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萦这才发现,刚才只顾着想事情,她竟然不知不觉绕着湖走到了听竹轩附近。
“刚从宫里回来,不知不觉便走到这了。”魏萦望着湖面,神色郁然,并不想说太多。
飞来湖如一块反射着金光的明镜,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铺在湖面,金波泛起,红霞漫天。四周垂柳依依,湖石嶙峋,虽已入秋,却并无萧瑟之感。
少女坐在一块湖石上,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葳蕤拖地,静静望着湖中的残荷出神。
上官瑾没有出声,也在静静注视美景。
温暖柔和的光线扫过少女白皙的面容,连细小的绒毛都镀上一层金光,分毫毕现。
线条优美的侧颜,长睫如蝶翅,杏眼乌灵,唇色嫣红,她的美丽明艳,一如初见。
如此明艳的容貌,却再不是最初恣意嬉笑的模样。
今生相遇,她时而嚣张跋扈,时而戒备谨慎,时而又狡黠多思,再也没见她开怀大笑过,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的负担,让她透不过气。
如今,更是染上不应该属于她的忧色愁苦。
她弯月一般的黛眉紧紧攒着,乌灵润泽的杏眸流露出近乎哀伤的迷蒙,像只在山林中迷失方向的幼鹿一般惹人怜爱。
如此鲜活的可人儿就在眼前,如此近,又如此远。
上官瑾袖中刚要抬起的手指无力垂下,骤然紧握。余晖照不进的幽深乌眸中,闪过一丝懊丧。
“县主,天暗了,咱回吧。”突如其来的飞霜打破了静谧。
“上官先生?您也在。”飞霜微微讶然,福了一礼后,上前把披风披在魏萦身上。
上官瑾沉默地还了一礼。
看风景的少女回过神,眉头依然蹙着,低头走过他的身侧。
“义宁……县主,且慢。”他在她身后温声开口,“县主所忧所思,在下略知。”
魏萦转过身,目中惊疑不定。
“惑敌于不觉,待时也。制敌于未动,先机也。”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清平温润,“若敌在暗,我在明,蛰伏隐忍,以静制动,随机应变,才是上策。”
“只要精心谋划,处事谨慎,县主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蛰伏隐忍,以静制动。”魏萦凝神思索,微微点头,“我懂了。”
“国公府对在下有恩,无论何时何事,只要县主开口,在下无有不应……县主可以试着信任我。”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忽闻此言,魏萦倏然抬头看向上官瑾。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魏萦打量般看了他两眼,见他神色平静,没有半点轻佻,这才把胡思乱想的念头按下去。
他都来府里这么久了,若要对她图谋不轨,早该动手了。
据她派去的人说,上官瑾闲暇时间一直呆在屋里看书,基本不出门,从不乱走,更不四处打听,话很少,喜安静,对人和善有礼,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她听了之后,才对他略略放心,觉得他是个有礼有节的君子,之前大概是她草木皆兵,想太多了。
可今日君子一反常态,言语间竟有亲近之意,似乎已经超出了君子之交的界线。
而寒门子弟,又有几个可信的?
魏萦扬起小脸,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先生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事,不归你管。”
说完,傲娇的扭身走了。
上官瑾被少女呛声,好脾气的无奈一笑,抬手摸了摸鼻尖。
看来,他所求的事,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这日之后,魏萦一心向学,每日上午跟着师父习武,下午去听上官瑾讲课,日子千篇一律,却又充实有趣,眨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这日,小武场中。
“练鞭一定要步伐稳健,鞭随身转,亦随步换,收放自如,快而不乱。”单师父负着手沉声道。
魏萦一边听着师父的教导,一边将赤红长鞭舞得密不透风,如同一张红线织就的网子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红衣,墨发,长鞭,少女身姿轻盈,飞旋如蝶。
这三个月习武以来,她身形竟然长高了不少,如同春日杨柳抽条,越发有少女的曲线婀娜。白皙的小脸渐渐褪去了婴儿肥,黛眉杏眼透着一股子英气,琼鼻朱唇灼如芙蕖,明艳耀眼。
她整个人,仿佛是夏日灼灼盛开的蔷薇花一般,越来越生机焕发,艳丽逼人。
上官瑾站在曲廊下,清润的目光透过月洞花窗,穿过花木扶疏,望向小武场中央。
看了半晌,他垂下眼眸,无奈一笑。
习武倒是挺上心,进步飞速。
但是读书上……近日她交上来的课业,每每让他没了脾气,全都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她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其他事,本就无需她操心。
……
日子过得飞快,等到大雪纷飞,将上京城变成一幅水墨画的时候,除夕也快到了。
这日午后,魏萦用过午膳,照例去睡午觉。
因天气太冷,院子里的两个二等侍女听雨和回雪便进屋伺候。待主子歇下,三个侍女拢了炭盆子一起烤火,小声聊着闲话。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地就带到了上官瑾的身上。
飞霜道:“自从上官先生来了府里,咱们府里变得井然有序的,你们瞧,小公子努力向学了,国公爷也不总出去喝酒了,天天呆在府里。夫人一高兴,面色也比之前也红润了不少。”
听雨不知从哪里听来八卦,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国公爷,对上官先生很中意呢,似乎想招上官先生为婿呢!”
另一个名叫回雪的美貌侍女嫣然一笑,瓜子脸,柳叶眉,说不出的好看,看的听雨都直了眼。
回雪瞄了一眼里间的贵妃榻,打趣听雨道:“没头没尾的话可别乱说,当心主子醒来听到,你又要吃不到水晶蹄髈了。”
听雨吐吐舌头,也探头看看里间,见主子仍睡着,才放心继续说道:
“我可没有乱说,厨房里端菜的小丫头亲耳听到的。国公爷前两日喝得有点醉,亲口说的,若上官先生能高中一甲,说不得要被榜下捉婿,到时候,咱们国公府自然要捷足先登的。”
飞霜点头附和:“说起来,咱们国公爷真的很器重上官先生呢,听雨说的也不无可能。”
听雨挤眉弄眼说道:“国公爷总说上官先生前途不可限量,惹得主院里那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丫鬟动了心思,但凡有去听竹轩的差事,都抢着干呢!”
回雪点头附和:“这事,我也听说一点,尤其是有个叫烟儿的,最是积极。”
听雨插嘴道:“我知道她!那个烟儿,几年前想爬国公爷的床,气得国公爷一脚将她踹了出去。要不是夫人脾气好,她老娘又是夫人的陪嫁婆子,早被主家给卖窑子里了。”
听到窑子两字,回雪脸上顿时一僵。
她自小被卖入青楼,先是当丫鬟,后来渐渐长大,模样越来越俏丽,老鸨便打起了她接客的主意。机缘巧合下,她被主子从青楼里赎回来的,总算是脱离了那狼窝。
这件事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
飞霜看到回雪脸色顿时苍白,赶紧踢了踢听雨,让她闭嘴。听雨这才意识到失言,嘿嘿傻笑了两声,闭上了嘴。
外间又重归安静。烤火的烤火,做针线的做针线。
里间,魏萦面朝里躺着,从头到尾睁着眼,眉头紧紧攒成一团,心中惊起了滔天巨浪。
叔父竟然动了招赘上官瑾的心思?真的假的?
上官瑾此人绝不简单,身份存疑,目的不明,谁知道会不会是另一个裴琅?
不行,得让叔父打消这个念头!
最好,能把他直接赶出去,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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