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珩两眼发红嘴角却带着笑。
他深吸了口气,对着楚月作了长揖。
“臣,下界子孙玄天后学李守珩,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若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是守珩之荣幸!”
李守珩稽首躬身,心底里的澎湃如一团光。
从殿门外刮来的风,吹起了李守珩身上陈旧的衣袍。
他沐浴着秋日的凉爽,心旷神怡的同时,竟觉得万分的轻松自在。
原来——
这便是有贵人相助,有志同道合之朋友同行路上的感觉吗?
孑然一身孤独了太久的他,低低地笑,说不出是满足还是释然,只是当他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偏执和黯淡。
“爹,孩儿错了。”
李守珩再度朝父亲行礼,“孩儿不孝,自小到大,未曾听过几次父亲的话,总是惹得父亲频频大怒,俱是孩儿之错。”
李府主来时滔天般的怒气和失望皆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眉眼有沧桑,语气微沉道:
“你没错,是当爹的不好。”
自打李守珩跌落低估,从十岁至现在,和父亲总是疏离冷淡。
一脉相承的骨血,和高山深沉般的感情始终拧着父子二人。
李家父子告退走出了青云宫。
殿外日辉正好,红墙绿瓦,象牙白的地板铺道而成,霞色与万里天相融,如一幅绝世画作。
而在这画作之中,还有一人华贵雍容。
她身穿水墨长裙,乌发淡挽出高耸的发髻,眉似远山黛,眼若春晖露,身姿绰约而立,举手抬足尚且有当年的母仪天下之气。
“陈王后!”李府主抱了抱拳。
“我已非王后,李府主无需拘束,今日我来,是想看一眼守珩的。”
李家父子微微一愣。
正在歇着的第一军士兵们,远远地竖起耳朵精神抖擞去听。
“守珩能得王后关怀,是守珩的荣幸。”
李府主是个识趣之人,当即先行一步,“守珩,为父去前处等你——”
李守珩站在原地不动,耷拉着头,不敢去看陈王后的眼睛,仿佛还是当年孩提时。
那会儿,他知晓陈王后是被逼入王宫,但年幼的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广袤天地里的雌鹰被囚于这四四方方华丽如棺。
他总想着等自己长大成人,等久远一些,能成为陈瑶瑶身后的靠山,但总是不尽人意,只能远观看她无虞又看她家破人亡便在歇斯底里后喟然一声叹。
这就是他。
李守珩。
“王后。”
他低声说还是不抬头。
“你长高了许多,人也瘦削了。”
“我,有吃饭。”
陈瑶瑶闻言看他局促好笑地看着他。
“那年你落魄,我为你说话,你不必想太多,我只是见你有风骨胆略,便有怜才之心,为你辩解几句,我生来性子刚烈,对事不对人。”
风骨胆略几个字便让李守珩低微如泥。
他已非少年有利剑锋镝之气。
陈瑶瑶继而道:“后来,世人传你颓废萎靡,已是庸才,且不出门只沉浸在封闭幽暗的屋子里。但我知道,你来看过我,虽然离得很远,但我应该没有看错。”
李守珩抿紧了唇瓣。
若这世上有人能让他心神不宁,唯有陈瑶瑶。
“抬起头,正眼看我。”
李守珩犹豫了半晌,鼓足勇气般,缓缓地抬起了眼睫朝陈瑶瑶看去,却是蓦地一惊,唇部微微张开,眸子里翻涌着震惊之色。
他所看到不是陈瑶瑶的面庞,而是一块由多个碎片缝合而成的石板。
这是记忆里的墨石板。
上方还有父亲的洒金,和自己镌刻出的字。
虽残缺陈旧,却也冲击着李守珩的灵魂。
他以为这墨石板已沦为垃圾不知何处去了。
“王后——”
他出声哽咽。
陈瑶瑶浅浅一笑,娓娓道来:“《后学赋》写得很好,我见碎了丢了可惜,便遣人去找来的,洗干净重缝合,原想还给你,但听说你郁郁寡欢就耽搁了。今日机缘巧合,便将此物归还给你,虽然裂了很多, 但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岁月斑驳哪能时常如新。”
李守珩颤颤巍巍的双手接过了墨石板。
一滴泪珠,滴落在了墨石板的洒金之上。
他抱板弯腰:“臣李守珩,不胜感激!”
“守珩,走出阴霾,回到太阳下吧。”
陈瑶瑶说得语重心长。
此时,她在日辉之中,李守珩还站在檐下的阴影。
李守珩便痴痴地看着她仰头看天,抬手去触摸碰不到的光,宛若谪仙人般披了一件金鳞彩衣。
陈瑶瑶看向天寰,继而笑着说:“毕竟,这片太阳换了新主。”
李守珩不说话,却是往前走去,和陈瑶瑶一并站在了阳光下。
风吹着王后的鬓发拂在李守珩的面庞。
那一双深邃的眼神如海洋倒映着漫天繁星。
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王后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站在边上都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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