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多年,闻笙早就熟悉祝清嘉的尿性,一旦有什么正经事要正儿八经说道的时候,祝清嘉都会有这么一手开场白的铺垫,把气氛拉满,就算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鬼话,到最后都能相拥着惺惺相惜:姐妹……咱们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的过命交情,钢铁般无坚不摧的革命友谊,姐妹,春风十里不如有你。
用祝老师的话来说,这叫先抑后扬。
祝清嘉将打开的啤酒送到闻笙面前,环顾四周,又回到闻笙脸上,问她,“笙姐,你和姓傅的掰了?”
方才去洗手间卸妆,祝清嘉扫了眼浴室就晓得这些天闻笙不在家里住,她是有些许洁癖的,每天忙碌再晚也要收拾妥帖再睡觉,可浴室里盥洗台上的水渍都干涸许久了,能说明什么?说明闻笙这些天不在家呗。
那既是如此,她住在外头,只能是躲瘟神。
祝清嘉想来想去,这瘟神只能是傅砚临。
就江屿阔那种货色,闻笙不至于有家不回来躲避。他不够资格。
闻笙眸光一凝,怪不得大家都说祝老师上辈子是孙悟空呢,火眼金睛,才进来几分钟啊,就看穿一切了。
闻笙倒是坦然,将那天在傅家老宅大门口的事情告诉祝清嘉。
祝清嘉拍桌而起,立马要去抽江屿阔,可腾地起身后,她又立马反应过来,坐回位置上,目瞪口呆地锁着闻笙,“所以,你知道他和江屿阔的关系了?”
闻笙点头,问祝清嘉,“嘉嘉,该不会你要跟我说的,也是这个事情?”
祝清嘉嗯了声。
“那天在你家碰面后,我下楼就给长期合作的私家侦探打了电话要查他,但这孙子还是有点东西的,藏得深,私家侦探废了些功夫才查出来他是傅家老幺。可那天我不是着急赶去燕京么,我怕电话里说完你傻眼了不知道咋搞,姓傅的那逼人一看就是道行高深,你哪里干得过?我想着回江州来了好好跟你掰扯,好叫你有个准备,鬼知道半路杀出江屿阔这么个蠢笨玩意儿,真他妈的晦气。”
闻笙咬着一块沾了白糖的烤鸭脆皮,满口的香甜融化在舌尖,仿佛心底也不那么苦了,她面上淡淡的,对祝清嘉笑了笑,“我就是很惊讶,就……嘉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措手不及。在那之前,我其实有认真的思考过,和他变成正常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没想到,一切……来的那么快,那么荒诞,我内心无法接受这样荒谬的关系。”
祝清嘉知道,闻笙这家伙就是在强颜欢笑,她不是一个容易接受和接纳的一个人,实属慢热,可才和傅砚临在一起多久,就准备接纳他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闻笙真正喜欢上傅砚临了。
祝清嘉凝着闻笙,吊灯下她肌肤白腻如瓷,一双小鹿眼仍然清澈明亮,但平添了几丝忧愁和寂寥。
祝清嘉抿了一口啤酒,清了清嗓子说,“那笙姐,你现在想怎么办?”
闻笙摇头。
祝清嘉说,“你还要和他继续吗?”
闻笙这回沉默了。
祝清嘉这回全明了了,闻笙这傻丫头彻底被姓傅的那孙子弄得五迷三道、沦陷了。
可作为闺蜜,闻笙想杀人,祝清嘉就给她递刀;闻笙想放火,她就给她买汽油打火机再搞个扇子扇风;至于闻笙要搞个男人……那还不简单?
祝清嘉清了清嗓子,身子前倾,定定地望着桌子对面的闻笙说,“笙姐,我觉得你不用怂,难不成你要因为江屿阔那小王八蛋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闻笙下意识否认,“我不喜欢傅砚临。”
“你少来,我又没说你喜欢谁,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闻笙抿了抿唇,发现自己是心急了。
“小笨蛋,你听我说,”祝清嘉道,“在亲属关系上,他的确是江屿阔的小舅舅,可那又怎样?又不是你出轨在先,也不是你故意报复江屿阔才去约他小舅舅,你凭什么要因为他俩的亲戚关系就放弃追求自己的感情?他又不是江屿阔他爹!咋地,只允许江屿阔那狗币出轨,就不许你反手做他小舅妈?”
闻笙忽然被祝清嘉这句“小舅妈”给逗笑了。
“你别笑,给我严肃点!”祝清嘉一脸的慷慨激昂、嫉恶如仇,“我告诉你笙姐,我要是你,我还就和傅砚临好好儿在一起,天天膈应江屿阔和徐可,他俩不是嘚瑟么?见了面,不还得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小舅妈?看江屿阔那龟儿子能把你怎么样?”
闻笙斯条慢理地咬着荷叶饼,温声说,“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那是,祝老师的话什么时候错过?”祝清嘉眨了眨眼,朝闻笙放电。
闻笙笑了笑,扯了一张面巾纸擦手,又说,“但嘉嘉,这些天我捋清楚了一些事——首先,傅砚临在江州和我碰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江屿阔的女朋友,那天晚上江屿阔就在房间门口……人类的所有行为都有目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啊,笙姐,江屿阔那逼的话不可信,指不定是他在愤怒的情况下乱咬人呢,什么话都给他说完了——其次,既然你想知道傅砚临招惹你的目的,你就亲自去问,姓傅的长了嘴,总会解释的,你根据他的解释再做判断不迟,你说呢?他要是个哑巴不知道解释,或者给不到你一个合理的答案,那你放心,姐妹第一个冲上去给你出气!抽不死那狗币!”
祝清嘉说完,气势如虹地拍了拍桌子,那模样,十足十的女侠,意气风发。
闻笙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因为有祝清嘉。
她也觉得祝清嘉的话在理,给人判死刑之前,总要听人辩解。
她耿耿于怀的答案,得傅砚临亲口说。
反正最坏的结果她已经预想到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这一夜,祝清嘉留宿在闻笙家里,俩人促膝长谈,彻夜天明,早上八九点才睡去。
等下午闻笙醒来时,祝清嘉已经离开了,她给闻笙留了微信,说公司有任务要去救急,就不叫醒闻笙了,但给她叫了外卖。
闻笙坐在餐桌前吃晚餐,看着傍晚的金色余晖洒在客厅里傅砚临买的家具上,沉默了几分。
而后,闻笙拨通电话给傅砚临,希望约个时间见面。
无论大小事,但凡涉及到误会的,闻笙都不喜欢在电话里谈论,面对面交流才是最好的方式——她相信,人的嘴巴可以撒谎,但眼睛不会。
傅砚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那头才接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夹着沙哑通过电波袭来,“闻笙。”
那瞬间,闻笙的心脏仿佛被敲打着,一阵阵的钝痛,她努力保持平静,“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好——”
“那我在家等你吧。”闻笙说。
傅砚临几乎秒答,“好。”
闻笙确信自己没听错,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傅砚临的语气里也是急切的。
闻笙忽然觉得,自己害怕面对的一切,其实并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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