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牢内点着灯,分明瞧到他脸上淡淡的五指印。
“裴少卿,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勿怪,”他特意来致歉,说完,又捂着额角道,“大人谅解,卑职身上迷药未散,容卑职小坐一会。”
然后竟真的捡了条凳子坐在一边。
但也坐了没几息便被梁江梁河请了出去,临走之际,叶脩回首瞥了眼坐在凳上的男人。
一眼就叫那人浑身哆嗦起来。
“方才的问题,想好了没有,”裴鹤铭的问题依旧。
但男人惨烈一笑,道,“是梁恒,还有户部孙遐,他们找了江湖游侠,要取你的命,他们要让你,死在汴州,踏不进皇城的大门。”
*****
府衙正堂
陈廉同宋炎谈及荥州善后的事,冷不防看到站在门堂外的宋清。
她犹豫不敢上前。
“方才听了皂隶说的,还是你心思机灵,挡住了那些人,”陈廉望着她道。
宋炎虎目瞪着她,后悔让她跟过来,可又不能暴露她身份,只能压下火气。
“你没事吧?下巴怎么成这样了,谁弄的?我废了他……”宋二话没说完,宋清扯扯他衣袖。
她起初那些不安在看到父兄后消散了些,但还是朝宋贠使了个眼色。
“卑职没事,上点药就好了,”她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不能在陈廉面前暴露。
宋贠气不过,口中哼了几声,把她扯到门外,谁知拽的是她伤臂。
她脸一白,疼的牙根发酸。
“还伤着其他地方了?”
宋贠脸色难看,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看她忍痛的样子,心里头难受,又道,“你说说你,跟过来受罪,叶脩个狗东西,看我哪天把他堵在巷子里揍一顿。”
“别,锦衣卫的人,我们惹不起,萧陌把他迷晕后,还扇了他几巴掌,算是解气了,”她笑笑。
“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咽的下。”她声色清朗的道。
宋贠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眼,挫败的问,“你为什么要去挡他?大理寺和北镇抚司,让他们斗好了。”
“二哥,我这么做,有原因的。”
她从后院到正堂的路上都在思索,前世梁恒只是降职,并未重惩,是因为证据被淹在那场滔天洪水中。
但她知道,父兄在这场事件里一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譬如今生,是父亲抓捕了赵勃,因为梁恒要杀人灭口,他一定会把所知道的告知裴鹤铭,如此一来,梁恒便暴露了,最终也一定会受到律法的严厉制裁。
堂外壁屏后,绕出个着飞鱼服的男人,他远远盯着院内的男女,鹿靴踏在地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
宋家兄妹齐齐看过去。
叶脩冷眼看他们,舌根顶了下右边腮帮子,走到她面前时,大手按住佩刀,竟然做了个拔刀的动作。
宋贠皱眉,挡在妹妹面前。
但也只是虚晃一下,叶脩道,“今日的事,只要我上禀镇抚司,治你谋害朝廷官员之罪,轻而易举。”
“大人,”宋清站在二哥身侧,神态恭敬,“今日之事,卑职情急而已,大人闯入裴少卿居室,无论是谁都会误会。”
他想做什么,心知肚明,传到皇城里,皇帝不是耳聋目瞎,谁对谁错,也就一目了然了。
叶脩冷笑,“尖牙嘴利,哪日这口牙被拔了,也是自找的。”他按着佩刀,越过两人往正堂走,接着隐约传来衣袍窸窣的行礼动静。
陈廉看不惯北镇抚司的做派,不愿同这等人应付,说了几句便借口离开。
荥州诸事还未饬好,宋家父子也不能久留,于是半个时辰后,她送了父兄出门。
“记住,做自己本分的,你是文书,整理水情资料就好,别跟着瞎胡闹,你娘还在家等着你,你要少了根头发,回去她都轻饶不了我,”宋炎说完,看她一脸的伤,心痛难忍,见她点头,又叮嘱张礼几人,“看好三小姐。”
几人颔首,可心里明白,三小姐很不服管。
宋贠无可奈何,驾马走前,还依依不舍的望着她。
……
府衙里忽然多了个要吃药的,萧陌的工作量加重。
他边熬药边抱怨,“我不该来,分文不取还不落好。”
在廊下熬药,炉子的火被风吹的呼哧作响,一道高挺身形挡在风口位置,火苗便蹭的一下蹿了出来。
萧陌抬头,“你这一站,火差点燎着我。”
“抱歉,是我的错。”
裴鹤铭难得说话不再冷冰冰。
“这药是你吃的,那个是那丫头的,你来扇风。”萧陌顺手把扇子递给他,然后搬了凳子坐在一边擦汗。
这五月份的天,说热便热,连点招呼都不打。
再看长身蹲下的俊美青年,挽着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握着蒲扇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节弯起的弧度也赏心悦目。
萧陌笑笑,“你们斗来斗去的意义是什么?”
话毕,从衣袖上捡起一片落叶,丢在火中。
遇火焚烧,却因是夏初的第一片嫩绿而稍作挣扎了会才被烧成灰烬。
“你看,无论是枯叶还是新叶,最后也免不了化成灰烬。”萧陌意有所指。
裴鹤铭从地上拾了把铁钳,他没有回应,只是拨了下火苗,将燃烬的叶子也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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