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颇为棘手的事。
到了赵逢那却云淡风轻,他笑了笑,直言道:“徐达自顾不暇了,他手上可有半分我们相交的证据?本王从不与他们有书信来往,向来只有口信,再说,他是穷途末路,为了活下去满口去攀咬别人,掌使觉得陛下会信这种人?”
景顺帝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但……当初刘印忠不也是被坦诚相待的帝王谴来了金陵。
自古君王大多踩着旁人的血肉白骨走上高位,但史书重在千秋功业,谁又会浓墨重彩的去描述诡谲的下作手段。
刘印忠陷入沉思,他现下被刘章盯上,背地里兴许对方已拿到他的把柄。
原本他不屑一顾,但刘章如果真是借着封王的由头来清查他,他是没有几分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是以才想来探探睿王的口风。
而看睿王的态度,显然不以为意,细细的想,无论是与齐徐结交,还是与施明义厮混,赵逢都未曾真真切切的将短处暴露在他们面前。
他做的滴水不漏,反倒是刘印忠过于自负,给二皇子留了一堆漏洞。
“掌使也毋庸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时半会,这火也还烧不到咱们头上,只要静等,见招拆招,还能被外人牵着鼻子走?”
赵逢举杯,邀他同饮。
只是茶香再沁人心脾,也微微带着涩味。
刘印忠官至于此,自然知晓同盟者越多,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他们各自为营,却也有对方的把柄,如此方能在利益的宦海中互相掣肘。
“掌使安心,这场大戏里,本王并不是旁观者,反而想做个执棋者,一点点的吞食对方的棋子,等到棋局已定,好欣赏他们无力反抗的模样。”毫无疑问,赵逢喜欢这种博弈的感觉。
但他更好站在暗处,静静的看着猎物撕咬。
越是鲜血淋漓,他越是心中亢奋,有嗜血的快感。
得了这句话,刘印忠面露微笑,也知晓睿王的打算,心里定了神。
如此两人一人饮茶,一人饮酒,满室又变得淫靡绮丽。
酒酣耳热后,睿王府的后院开了扇角门,家厮搀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上了停在路边的奢华马车。
车毂滚滚而行,站在院内廊下的赵逢信手拈着一片落在栏上的落叶把玩。
卫霁试探的问:“爷,上京那边,可是真要查这里了?”
“空穴不来风,说不定刘印忠的罪证已握在某些人手里,只等时机成熟,给他重击,这金陵的天下便真的是刘家的。”
他本也该姓刘,但是母亲低贱,不堪让他承受这富贵。
“要不要,属下让人去拦住锦衣卫的人,趁机解决了齐宁远,省得他胡乱说,”卫霁道。
赵逢眼神一冷,觑着天空,凉凉的道:“他活着,还能搅合搅合上京的天,等到大家谁都不痛快了,再砍了他的脑袋,不过让我诧异的是,锦衣卫的人怎么还想杀了施明义。”
“属下也奇怪,照理说,叶脩在伍荣手下办事,直接听令伍荣,那此事会不会是挟私报怨,施明义要是死了,正好推卸给宝应县的县令,毕竟人是在易正堂的管辖内失踪的。”
此种说法,也不无道理。
赵逢将树叶揉碎,眼看着青绿色的汁液沾在了指尖,卫霁立即上前送上绸缎帕子帮他擦拭。
丝滑的布料沾了绿,变得脏污,他将帕子随手一丢,转身往回走。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只可惜,本王只能在背地里看戏,否则定要好好的喝一道彩。”他话音刚落,又想起来岱山的事:“王吉出了山,查到他的去处了?”
“山里的管事说他去找施明义,应该也在宝应县,”卫霁话音刚落,便听到后院窸窣动静,原是去宝应县的侍卫赶了回来。
一身黑衣的暗探屈膝半跪,将在县衙探听到的事一一回禀。
听闻这些,赵逢挑眉,面上带着趣味:“哦,他还护着那个少年,能让他这么护着的人,本王倒是见过,不过那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赵逢兴味上来,细细的问了暗探那少年的模样,听了描述,忽的大笑了几声。
他坐在廊下的太师椅内,轻轻晃了晃,椅子吱吱悠悠发出细微的声响。
卫霁和暗探面面相觑。
“果然,竟还真的是……现下可有意思了,她竟在扬州,这俩人朝夕相对,难保不会生出别样的感情。”
少女秀丽清雅,赵逢还能想到初见时,她面颊带着细汗,神情不卑不亢,说话亦是耐人寻味。
她与裴鹤铭,看似是两路人,其实骨子里都好多管闲事。
这闲事管多了,管着管着便凑到一起。
赵逢靠在椅内,闭目惬意的笑了笑。
……
又过两日,宋清早该离开,但宝应县接连下了几场大雨,定下的那艘客船出了点事,耽搁下来,便多待了几日。
这日午后,雨雾蒙蒙中忽闻马蹄声,在县衙外停下,身姿挺拔的青年撑伞入内,青年身边同行者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子。
两人并肩往后院走,甬道拐角,听得一阵悠扬的竹笛,悦耳轻快,伴着雨声奏成一曲和谐的调子。
廊下的少女正悉心的分拣药材,靠墙的青年手持青笛,修长手指按压起伏,乐曲从他指尖流泻。
萧陌煮好药将药碗递给苏木,后者仔细的用棉布包好,防止烫手。
“萧先生,裴公子,”来人在雨声中开口。
声音入耳,宋清抬头,隔着雨雾看到院内的两人。
“沈大哥,沈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宋清喜上眉梢,将扇子递给裴骃,后者撇撇嘴,认命般的接过,将竹笛别在腰间,俯身拉过一方杌子坐在炉子边煽火。
少女的脸被炉火熏烤的发红,却是白里透着红,如同天边的流霞。
沈骁微微一愣,上前将伞遮在她身前:“莫站在这里,当心雨水打湿你的衣裳。”
他总是如兄长般体贴,细致入微。
沈瑜笑着收伞,却是道:“你一直不回去,我们都很担心,就算有口信,也不如我和大哥亲自来看一眼。”
同萧陌等人拱手后,沈瑜又道:“你跟我来。”
不知要说什么悄悄话,裴骃多看了沈瑜一眼,总觉得她把他当成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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