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又摊开手札,细致的解说,每每说到令人振奋之处,谢昶便觉心底冲进一股热流。
他目中发亮,点头道:“三小姐这个法子的确好,身为武将,确不能固步自封。”
他甚至从三小姐的言语间听到一种勃勃野心。
关于宋家,关于昭勇将军府的未来。
宋钰也点头,他本就有此打算,只因圣上有意让父亲暂时回潮州抗击南寇,计划才就此搁置,如今小妹一提,他也觉得宜早不宜迟。
提过这事之后的翌日,虎卫营的兄弟便开始熟悉北方阵法。
宋清除了偶尔去国公府拜访,或是往悬壶堂帮着抓药煎药,余下的时候大多是在营中度过。
她磋磨出一身的疼痛,全部来源于此。
……
午睡过后,她起身去见过母亲,吃了点东西,便去见了谢婉。
俩人乘马车前往上京最热闹的市坊。
整排的成衣店面,那间最大的铺子里,云集了各种款式的夏衫,时兴的绣花褙子和百褶裙。
楼上楼下尽是客人,竟然比肩挨身的错不开。
宋清好奇张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好好逛过街,家中更是连几件像样的首饰脂粉都未曾买过。
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活得挺糙的。
谢婉挑了件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和浅绿撒花洋绉裙,让她去二楼试一试。
她手还未碰到衣裙,便被搡开。
宋清转身,对上女孩阴冷的眼神。
冤家路窄,竟是徐荥,一段时间的紧闭,将她折磨的不再明艳,如同被摧残的花枝,晦暗颓败。
“这是我们小姐先相中的,”一个婢女上前,想推开宋清。
可婢女的手堪堪沾到她的手臂,宋清抬手啪的一声打开。
“徐小姐相中了吗?相中的话我和阿姊便让给你吧,”宋清笑笑。
谢婉也不想和这种人纠缠,将衣裙塞给那婢女,红蓼和莺歌护在各自的姑娘跟前,连外面的张盛李仲他们都探首看过来。
“三小姐,可是有事?”张礼问。
他大马金刀的站在门边,遮住一片阳光,不明真相的还当是踢铺子的,胆小的女孩吓得脸一白,争相躲在角落。
宋清恐他扰人家生意,摆摆手示意他退回去。
“好大的阵仗,区区……”
徐荥大约是想到“区区”二字是她钉在耻辱柱上的字,提起来如烫了嘴的顿住,她掩住恨意,换上笑容,从婢女手中抢过衣裙,一把甩在地上,从锦缎面料上踩踏而过。
“我瞧上的东西,也可以不要,”徐荥上楼,留下一楼的贵女们瞠目结舌。
宋清咋舌,将衣裙捡起来:“真是暴殄天物,不懂珍惜,可惜了,不知道店家会不会心疼到哭。”
扑哧一声轻笑,从她身后传来。
接着是熟悉的咋呼:“姐姐,我可想你了,这段时间怎么不去找我玩啊?”
宋清的衣袖被一个白嫩的小手抓住,她低头,看到星罗睁着又大又圆的眼,可怜的望着她。
小女孩看到谢婉,咦了一声,“这个姐姐也好看。”
谢婉微微一笑。
“我是想去的,是有事耽搁了,”说完,宋清抬头,看向发出笑声的人。
裴家长房的公子裴骃,月白青竹暗纹长袍,修长的手轻摇手中折扇,清风拂过他斯文俊秀的脸,那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俘获了铺子里的一众芳心。
“撒谎的人可是长不高的,”他上下打量她。
宋清想对他翻个白眼。
“你是怕我二堂哥吧,他出去办公差了,”星罗拽了拽她袖子,等宋清俯下身子,她才道:“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呢。”
宋清心念一动,想问问她是去哪里,然而对面的青年一脸兴味,她只能压下了舌尖的话。
“这里是女子成衣铺,”宋清道。
裴骃环视四周,走到一处衣架边,点点头:“女子衣铺,男子进不得?这是什么歪门道理,我要去问问店家,我给堂妹买衣裳,她难道还不卖给我。”
遇到这等嘴碎者,最明智的决定是尽快远离,她哄了元星罗几句,便扯住谢婉朝最里面走,可星罗像小尾巴一直跟着她。
不得已,宋清只能由着那孩子。
“姐姐,我穿这件好看麽?”
“姐姐这个花色与你般配,你若是穿上,说不定我二堂哥见了也会觉得好看。”
“姐姐你怎得不说话啊?”
话都叫你说了,旁人还能说甚,倒不如三缄其口,做个倾听者,宋清面露微笑,端出一副得体大方的姿态。
元星罗便扯着她衣袖:“你是第一个不觉得我烦的人,我喜欢你。”
如此坦率直白的话,倒让宋清有些措手不及。
她莞尔:“我也觉着元小姐很好。”
裴骃:“……”
谢婉也觉少女天真率性,一来二去的,星罗便结识了没甚血缘关系的异姓阿姐,恨不得同宋谢二人拜把子。
逛了半晌,宋清掏空了荷包,为谢婉买了身雅致素面的绸缎衣裙,目光却被裙角的绣花吸引。
“这种刺绣为何与这一条不同?”宋清取了两件裙子对比,摸着精致的锦簇妆花,朝谢婉问了一句。
谢婉素日在家没少刺绣,看了看才道:“一种是蜀绣,一种是江南烟云锦,烟云锦出自永宁侯徐家,御用的绣品和衮服上的十二章纹工绣都有徐家的一份力。”
宋清眨了眨眼,衮服这种应该是织染局的事,怎么还牵扯到了徐家,她虽不解,却也没继续问。
裴骃既觉她有意思,又被附近女子盯得烦躁,扯着元星罗的后脖颈,随便买了几身合体的衣裙便打道回府。
与二叔父一般,他的父亲同样逼着他相看女子。
这半个月来,他相亲宴都赴了好几场,对方不是矮就是胖,偶尔几个容貌可以的,与他实在说不到一块。
裴骃暗暗想着与其在家饱受精神身体的双重折磨,倒不如寻个由头躲出去。
他辞了司业的职差,为的就是闲云野鹤,当然野鹤不好做,闲云也没那么容易,他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过几天恣意潇洒的日子。
也算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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