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
接连的操练让宋家陷入一种随时随地进行探讨的境地,宋炎好不容易喘口气,得了空档开始琢磨女儿会为何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他忽然福至心里,想起裴鹤铭那张清俊至极的脸。
掬一把老父亲的心酸泪,原来女儿这是想要嫁人了,唯有门当户对,才能匹配得上裴家。
可是帝后是属意谢家的。
晚膳后,宋炎洗漱回了卧房,看到妻子坐在灯下帮他整理衣衫,心头一软,上前帮妻子揉捏肩膀。
“咱们女儿长大了,明年及笄后,也该说亲了。”
刘夫人抬眼:“她想嫁人便嫁,不想嫁留在家中,我们养她一辈子。”
“可她瞧上了大理寺的裴少卿。”这还没到嫁女儿的时候呢,他怎么便有些难过了。
刘夫人啼笑皆非:“就因为裴大人救了卿卿,咱们女儿就要以身相许不成,你以为卿卿是那种看人皮相的。”
宋炎一听,拉过凳子坐下来,两只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前些日子卿卿还说要我不要拘泥做一个昭勇将军,你说她这不是嫌弃她爹没本事麽。”
说完还摆摆手:“她可真了不得,如今都能指挥起我来了。”
可神态间又满是自豪。
“真是胡说,你自己的女儿自己不了解,懒得同你多说,”刘夫人起身,走到榻边铺床。
宋炎颔首,深觉妻子的话有道理。
……
正是夜深人静好眠时,上京一处幽长巷子尽头的宅邸内,灯烛轻晃,映着窗扉上的两道身影。
“你是怎么办事的,姓裴的人都快到豫州境内了,他要是抓到什么把柄,今后在上京,还有咱们容身之处?”
“莫要像懦鼠一般胆怯,他人在千里之外,天高皇帝远,生死有命而已,到时就算死在外面也算是光耀他们裴家门楣了。”
“大人的意思,是要……”
“还能如何,这天底下唯有死人的嘴巴是最牢靠的。”
说话声渐渐低下去,不多时有人打开门,一名护卫打扮的男子拎着灯笼上前,自门内出来个穿红色长袍的男人,锦绣华服与他那身形极为不衬,身材极瘦,似撑不住这样一身衣裳。
这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上了马车,朝着上京高官所住的方向驶去。
还未及雨季,但是汴州却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
浓重的雨幕中,夜色在黑的发沉的河水映衬下像是一张拉开的巨大网。
风雨怒吼时,那滔滔浪花又宛如巨兽,随时会吞没城镇。
汴州附近内河水越来越多,而城内街巷已深及小腿。
雨滴敲打着窗扉,将熟睡的百姓惊醒,一名老人提灯而出,披着蓑衣站在大道仰望天际。
看着看着,老人猝的发出一声惊呼。
“河神,河神发怒了……”
更多的百姓醒来,惶恐的发现原本黑沉沉的夜幕里惊现一道道银色的雷闪,那闪如灵蛇盘踞在汴州上空,首尾相连,忽而狂风大作,蛇尾摇摆间迸出刺目的光芒。
雨水太大,短时间内无法转移百姓,汴州城内官兵齐齐出动,敲响锣鼓,提醒注意水位。
陈廉虽让人去疏通沟渠,最初府衙的人散漫无度,杨云当场怒踹那人一脚,众人才收拾起散漫全心去挖渠道。
但是暴雨之下,行进艰难,不得已在间歇放晴时开始游说百姓往高处撤离。
但上万百姓如何能在几日功夫转移?
到了眼下汴州西、南城区仍滞留了不少人。
雨夜下,陈廉极为沉静的道,“让府衙的人,无论用什么手段,把人全部带出地势低洼之处。”
杨云领命离开,这档口,一直跟着城内豪绅世家的阿牛顶着一头雨水,奋力冲破雨幕往府衙大门跑。
“大人,大人不好了,那狗官要跑。”
阿牛说着,一道闪电撕裂夜空。
陈廉看到他肩头腰腹上各有两处刀伤。
“你受伤了,快进来,”陈廉让人去扶他。
阿牛使劲摇头:“我的兄弟把人拦住了,可是赵勃那厮带了不少侍卫,兄弟们虽有兵器,也打不过他们,只拖住了赵勃妻儿的马车。他们人还没出城,要是再等几刻估计就要跑远了。”
陈廉此行本就带的人手不足,用的尽数是城区的兵卒,但难保他们欺上瞒下。
那日见了赵勃,他要求看账簿。
结果赵勃以账房漏水,账簿淋了雨正在复原为由给了他几本模糊不清的册子。
如今人携儿带女的要跑,便是心中有鬼。
他又想起那日柳河口一幕。
陈廉心中大惊,扬声道,“不好,快让人去柳河口。”
……
柳河口处,暗影幢幢,翻涌的黄河之水如同从天而来,黑沉沉的浪花层层铺开,死命的撞击着脆弱的堤坝。
原本驻守在此处的兵卒心生胆怯,又被大雨浇的头昏脑热,便趁黑溜了回去。
十数条黑影穿过野草来到堤岸处,从身后的油布包里取出分装好的包裹。
空气中立刻浮出硝石气味,这些人分成几拨,将坝口最易溃败之处凿出约有一尺宽的豁口。
早已失修的坝口如豆腐一般轻易被凿开。
油纸包填进去,将引线拉出来,黑衣人又从怀中摸出火折子,隔着雨幕点燃。
引线一触到火苗即刻被点燃,劈啪大雨中,细微的嘶嘶声不绝于耳。
坝口一旦被炸开,即便只是小小的缺口,会于无声无息中蚕食并灭掉柳河口,内河水满,城区排水不及。
很快,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汪洋。
黑衣人正要逃脱,抬首时,从雷鸣中看到上方站了一人。
那人身形修长,乌发随风飞扬,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神情冷的骇人。
他立于高处,如罗刹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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