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礼闻言忍不住就笑了:“撒谎啊?”
“哪有?我这叫策略。不管怎么说,那个崔青红是不能留在家里的。我爹和我娘糊涂了,我劝他们是听不进去的,与其等我哥回来做那个恶人,不如先从一边下手。”
说完,看了看远处起伏的山峦忍不住叹气:“陆东临这个臭小子,没有介绍信,身无分文,也不知道到底跑哪去了,真的是,从小到大都不能给人省一点心。下午回来我得写封信,明天去县城寄给我嫂子。她在那边还不知道家里具体什么情况呢!”
这个时候,公社这边得棉花紧俏的很,哪怕有棉花票也不一定能买到。陆春娥想的两条被子那是没指望的,好歹凑够了一条,然后在公社这边找了弹花匠弹成棉絮,这么一来就去了大半天时间。
“都忘记问我娘家里有没有布了,先回去问问,要是有就不用买了,省得我买了回去又遭数落,我记得我嫂子走的时候还留了不少布,先前给我娘也买过好几回,柜子里面没有,也没见她用,估计还攒着呢。”
周明礼初来乍到,家里这些琐事他不好随便发表意见,自然是陆春娥说什么就是什么。
才刚刚下国道没多远,一辆自行车托着个麻袋就从边上冲过去。
陆春娥愣了一下,喊了一声:“陆东福!”
自行车一个急刹车,车子上的人两条腿往地上一撑,转脸看着她:“春娥,是你呀?你啥时候回来的?”这才走了一年,变化大的光背影他压根就没认出来。当然,也主要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么远陆春娥会回来过年。
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大,陆东福比陆春娥就大那么一点点,陆春娥从来都不喊他哥,他也不在意。
“就昨天,昨天下午到的。”
陆东福的目光落在周明礼身上,随即又收回来看着陆春娥:“不介绍一下?”
“介绍,我对象,周明礼!”第一次说“我对象”这三个字陆春娥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儿已经说好几次了,坦然了。
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然后陆春娥才问:“今天不是周末,你咋回来了?不上班?”
“我请假回来的,这不是,东平哥那边的电报来了,刚好之前寄的包裹也到了两天了,我一并给送回来。”
“我哥的电报?”
陆东福点头:“嗯嗯,电报,说东临去他那里了。”不然他也不会火急火燎的请假往回跑。
陆春娥:——
“他不是没钱没开介绍信,他怎么跑去首都的?怎么找到我哥的?”
这个,陆东福就不知道了,毕竟电报上就那么几个字。
只有陆东临自己最清楚了。
陆东临是齐腊月给温婉送到桐花巷这边来的。
放寒假,温婉暂时没回大院去,在家里先琢磨开春的服装样式。
也幸好没回去,不然齐腊月还真的找不到她人。
温婉看着和她一起的人差点没认出来。
“真的是稀客,快进来进来坐。”
齐腊月却没动弹:“今天就不坐了,我是带他——”
话还没说完,温婉就注意到了跟她一起来的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敢置信的喊了一声:“东临?”
陆东临应了一声:“嫂子!”不敢抬头看她,耷拉着脑袋,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哆哆嗦嗦。他身上穿着的是陆东平在家的时候穿了好些年的军大衣,他太瘦了,完全撑不起来,空荡荡的,只能两手抱在胸前压着。
那大衣上面脏的,也不知道沾染了什么,黑乎乎的一坨一坨的,还有两处撕烂了,里面的棉花都露出来了。
清秀的脸脏的都看不出模样了,脸上有擦伤,都结痂了,黑乎乎一片,和皲裂的脸一并硬生生将他弄的跟换了个人一样。
嘴唇干涸的,一圈全部都烂了。
齐腊月见状道:“我是去学校拿东西的,碰巧遇见了,他说来找你的,说是你弟弟,说的有根有据的,我就想着带着来问问。”
温婉吸了两口气道:“真是,他是我弟弟。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遇到你,他这会儿找到学校也难找到我。”
“哎,谢什么,不要跟我这么客气。那什么,我就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温婉这会儿也没心思招待她,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然后才喊了陆东临:“还不进来还傻站在那干什么?喝西北风?”
陆东临站在那,身子晃了晃吓的温婉上前一把扶住他,拽着他往院子里走:“你到底什么情况啊你,怎么就搞成这样了?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说跑就跑了?”
说完,人进屋:“坐着,我给你弄点水。”
陆东临不敢坐,他身上太脏了。
温婉也不管他,也不问他,先找了陆东平用的茶缸子倒了半缸子热水给他:“捧着,先捂捂,我去给你弄点热水,你先洗洗,等下吃点东西再去澡堂子把你自己好好涮涮,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样了。”
陆东临一个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这会儿鼻子酸的,没出息的眼睛通红。
他以为他要死在外面了,可是他还是命大,还真的摸到首都来了。
找到了他哥跟嫂子,就好了吧?
温婉在外面喊他:“把你外面的大衣脱了,出来先洗洗。”
陆东临把手上的缸子放下,将军大衣脱了,哆嗦了一下,去了外面。
“你那手和脸上怎么弄的?你慢点,结痂了,让它自己掉,我去给你拿个镜子你照照。”
多少天没见水了,洗是真的难洗,想不碰到疤比较不容易。
陆东临皮够厚了,可是这会儿手脸,裂的不像样子,见水之后依旧疼的他直抽抽。
温婉看着都觉得疼,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进屋喊他:“我拿了你哥的衣裳,你等下去后面那屋,那是春娥原先住着的,你先去换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这会儿午饭刚过,晚饭还早,温婉打了煤气炉,加了把米,给熬了白米粥,煮了两个鸡蛋。
这一路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怎么过来的,先吃点容易消化的垫垫再说。
陆东临仔仔细细的洗了手脸,弄了两盆水,才拧了毛巾进屋。
温婉得闲将里面屋的灯打开。
陆东临自己进去,将里面的衣裳一层层剥下来。
外面的军大衣是烂的,里面的衣裳和裤子也是烂的,后背肩胛骨那块巴掌大一块都是烂的,膝盖和小腿那也是。
血粘在布料上,他走动的时候又扯开,然后又沾上去。
好几次,他都想一头栽过去算了,可是他又不甘心,他都走到这里了,一定能找到地方,找到他哥跟嫂子的。
华大是首都最好的学校,他听许青铭说过,所以他从火车站一路打听,就靠着一双脚跨过一座城。
还好运气不错,刚刚找到华大,就遇到了认识他嫂子的人,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的住。
在屋里磨磨蹭蹭的换好衣裳,愣是给他整出一身汗来。
他是家里最小的,小时候淘气没少挨打,但回回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回真的是他长这么大受过的最大的磨难,可他不后悔。
温婉端着饭进屋,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边上的椅子上。
“你哥的衣裳你穿着太大,但是也只能先穿着,等下收拾好了先睡上一觉,我那边有多余的布料,先给你做一身。之前本来给你做了衣裳,谁知道你能这么厉害从家里跑出来,给寄回去了。”
陆东临有多久没吃过饭了,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反正饿的肚子里面都没感觉了。路上捡到什么能往肚子里塞的他都吃。
一碗白米稀饭两个鸡蛋下肚,身体总算有了知觉,倒是感觉到饿了,还想吃。他感觉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温婉就煮了这么点:“别,你先垫垫,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傍晚等你哥回来咱们再一起吃。”
让他在那缓一缓,温婉去洗碗,收拾妥当才带他出门,去澡堂子。
陆东临走路有些不利索,温婉愣了一下,没吱声。
等陆东临从澡堂子里出来,回家歇下了,温婉这才锁了院子门离开去了最近的百货大楼。
按着陆东临现在的身形给买了秋衣秋裤,还有件棉袄,外面的裤子她能给做,家里有深色的涤纶布,那个厚实,做条裤子也很快。
陆东临这一觉,直接睡的昏天黑地的,温婉回来,陆东平回来他全然不知。
也没人进去喊他,陆东平在厨房做饭,温婉给他打下手,然后跟他说具体情况:“真的是遭了大罪了,整个人都脱型了,我差点没认出来。还好,还挺聪明,知道去华大打听,运气也还好,遇到我同学,给带到桐花巷来,不然就眼下这天,多在外面熬一刻都危险。”
“我看他一点精神气都没有了,所以什么也没问,就给他弄了口吃的让他先歇着,回头你再好好问,先声明,你别跟他动手啊,那么大人了。你好好问问到底什么情况,我看他走路不对,身上估计还有伤,然后明天上班赶紧拍个电报回去,春娥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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