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火车才到桂林。
这一夜我几乎是度日如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对面铺上的苟麻子似乎没心没肺,车过韶关就开始打呼噜。这呼噜山崩地裂一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把睡在我们上铺的两个人,活生生挤出去门,在过道的椅子上硬生生坐了一夜。
电话一直没响,好几次我怀疑手机没电,凑在灯光底下仔细瞧,发现手机不但有电,而且几乎满格。
没有电话来,我屁股底下就像烧了一盆火,炙烤得我坐立不安。
耳边回荡着苟麻子的呼噜声,心情愈来愈烦闷,恨不得一脚踹醒这狗日的苟麻子。
我便出门来,摸出烟来给上铺的两位抽,他们不约而同地拒绝我,让我尴尬得不行。他们不抽,老子自己抽。
我点上烟,抱歉地对他们笑,说:“我这兄弟,睡觉就爱打呼噜。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来的。打扰两位休息了,实在对不起。”
上铺是两个中年男人,看穿着应该是政府机关之类的人。
他们对我的歉意表示了非常的大度,摆摆手说,人都有毛病。睡觉打呼噜也不算怪事。只是年纪那么轻,呼噜打得那么厉害,应该是呼吸系统出了问题,最好是找个医生看看。
我连忙表示感谢,说现在像他们这般有知识有修养的人很少。有些人,哪怕做个小小的科长,也好像天下就是他一个人的一样,颐指气使,令人看不过眼。
反而是大官,最平易近人。于是兴冲冲地问:“两位大哥一定是大官吧?”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微笑起来,问我道:“小兄弟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是大官?”
我笑嘻嘻地说:“你看你们,宁愿自己吃苦,也不去打扰别人。你们这样的干部,五、六十年代才有。现在的人,特别是小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官一样,如果遇到今天这样子,他们还不摆出个吃人的架势来?”
他们哈哈一笑,开始对我友善了许多。
聊了一阵后,知道两个中年人,一个姓郭,一个姓韦。都是桂林市的干部,来深圳出差后回去。
姓郭的明显是领导,我看着姓韦的对他态度毕恭毕敬,张口闭口都是“主任”二字开路。
我管他们叫郭哥和韦哥,他们也不反对。只是我叫韦哥的时候,另一个郭哥会会心的微笑。
我也报了自己家门,说自己是一家公司的助理,来桂林旅游。
两个人对我的身份很是称赞,说像我这样小年纪的人,能做到一个老总助理,一定有过人之处。
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人,自己的底可不能随意泄露给人。
又聊了一阵,听见卧铺车里苟麻子的呼噜声逐渐小了许多,韦哥才带着浓浓歉意对郭哥说:“郭主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还过一个半小时就该到站了。”
郭哥也不推辞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进去自己铺位上躺下去睡觉。
韦哥却不去休息,让我好一阵奇怪,便问他说:“你不去睡一下?”
韦哥笑道:“领导先休息好了,才能领导我们前进。我不休息没事,杠得住。”
韦哥不休息,刚好与我一起聊聊。得知韦哥全名韦大壮,去休息的郭哥全名郭笑天。郭哥和韦哥都是桂林市政府的干部。还过一个月,郭哥就该走马上任桂林市驻深圳办事处主任。
现在市一级的政府一般都有两个驻外地办事处。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深圳。在北京的叫驻京办主任,主要任务是观察政治动向。在深圳的叫驻深办主任,主要责任是为当地政府寻找经济发展的出路。
两个驻外地办的主任,驻京办要比驻深办高半级,一般由市政府副秘书长担任。驻深办主任一般是财贸系统出身,也是市政府办公厅的干部,级别比驻京办稍微低了半级。毕竟经济不能与政治抗衡。政治能左右经济,经济只能为政治服务。
我兴高采烈地说:“韦哥,今后我们在深圳要见面的时间就多了。”
韦大壮不置可否地笑,在他看来,我是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伙子,虽然报了家门是总经理助理,可是在深圳这块地方,助理也许就是个给老板开车的司机。
我的热情让韦大壮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在侧耳听到郭主任发出均匀的鼾声后,站起身对我说:“小王啊,祝你在桂林玩得愉快。至于今后去深圳的事,如果有缘,我们终究会再遇上的。我去休息了。”
我还想问他要了电话,他却径直进了房间。
我知道即使问他要电话,人家未必会给我。但到底没开口问,多少是有遗憾的。
正在生自己闷气,苟麻子蓬头散发从卧铺间里出来,一眼看到我,咧开嘴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下车走了呢,吓死我了。”
我瞪他一眼说:“睡舒服了吧?老苟,你不是狗,是头猪。我都羡慕你的心态好,吃得下,睡得着。”
苟麻子笑嘻嘻地说:“王者,人生一辈子,何必搞那么不开心啊。我不瞒你,在看守所里我一样睡得晕天黑地。人一辈子能睡能吃,你说算不算幸福?”
我看着他得意忘形的嘴脸,心里无端冒上来一股气,于是故意恶心他说:“你喜欢这样睡,陶小敏会喜欢不?”
果然,苟麻子得意忘形的脸瞬间萎靡下来,他颓丧地跌坐在我对面,摸着乱蓬蓬的头发说:“王者,你动不动就拿陶小敏说事,是不是你也喜欢上她了?”
我摇摇头叹口气说:“只有老苟你这样的人,才会去想这样恶心的问题。陶小敏是你女朋友,就是朋友妻。朋友妻,我能欺吗?”
“如果她不是我女朋友呢?”
“我一样不会欺。”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我想要的类型的女孩子。”
苟麻子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欢天喜地起来。他伸手找我讨要烟抽,点上后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说:“王者,我不瞒你。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陶小敏娶回家。我要好好待她,像待父母一样待她。”
我拦住他说:“别,你待你父母很好吗?不如像你父母待你一样待她才好。”
苟麻子仿佛恍然大悟般地醒过来,拍掌笑道:“王者,还是你看问题厉害,到底是多读了几年书的人,有文化啊。对自己的女人,确实要像父母对自己孩子一样去待她。我要把陶小敏当女儿养着!”
苟麻子是睡醒过来的人,精神无比的好。
我几乎一夜未眠,却丝毫没有睡意。
徐小婷没来电话,王常举也没来电话。深圳的事就像脚底下的火车一样,渐行渐远。
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皮,火车已经进入了城市。
车速慢了下来,路边高楼上的灯光在晨光里显得暗淡无光。
这是这列火车的终点站,到了桂林,这趟车不会再往前走了。
我拿出手机,翻出于莜莜给我发来的地址,准备开始自己在桂林的寻人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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