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水情案虽大体明晰,但傅文通仍逃亡在外,裴鹤铭的奏疏命人快马送回上京,他则带侍卫押送赵勃等人回城。
陈廉则留在此处,继续善后灾情。
来时天乍暖,回时已然是过了月。
护城河外沟渠水道经过开挖清淤水已下降不少,部分农田也露了出来,但田埂上满是污泥,无处下脚,原本早春的秧苗本该长势极好,却也腐烂于泥地。
这一年的收成便葬送在天灾人祸中。
萧陌将开好的方子和特制的祛毒药丸给了梁江,“用法用量标注好,盯着你们大人吃。”
他一世英名,不能毁于官家手里。
“多谢先生,”梁江收好,转身便看到站在车外的公子。
远处茫茫水域,清波潋潋,倒衬着他清瘦不少。
宋清牵了马缰,准备回姚村,恰好与他们同路,便多等了几刻,她看着青年,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是哀悯百姓还是痛恶那些杀人的刽子手。
“三小姐,这趟回去,您不会再乱跑了吧。”张礼站在她身侧。
她摇摇头,“不会。”
几人都长舒口气,她不由失笑,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行为,在他们眼里只怕像个脑筋不正常的。
更远处,马背上的锦衣卫,冷眼旁观。
沿途回去遇到不少百姓,拖儿带女,有些拉着平板车,车上零散的残破家当,已然是他们的全部了。
过去这般久,他们总要回家,海晏河清四个字,在这些灰败的面庞前,显得苍白无力,如同政客的龃龉手段,到头来真正受到困苦折磨的也只有贫苦百姓。
马车走的慢,要过了护城河这段路才能走的稍快些。
她颠的想吐,索性下车步行。
岸边垂柳拦腰洇的水痕尚在,她比划几下,竟然到自己的小腿,心里唏嘘着,低头瞧到滚来半个馒头,路牙上的孩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她将馒头捡起来,拍掉泥土,走过去递还给孩子。
孩童接过后搂在怀里,撒腿便跑。
宋清站了站,刚要抬脚,瞥到垂下的枝条上破败的蛛网,网中落了飞虫,任凭虫子如何挣扎始终逃不出去。
她抬手拨了下,飞虫落在地上,倒是逃了厄运。
“生死有命,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车行缓慢,裴鹤铭挑帘,恰好看到她做所谓的“善举”。
她昂首回视,风吹鬓发,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那就让风吹干它的翅膀,等它具备振翅而飞的能力时,哪怕眼前只是一小片泥潭的浮游天地,那也是它的天地。”
他似乎不惊讶她能说出这些话,又瞥了眼她的手臂,道,“手伤可还有碍?”
“多谢大人,吃了几副汤药,已经大好了,就是那药煎的有点糊了……”
帘子猛地放下,她一愣,抚着手腕内侧,低语,“糊了就是糊了,还不能说?”
午后无风,谁知车行一会,忽然落了小雨,渐渐地雨势大起来。
路上泥泞未干,偶有陷坑,车毂陷进去须得有人从后推行,几人着力,车身却偏了。
梨花木的箱子顺势砸在了车壁。
雨丝见缝插针,从车盖漏进。
她担心湿了书册证物,手忙脚乱的撑着伞去遮,他们在这儿忙的热火朝天,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却抱臂看热闹。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珠,油伞外的半边身子淋了个透,连带颌角涂的白色药粉也下白汤似的。
行在前的马车停下,裴鹤铭下得车,撑着伞往这边走。
他挽了袖子,走到她身侧,随着抬手能嗅到淡淡的药草气息。
她抬头看他,“大人,您的伤……”
梁河也站过来,“姑娘还是到边上避雨吧。”
几番坚持,她还是被赶去几丈远的小茶寮里。
原先的几名锦衣卫见状,看向叶脩,后者面色虽冷可也不得不上前帮忙,不多时,车毂从坑陷里推出,但车盖损毁,木箱子也被侍卫搬到茶寮。
她撩起衣袍用袖子小心的擦拭铜锁上的水珠。
叶脩站在茶寮破落的檐下,目光冷峻的盯着她,少年的手腕细细的一截,白的晃眼,低头时后脖颈的皮肤白如玉瓷。
宋清专注于擦拭,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头去看,“大人,要把箱子打开,不然东西都湿了。”
她起身去迎裴鹤铭。
为防锦衣卫,大理寺的人将木箱围城个半圈,她在圈内狭窄的空间里,仰着头,鬓角碎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眼里湿漉漉的像存着一汪水。
裴鹤铭低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动了动,道,“好。”
随即从腰间的锦袋里取出一把钥匙。
打开铜锁,将书册一本本的翻开检查,大多是干燥的,但顶上的几本类似诗词手札湿了封面,洇到内里的图画。
她低下头,一张张的翻开,手指都在抖。
她把书摊开,图画之上浮现一排排正楷小字,随着水渍若隐若现。
蓦的,裴鹤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重重的往下压。
叶脩不知何时走到面前,好心的帮着整理书册,笑道,“这种事怎么能劳烦裴少卿,合该卑职来做才是。”
阴冷的目光扫过两人交叠的手,低低的嗤了声,伸臂去箱内取书。
裴鹤铭隔开他,“既是协理,本官尚未开口,便不用叶千户。”
张礼张盛挡过来,接着梁江梁河上前,两把刀鞘抵在叶脩身前,他半蹲的身子不得已站起来,却绷着脸俯视宋清,“是卑职逾越了。”
宋清起身,裴鹤铭仍然未松开手,她扯了下想挣开,但他力气大,捏的她腕子生疼。
“大人,你松点劲,我手腕要断了。”
他侧眸看她,忽然道,“跟我一起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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