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关叫“弄女婿”,是自前朝便流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习俗,女婿来上门结亲,新娘子的姑嫂们往外赶人,如同赶贼一样拿棍子围殴,偏偏新郎官逃不得也恼不得。
魏国公府亲戚稀少,更没有姑嫂,于是只好让一群彪悍仆妇替代了。
这些个仆妇都是做惯了力气活儿的,扫帚竹丈抡的是虎虎生风,这要是一下子打到身上,那可真是得一阵儿疼呢。
蔚五赢七几个打扮成喜气小厮的暗卫,将上官瑾围在中间,护着主子穿过门廊,只能生生受了几下。不过,几人都是枪林箭雨里滚爬过的,这几下打在身上,不疼不痒的,根本无伤大雅。
只有赢七搞怪,为了哄那些大婶们故意龇牙咧嘴地告饶,其他人均是面色不改。
倒是上官瑾,脚步飞快,片叶不沾身地从容穿行而过,进了内院。
一群仆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还没有将新姑爷好好打量一番,人就已经进了内院,她们的扫帚竹丈连姑爷的衣角都没碰到。
魏萦坐在闺房中,听到外面笑闹声、脚步声渐渐朝着菡萏院而来,不由得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却扇。
算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嫁人,但不知为何,竟如此紧张忐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心间,似憧憬,似不安,又似怦然心动。
一个无比熟悉的清朗之声透过纱窗传了进来。
“十步笙歌响碧霄,严妆无力夜迢迢。羞将双黛凭人试,留与张郎见后描。”
话音落,外面顿时响起了男人们高声的哄闹,“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外面叫嚷个不停,该是随行的傧相和随从们在起哄。
飞霜看向魏萦,求主子示下。
魏萦抿了抿唇,微微点了下头,脸颊突然热了起来。
没有好好刁难一下就开门,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可是,她好想看到他穿喜服的样子。
飞霜这才对外面的人喊道:“开门。”
菡萏院的院门缓缓而开,入门处赫然设置了一道行障挡住了众人的去路,乃是十二扇紫檀木底座绣凤穿牡丹的绢丝屏风,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金光,那上面的凤凰尾巴展开,光华金灿,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上官瑾朝屏风后的绰约红色人影望去,声音低柔缱绻:“萦萦,我来娶你了。”
魏萦此刻已经移步在正对门口专门放置的马鞍上,上官瑾的这句话,自然而然便落入她的耳中。
这低缓轻柔的语气,听得她心口微微一颤,手里的却扇差点拿不稳。
飞霜见状,抿唇笑着走上前,隔着屏风道:“县主不舍离开亲人,迟迟未梳妆。姑爷不妨接着催妆。”
上官瑾轻笑一声,“夜久更阑月欲斜,绣障玲珑掩绮罗。为报侍娘浑擎却,从他驸马见青娥。”
说完,便将怀里的大雁扔过屏风。
屏风后,早有仆妇候在一旁,见大雁落下,立刻眼疾手快地接住,另有丫鬟抖开一块红绢布将它裹住,其他人再用五色彩线缠住雁嘴,不让它呱呱乱叫。
立时就有一对儿丫鬟小厮将屏风撤了下去。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彼此隔着却扇四目相望。
这时,有丫鬟抱来裹着红罗布的大雁交给他,上官瑾便抱着大雁,亦步亦趋地走进了屋内,在魏萦面前跪下,将大雁放在她的脚边。
魏萦趁这个时候,悄悄撤开一点却扇,偷看了一眼上官瑾。
没想到,却被他突然望过来,那漆黑的瞳眸里目光热切,望向她的时候又多了几分温柔。
他今日出奇的好看,一身大红吉服让他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了几丝绯红的色泽,那双乌眸如上好的浸了水的黑晶石一般,黑得发亮,摄人心魄。他眉目如画,神情舒展,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牵动脸颊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
他平日里,只有大笑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两处浅浅酒窝,看来今日,他是打心底里欢喜的。
魏萦红着脸,努力往下压了压不自觉往上翘的嘴角,连忙将却扇遮好脸。
“奠雁礼”完成,二人一同移步正房去拜别魏国公夫妇。
魏国公眼含热泪,抖着胡子说道:“好,好,你夫妇二人,从此后要同心同德,互敬互爱。”
说完,仰头眨了眨眼。
国公夫人谢氏温婉一笑,中规中矩的按照古礼训女:“萦萦今日嫁为人妇,此后应当必敬必戒,谨守妇德。”
魏萦声音哽咽地应了一句,红着眼眶跪地拜别叔父婶婶。而后朝东向祠堂方向再三叩拜,方才起身,缓缓转身,双手端着却扇,姿态端庄地同上官瑾一起朝门外走去。
身边,魏铎和魏铭在一旁跟随,送魏萦出门。
魏铎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一路沉默,想来也是明白了,妹妹今日这一出门,就成了别家妇,再不是自己跟前任意撒娇玩闹的小女孩了。
魏萦迈腿就要跨出大门时,魏铎在她身边突然开口道:“妹妹,今后上官瑾要是欺负你,尽可告诉二哥,二哥给你撑腰。记住,你永远是魏家的女儿,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魏萦轻声唤了一句“二哥”,喉头一哽,泪珠便滚落下来
“二哥放心,绝不会有烦扰二哥撑腰的那一天。”耳边,传来上官瑾无比郑重的声音。
话音落,一双温热的大手便扶着她,跨过门槛,走下石阶,登上了金铜为骨,红幔为衣的翟车。
原来这公主出嫁用的不是花轿,而是由四匹马拉着的宽大翟车。
这翟车并不是普通的马车,没有车厢。车顶是朱红色的云罗伞盖,由四根铜柱支撑着,同时四边垂下销金红纱并一层珠帘,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望到红纱中隐隐绰绰的倩影。
魏萦端坐在红色丝帛的锦垫上,手边是香柜,上面放着龙螭纹路的香炉、香匮等等。往前抬眼望去,连最前面拉车的四只马匹,都被蒙上了铜质面罩,头上插着翟羽,胸前佩戴彩带结与胸铃,装扮得异常漂亮。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个县主,与真正的公主之间的差距。
若不是皇帝赐下如此仪仗,就算魏国公府银钱不缺,可这等奢华荼蘼的出嫁场景,她也是从没见过的。
料想当年,祖母身为长公主,下降到魏家时,是不是也是如此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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