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弘砚跟着点了点头，若皇上当真动身去泰山行封禅大礼，必定要离开皇宫。
那样他们再动手的机会便多了。
“皇上如此重视那些前来请愿的人，怎么会轻易松口呢？”
沈明谦还是担心，皱着眉问道。
“放心吧伯父，就算皇帝真行了封禅礼，同意了他们的请愿，回京后照样还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来请愿，不过是换个由头罢了。”
蔺音心能猜的出来他在想什么。
沈明谦不是担心皇帝不去行封禅礼，而是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
万一皇帝当真行过了封禅大礼后，对祥瑞的执念会不会就能减轻许多呢。
他们几人也就不需要坐在这里冒险商量那最刺激的办法了。
“也是。”
沈明谦无奈地摇摇头，只要皇上还沉迷于请愿团的吹捧，能有无数个由头。
“那我们便做两手准备，大家使使劲，联合上疏劝皇上行封禅大礼，十日内，他若同意，就在路上动手，不同意就在宫里。”
上疏劝皇帝倒是容易，只是如何不显得突兀，要好好斟酌一番。
毕竟在场之人平日都不是祥瑞派的人，根本不会跟着附和。
“越是我们这些往日不跟着一起附和的人出来，父皇越是开心，他不会怀疑我们有什么动机，只会欢喜自己又得了一拨人的拥簇。”
盛弘砚不怕太冒进，一个迷失在自己权力迷宫里的人，那里会在乎外面的动荡呢。
他提议道：
“我不必单独出头，可以去和太子示好，这样还能打探一些他的想法。”
蔺音心立即担忧道：
“太子生性多疑，你本有意与他疏远，现在又无故亲近，万一他对你不利......”
“其实我和太子表面上一直都是从前那般，不过是他单方面对我有所疏远，而且若我公然站出来和父皇示好，那才是触到了太子敏感的神经。”
李寻赞同地点点头：
“殿下说得没错，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的安危最重要，不可贸然站在最高处。
沈将军倒是可以站出来。”
蔺音心赶紧道：
“伯父不是快封侯了吗，这个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何不以此为契机，皇上会以为您这是受了封赏，态度有了转圜呢。”
“你耳风倒快。”沈明谦笑着点点她，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蔺音心默然，看了盛弘砚一眼，她许多消息都是从他这里听来的。
“对了，我那里还有个帮手，嚷着要来，你们想不想增加一位帮手？”
盛弘砚立即会意，一拍脑门，哎呦道：
“我们怎么把沈二哥给忘了呢，必然是需要他的，他的才华，我最是了解了。”
蔺音心想了片刻，也跟着出声道：
“我也想到一个人。”
她说道这时眼底不觉泛起一抹暗淡，显然，大家都猜出了她要说的是谁。
“他会愿意吗？”
“我想他会，不然他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就在几天前，蔺音心还去看过吴琼，吴夫人自从丈夫去世后便一病不起，身子愈发虚弱。
而吴琼脸上和眼底的光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大理寺换了寺正，想必对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满身死气沉沉，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蔺音心不想看他那个样子。
“他是看不到真正的希望，才会那么颓丧，可我们都忘了，他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本可大有作为。”
盛弘砚鼻间轻轻呼出口气，他不用细想也能明白吴琼如今的处境，蔺音心说得对，得带上他一起。
“那便交给你了。”
他轻抿嘴角，露出一分放松的神色。
不知为何，在说起这些时，众人之间的气氛愈发松弛。
他们丝毫不觉得紧张，也不去想有可能会失败。
只是觉得，在迷雾里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可以拨开那一片朦胧了。
竟有一种舒然畅快之感。
吴琼在听到蔺音心的主张时，久未回应的眼眸竟闪烁起几分光亮和惊诧。
他一把将蔺音心拉到一边，极认真地嘱咐她：
“不可以这么做，连想法都不要有，这很危险。”
当了她那么久的师父，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蔺音心说“危险”二字。
原先他说的从来都是：没事，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蔺音心抬眸对上他惶恐的神色，一阵酸楚，反手握住他的胳膊，轻声道：
“忘了你和我说过什么吗？真相浮现时，不要怕揭露真相的过程。
我们现在都看破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难道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处置他吗？”
吴琼嘴角狠狠抽动，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要怎么说。
“我不想看你这么迷失下去，我想和你一起查案，一起寻找真相，一起帮助别人，不想你这么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我不平庸，皇上赐了我封号。”
吴琼悄声喃喃自语，像是对自己的劝慰，又像是用来搪塞蔺音心的答复。
“那个封号管什么用？那不过是他用来堵住幽幽之口的手段罢了。你在大理寺如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有人尊重过你的那个称号吗！”
她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人人对吴琼敬而远之，这也是盛弘砚偷偷告诉她的。
她也恨不得跑去和那些人理论一番，但那只会给吴琼带来更多仇视。
她还托蔺问渠打点过大理寺，但蔺伯并没有答应，他不愿出这个头。
蔺音心没办法，只能拜托沈铭多去吴家几趟，帮吴夫人把把脉，开些能治她病的药。
吴先生已经去了，不能再让吴琼失去母亲。
吴琼对她的质问久久没有应答。
半晌，他抬头，眼尾猩红一片，两道朗眉反而舒展开来，定定地看着她：
“需要我做什么？”
他的话轻而稳，一如往常教她探案时的提醒，一派胸有成竹的坚定。
蔺音心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在后悔自己说的话太重了些，是不是伤害到了吴琼。
“做......做什么都行。”
她怔怔地答了一句，呆呆地看着吴琼。
下一瞬，两人忍不住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尤其吴琼，仿佛被点了穴一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弯下的脊背在那声声疏朗的笑声中挺直起来，胸中积压的浊气似也随着笑声一同飘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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