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来,几个正拿着弹弓追追打打的小孩儿就迎面和他们撞了个满怀,龚宝珍训斥道:“瞎跑什么?看路!”
那几个小孩儿被他吓住了,畏畏缩缩退开两旁,叶楚文朝龚宝珍皱了皱眉,拉住其中一个孩子询问了几句。
这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满手冻疮,脸上也都是干裂的痕迹,说自己叫毛豆,今年九岁。
问他上学了没有?他说没有。
问为什么不上学呢?他说家里没钱,又指了指远处土坡上的两头小羊,说要帮家里放羊。
问他为什么家里没钱?毛豆擦了擦鼻涕,就要和小伙伴离开,边走边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
叶楚文疑惑道:“你刚才和谁说了?”跟上去用手搭在毛豆瘦弱的肩膀上,“你家住哪儿?能带我们去你家坐坐吗?我们是路过这里,车子坏了,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放心,我给你钱。”
毛豆看到他递过来一张10元的钞票,小眼珠子顿时一亮,欣然答应,于是叶楚文便带着龚宝珍和毛豆一起驱赶着山羊顺土坡往下面田坎走去。
过了田坎,他们就看到了一幅饱受欺凌的画面……
毛豆家是一间瓦砾都没有,只铺了一层茅草的老旧木房,本来就不大的小院儿,被旁边一栋在这个贫困村显得格外醒目的三层小楼房侵占了大半,紧挨着他家的老房子,将墙体都挤压的裂开了,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贫穷受欺的故事,全在这样一副画面中藏着,叶楚文是在底层生活过的,一看就猜到了原因,无非农村里经常发生的宅基地纠纷,自古农村就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其实这也和Z国历代的社会环境有关系,不能简单的归于愚昧。
农民朴实,却也有人性丑恶的一面,在农村,家里要是没有男丁,往往就很容易被人欺负,甚至是被吃绝户。
经过了解,叶楚文得知,邻居家的儿子叫毛应富,在乡里当过乡干部,前两年靠关系开小煤窑发了财,光宗耀祖的给自家盖了这么一栋楼房,十分霸道的圈占了毛豆家的宅基地。
毛豆爹咽不下这口气,就坚持上访告状,却把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告得锅底朝天,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一次半夜走山路,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摔下山坎,摔成了半身不遂,现在只能睁着眼睛,瘫在床上不得死活。
毛豆娘是个黄皮寡瘦的女人,说到伤心处,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压抑已久的辛酸倾泻出来,又翻出自己的病历本,原来她还患有乙肝,可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就别说治病买药了,肝疼起来,也只能咬牙硬挺。
泪流满面的讲述着自己一家的遭遇,她要养孩子,要伺候这个瘫痪在床的男人,还要接着上访告状,乡里、县里,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次……
龚宝珍说:“家里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放弃吗?”
男人将儿子叫过去,搀扶着他,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咱们是农民,活得卑微,但再卑微也要活出一口气,哪怕死了,做了鬼我也要继续告!”
毛豆恨恨的说道:“我妈走不动了,等我长大,我就替我爸妈去告!”他稚嫩的小脸蛋上,露出恨意。
叶楚文看着家徒四壁的环境,听着这一家三口的话,心中五味杂陈,百般不是滋味。
毛豆娘听儿子说,眼前这两个城里来的,是路过村子,车坏了,还没有吃东西,就起身去角落麻袋翻出几个生红薯,有些尴尬的说道:“两位,实在不好意思,家里也没别的东西招待你们,我就给你们烤几个红薯垫垫。”
叶楚文此刻哪还吃得下?连忙阻止道:“不用不用,我们啊,其实就是专程来村子里看看的,吃过早饭了。”又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六百多块,想要递给毛豆娘。
毛豆娘却执意不肯要,叶楚文说:“你就收下吧,虽然这点钱也解决不了你们的问题,但总归可以给孩子他爹买的营养品补补身子,常年这么躺在床上,营养跟不上是不行的,你自己有病该治也得治,硬扛着怎么能行?毛豆还小,你要是也倒下了,他怎么办?”
龚宝珍劝道:“收下吧,这位其实就是咱们县里新来的县委书记,放心,你们家里的情况叶书记现在都知道了,回头一定会帮你们解决的。”
毛豆娘啊了一声,手上红薯掉在了地上,她忙拉着还愣在原地的儿子,扑通就跪了下去,“叶书记,叶书记,我们可算是把领导盼来了,您一定要为我们主做啊……”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不要这样!”叶楚文和龚宝珍将娘两从地上拉起来,毛豆娘可能以为是自己的上访有了结果,县委书记才会亲自来到洪溪口村,语无伦次的哭着感谢,又说他是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来了,咱家终于盼出头了。
叶楚文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龚宝珍说道:“龚主任,这是咱们这些当领导干部的失职啊。”
龚宝珍也叹息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暗暗想到,叶书记这趟,看来是不可避免的要掀起一场整风运动了,又想,只怕叶书记和魏县长之间的交锋,很快就会摆上台面,我是该坚定站在叶书记这边?还是再观望观望?
叶楚文的背景,他是知道一些的,据说来历很不简单,而且胡市长现在对叶书记似乎也很器重,可不是以前的唐书记,要是自己站错了队……
就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儿在院外喊了一声毛豆,然后走了进来,她背着一个双肩包,看上去约莫和张文曼差不多年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毛豆一看到她,就喊了声姐姐,随即向母亲说,这是县教育局的秦姐姐,之前在学校门口碰见过,还说刚才一直劝他和他的那几个小伙伴,这个年纪应该上学啥的。
看到屋子里的叶楚文和龚宝珍,女孩儿似乎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多少有些惊讶,主动喊了一声叶书记、龚主任,遂笑着自我介绍道:“叶书记,我叫秦可欣,县教育局督导室干事。”
叶楚文微笑点头,打量了秦可欣一番,发现这女孩儿居然穿的是一身耐克,背的那个双肩包也是耐克的牌子,别说九十年代了,就算后世,那也是有些闲钱才买得起的,这时候,一个县教育局的普通科员,每月工资加上各种津贴,也才三四百块钱,依靠工资显然是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消费。
坐下聊了几句,秦可欣说,自己是专程下乡调查一下孩子上学的情况,回头想向局里打个报告,申请一笔专项助学资金,解决失学儿童的问题。
叶楚文笑道:“不错,看来咱两的思路一样,一个地方想要长远发展,教育是根本。”又扭头对龚宝珍吩咐,“龚主任,回头跟教育局那边打个招呼,小秦的这个想法,我看可以研究研究。”
龚宝珍应下,略一犹豫,问道:“叶书记,要不要把当地村干部叫来?”
见叶楚文点头,便立刻跑出去将村支书、村长都叫到了毛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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