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喝不喝茶?”萧陌客气虚礼。
“不了,萧先生客气了,”沈骁站在檐下,也不落座,端的是温和的君子做派,但他目光却追随着少女的背影。
倏然,眼前人影一晃,裴骃那张放大的脸挡在他眼前。
“宋姑娘也是,那日我堂弟有事走得急了些,没有吃药,她便一直记挂在心里,非要等到他回来,”裴骃是个人精,看出来沈骁对宋清的那点小心思,不过男人吗,有些藏得深,有些浮于表面,他堂弟就是藏得深那一挂。
喜欢不喜欢的,绝口不提。
萧陌睇他一眼,抿唇笑笑。
县衙的这处几乎成了他们的天地,易正堂特意叮嘱了衙吏不许来打搅,巡视也只是在外墙,想来也是得了徐长安的意思。
如此正好,有海疆所的士兵和提刑按察衙署的人在,很是安全。
沈骁微微点头,似乎不欲与他多说话。
几人檐下看雨,走廊尽头,沈瑜目光定定的看着少女,压低声音道:“你说实话,留在这里,是因为裴鹤铭?”
宋钰将她交给沈家,沈家有义务保证她的安全,可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变故,沈瑜不得不多想。
“是,也不是,”宋清解释:“当初留下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查清海岛的事,后来,有些不可抗力的事,或许是老天爷让我留下。”
留下来才能听到本没有交集,却提前知晓的杨文锦。
她用了两日调整好,也细细的回想了景和三十六年发生的事,那时节太过仓促,在牢里,听狱卒三言两语拼凑出来的真相,实在不足以证明什么。
老天既然给了她新生的机会,让她一次次的改变现实,一次次的接近真相。
她怎么能轻易让机会溜走。
“什么不可抗力的事,非得让你往危险里走,当初在上京,你涉险,若不是裴鹤铭,那晚你就要暴露身份,他救了你数次,倒是有些情意,若你真是……”沈瑜顿住,眼前的少女面带浅笑,眼中盈盈,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儿,便有种说不出的美好,沈瑜叹息:“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这是你大哥的来信。”
昨日刚收到的,沈瑜将信交给她。
宋清笑着道谢,打开后却皱眉:“这不是给我的。”
“他以为你早就去潮州了,结果你还搁置不前,这信是给沈骁的,你看看,说的是过段时日,他便要去金陵,金陵离着这里不远,到时候他只要稍作打听,就知晓你在扬州待过许久,”沈瑜道出实情。
敲响了宋清心头的警钟。
她心头慌了下,自我安慰着:未必就能猜到是她。
转念一想,未必就猜不到,徐长安易正堂,甚至是被营救出来的那些人,她们奉她若恩人,有些街巷甚至都传出海岛上的惊险一幕。
她只得央求道:“沈姐姐,千万不要告诉我大哥,就算他打听到了,也不承认。”
沈瑜看着她,那股子比同龄人多一分的稳重此刻荡然无存,她只是个生怕让兄长担心的少女,她软了声音,像是春日明丽的阳光,叫人不能拒绝。
“好,我不会说的,”沈瑜当真是将她当成妹妹。
而宋清之所以能放心的留下来,至关重要的原因便是,徐家与皇室的婚事,岌岌可危。
太子不会分心找宋家的麻烦,只会一门心思的放在如何摘清与徐达的关系。
宋清定了定神,她想起来,前世的徐荥嫁给了四皇子。
那是景和三十二年发生的事。
皇帝昭出徐家罪行,撤了永宁侯的封号,剥夺了徐家权力,却因她是皇子妃而免于受罚。
今生,徐荥只怕入不了皇家的大门了。
*****
景和三十一年八月初,上京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永宁侯徐达因勾结海贼,与齐宁远沆瀣一气,在扬州犯下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而早已死去的程素,同样被昭告出罪行。
齐宁远在入上京的当日,经三司过堂审讯,量刑定罪,初时他不以为然,关押进大牢后,仍旧淡定从容,被衙吏押入刑部大牢时,甚至面带微笑。
三司坐堂,只觉此人是疯魔了,死到临头却故作清高。
若不是一道道罪行摆在眼前,一摞摞假账与证据置于案头,只怕要让人以为他行事坦荡有冤在身。
刑部大牢里,火光影影绰绰,映着人影,或拉长或矮胖,靠墙的角落,齐宁远闭目养神,然而木栏忽的打开,淄衣皂靴的吏从进来,七八人将他围住,其中一名吏从手持文书,经内阁票拟加盖朱笔批示,明晃晃的展示在齐宁远眼前。
他愣了下,问:“这是何意?”
“白纸红字,定了枭首极刑,”吏从说完,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有人上前剥开齐宁远的衣袍,似在确认他的身份。
到了此刻,齐宁远才有些慌神。
他急声道:“我要见叶脩。”
“锦衣卫?叶脩不过是个镇抚司,便是见了他,又能如何,赶紧的,验明正身。”
刑部的验明正身是有规章的,不是这般草率,就算是枭首,也不是这么快。
齐宁远被剥的赤条条,大牢里闷热无风,他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死亡的气息近在迟尺,他忽然大叫:“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知晓……”嘴巴被人捂住,接着塞入齐宁远的衣袍,他目中赤红,呜呜咽咽说不出话。
很快被人换上囚服,蒙上眼,架了出去。
浑浑噩噩的,齐宁远被押上马车,耳边是辱骂声,不多时,马车停下来,他依旧被拖出去,按在了一方冰凉的台子上,后脖颈冷飕飕的,眼罩被拽下,口巾也被蛮力的扯掉。
口涎不受控制的流出嘴角。
他最后的希望破灭,眼前人山人海,乌泱泱的都是人,耳边轰隆隆的如雷声炸开,齐宁远张了张嘴,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最后的最后,在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之前,他想起来,扬州大牢内,站在木栏前的叶脩。
“你放心,只要你管住嘴,别乱说话,你的这条命,主上会李代桃僵,让你去别处,只要不要出现在大昭的国土上,天高任你走。”
他知道些什么?
思绪未止,冷风肃肃,脖颈刺疼了下,一摊污血便洒在刑台。
齐宁远的头颅至死都大睁着眼,仰望着头顶的天,眼中尽是不解茫然和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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