,都要叫他小崽子。
罗大勇摆手,不在意:“他一把年纪,惦记儿子,占便宜就占便宜了,我也没少占他便宜。我家几个木碗还是他刨的。”
这事说定,他们就能回家了。
谢岩要留一会儿,找罗大勇说话,问他怎么强身健体,锻炼体魄。
“我这身板太弱了,罗大哥你教教我。”
罗大勇:“……”
心是好的,说话怎么软绵绵的,叫人起鸡皮疙瘩。
罗大勇跟他说:“你体力太弱了,学别的都白搭,家里挑水劈柴的活先干上,体力练出来,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男人么,先在家里干干活吧。
家务活都没干明白,练什么身体。
陆杨听着偷偷笑,也不告诉他家状元郎实情,回家路上,看见谢岩就要笑一笑。
谢岩不明所以,和他一起笑。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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