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盖不住双眼红肿。一眼就看见了老爷子在吸烟区抽烟,身形微微佝偻,指尖烟雾缭绕,烟蒂很长也不弹掉。
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老爷子有些出神似乎没看到我。只是一根一根续烟。自打我出生开始,老爷子就断断续续的戒烟。到现在有好多年没见过老爷子抽烟了,也没想过老爷子抽的这么凶。
我站的双腿有些发麻,于是上前敲了敲透明的玻璃。老爷子一抬头看见我,掐了烟出来。低头掐掉烟的时候,我明显察觉老爷子眼底如同灭掉的烟头一样,有些暗了下去。
出来老爷子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用力,有些决然,我微微吃疼,可还是挺直了肩膀。老爷子就笑,笑的一脸僵硬:
“闺女,转眼这么大了。”
我擦了把鼻涕眼泪,一抽鼻子开口:
“您别诳我,我妈怎么回事儿。”
沈老爷子盯着我,动了动唇:
“之前的肿瘤转为恶性了。”
即便早就猜到了跟上次的病有些关系,可亲耳听着后我还是几乎忍不住浑身都有点哆嗦。但是我更明白,此刻强装着镇定的老爷子,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我努力平静了情绪,继续反问:
“现在的情况呢?”
老爷子有些停顿,眼底的隐瞒一闪而过,开口:“等做过手术了就没事儿了。”
我死死的盯着老爷子的眼睛,不出声。
老爷子的躲闪被我盯的无处遁形,叹气开口:“手术费加上以后的化疗住院等等,最少需要四十万。之前你妈的手术还有这次,已经花去了将近十万。”
我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老爷子愁容满面,四十万对于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康家庭绝对是一笔巨款,加上之前老太太用去的医药费,现在家里剩下的应该没多少了。
我思虑良久,又问老爷子:“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老爷子依旧眉头不展:“等交齐了押金就可以安排日子了。”
我一咬牙,转身就往门外走:“爸,这事儿我想办法。”
老爷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我胳膊:“你想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正要辩解呢,老爷子突然提高了声音,怒喊:“你的办法就是找沈北要是吗?”
我脸色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因为沈老爷子说的没错。除了沈北,我确实再还没想好身边还有谁能轻而易举的拿给我四十万。
老爷子看着我不吱声,更加恼火了:“不许去听见没?我活着一天,你就不能去!”
我本来心底就一团乱麻,糟糕的要命。现在听着老爷子这么吼我,心底更加委屈了。再想着老太太此刻还躺在病床上忍受着乱七八糟的治疗,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眶再次红了。
老爷子眼看着我就要掉眼泪,赶紧放轻了语气:“四十万不是小数目,沈北那孩子不介意拿给你,可沈北的父母能不多想吗?怎么说你还不是沈家的媳妇,再加上咱们俩家门不当,户不对。你要真拿了这钱,就是做实了贪慕沈家的钱。”
我抽抽噎噎的开口:“我妈还病着呢。我哪儿能考虑那么多。”
沈老叶子叹气,松开我胳膊摸摸我的脑袋:“这几天你专心照顾你妈。钱这边还有你杜叔叔跟杜阿姨呢,不用你担心。”
我点点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此刻心底和思绪似乎都越好了乱成一团,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疑惑被老爷子的叹息和老太太痛苦的**声打回原形。
杜叔叔跟杜阿姨当天晚上就赶了过来。除了唏嘘感慨,带来了十万的现金。虽然离着四十万还差太多,可老爷子坚持只借十万。毕竟对于已经退休的老爷子,十万都不知道要偿还到什么时候。
我拿着沉甸甸用报纸包裹的钱,跟杜叔叔鞠躬,像是电视上接受救助的贫困人群,几乎要感恩戴德。
我从小时候开始,老爷子和老太太就尽力给我最好的生活条件。长大后跟沈北在一起,沈北更是竭尽所能满足我所有要求。我从未觉得,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钱逼到这个地步。
杜睿和顾奕嘉是一起回来的,他们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转到重症病房,开始吃些流食,等着安排手术。
顾奕嘉在病房陪着老太太说话,语调抑扬顿挫,从我们上大学的那些糗事儿,到毕业找工作的举步维艰。用尽平日里的幽默,我能察觉她的用心,逗着老太太开心。杜睿在一旁搭腔,老太太不时的忍不住笑出声,拉着顾奕嘉的手,眼底满是喜爱。
该来的人都来了,除了沈北。
沈北不是没给我打电话,是我没敢接。我怕我一听着沈北的声音,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沈北的个性我不是不清楚,我要真哭的惨绝人寰不,沈北当下就会拿着钱飞过来。
我家老爷子说的对,是我太冲动。我要拿了沈北的几十万,沈老太太鄙夷了然的眼神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我不想我跟沈北本来就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更加雪上加霜。
没到迫不得已的那一步,我不能拿沈北的钱。
给沈北发信息说一切安好的时候,眼泪没止住掉下来模糊了屏幕。
我觉得最凄凉的事儿明明是你最亲密的人,你却偏偏不能依赖。
医院才是真正花钱如流水的地方,我看着单据上的医药费日渐消耗,可因为凑不够手术费,不能安排手术。只能在医院耗着。每一天的住院费加上医药费都贵的离谱。所以每一次在肃静苍白的医院走廊里迎来夜幕的时候,我好像就看到了大笔大笔的钱就这么飞了。
杜叔叔的十万,东拼西凑借来的,甚至顾奕嘉走的时候留下了全部一万多的私房钱。但还差二十万,不少人现在见着老爷子都闻风丧胆躲闪不及。老爷子抽烟抽的更凶了。
身边的亲朋好友拎着廉价的礼品,在病床前抹着眼泪。老太太一脸疲倦还得听着敷衍的鼓励。我听着客套的嘱咐,神色恭敬,眼神迷茫。我幻想着突然开口问她们借钱,会是怎么样狼狈逃离的景象。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我心理以及身体快要达到崩溃的边缘时候,沈老太太站在医院门口,笑意盈盈。
沈老太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我无从得知,我的目光紧紧盯着沈老太太伸手的保养的极好的手,白玉如葱的俩根手指之间夹着一张支票。
四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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