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卯兔初分,大雨还在继续。徐卿玄到了广东与江西交界的冬桃山,这里山势稍为平缓,丘陵连绵,一座座小山包或东西向或南北向分布,若论险峻与五年前自己所经历过的剑阁之险相比,这里可算是一片平地。他神识一运,发现:此地并无南浦人所说的“赣南人结伙以阻抗粤人”。于是又一运神识,便查觉到:冬桃山以北百里范围内的人们也在欢聚一堂,庆贺这场“救苦救命”的及时雨后收了法术。暗道:“此方事情与南浦人所述有异,定有缘故,俟拂晓查访一番,再前往鄱阳湖亦不超。”计议已定,徐卿玄按落祥云找到了一片两座小尖山夹持的空地,清除枯枝残草后,便盘膝而坐,周身泛起星星点点的彩晕进入玄修静习。
不知静修了多久,徐卿玄突感五脏如火灼刀剔般绞痛难言,百骸亦如遭尖刀刺剜,剧痛无比。下一刻,他不住剧烈咳嗽,难以控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一边稳住摇摇欲倒的身躯,一边凝神匀气,良久痛感消去,气振神爽,目视黎明前的天际。此时,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雨花,暗道:“看来自己孩提时的痼疾,即使羽化成仙,仍旧丝毫未愈;看来要争取时间清除三界内的妖氛,绝不能饮恨九泉。”
正沉吟间,东方天际现出了鱼肚白,遮天墨云游移,露出了碎片的碧空;晨曦洒山谷,布丛林,微风拂来倍感清新;山坳树林间薄雾袅袅,远远望去,缥缈恍惚之感油然而生。下一刻,朝阳冉冉升起于东山,金红的光芒,给远方如火的枫林被上了一层金色毡毯,其间又折射着淡淡的虹霓,色彩夺目;近处山梁傲霜凌寒的苍松在朝阳照射之下,一颗颗水珠滚落而下,显得叠翠流金。正应了“雨余观山色,景象尤为新妍”。
徐卿玄吐了口气,顿感神清心朗,缓缓起身,神识一运,足底升起瑞彩祥云,随着他心念一动,祥云已升腾至半空继续往北而去。
眨眼间,徐卿玄已入江西境内,朝阳已高高升起,俯照久旱逢甘露的大地。徐卿玄神识一运耳听得下方有阵阵喝骂声、打砸声、哀求声、哭泣声混成一片。心中一疑:“难道是土匪山贼抢掳村镇。”念及于此,内心隐隐一痛,止步,目光向下望去。
只见:下面乃是一个山村,共有一百二十户人家,茅屋瓦房交错相间,四十个衙役手持水火棍带着几十个凶象毕露的壮汉挨家挨户地砸门厉骂;穿堂入室,将一小包一小包的大米粟麦从百姓深藏挖埋的后屋菜园刨出,惊喜交集一扫而光,上前阻拦的百姓被棍棒相加。东边一室一个汉子似不要命,边被官差箠搒,边谩骂道:“你们这些挨千刀的狗腿子,真是要断了我们小民的活路了!今年三时赤旱无雨,草民等全赖此半袋米渡过这个年关。似你们这般心狠手辣,无法无天,难道就不怕天理昭昭,国法森严吗?”
两个暴徒凶神恶煞地一边挥棒击打,一把抢过他怀中紧抱的半袋米后,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喝骂道:“大胆刁民竟敢阻挠官府收税,紧直是罪该万死!自己犯法于先。居然还有脸说什么天理,什么国法,实话告告诉你:在这里大爷我就是天理!就是国法!看你这臭小子身板堪担徭役的份上,今天大爷我就暂且饶你一条狗命!”言毕,棍打脚踢。一手提米袋,一手提捆住脚倒吊着的两只鸡,另一个凶人则又进屋翻箱倒柜,当发现一无所获后,骂骂冽冽地一齐出了破朽的大门,后面传来汉子一家相拥而泣的绝望痛哭声。
村口停着十几辆马车,由五十个披甲戴胄,全副武装的士兵看护。一个个衙役持水火棍指挥着暴徒从村里手提肩扛地跑出,将所抢得之物装在马车后,欢噪着跑回村里抢得不亦乐乎。车队三丈外跪满了三十个面黄肌瘦的老人、壮年男女、幼童不停地朝士兵们磕头求饶。见到士兵们一个个铁心石肠,毫不为所动,一个须白发苍,面有菜色的老人一咬牙直扑向马队。顷刻之间,便有二十支火铳与他齐步同时瞄准举向他,老人丝毫不惧,继续前行,一个浓须体壮的军官摆了摆手,二十支火铳动作齐整的同时放下。老人看准人后,直奔那军官。至其三步处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道:“军爷,给草民等一条活路吧!你们在外打仗御敌,吃的可是我们小民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苦种的粮食,穿的可是我们小民劳余役少时辛苦织的衣服,发的军饷亦是我们终年微薄口粮中挤抠出来的。所谓衣食父母,天下哪有放火烧自家的衣食者,天下哪有拔刀相向自家父母者!万望军爷开恩呀!”
军官压着怒火,故作安抚道:“老人家快快起来,我大明以孝治天下,天子乃万民的父母,我们所收的税赋是为了赞助天子伐北胡,开海疆。伐北胡是为了保边塞,安百姓;开海疆是为了扬国威,荣华人。两者俱是百利而无一害,圣上忧国忧民如此,我等为人子当自主自发地尽力赞助君父,圣上安,则百姓安。再者,昨晚一夜大雨,河涨湖满,赤旱已过,你们便又可耕地播种,圣君在位,必佑你们来年丰收。”
老人内心鄙夷军官不识稼穑,却依然哀求道:“诚如军爷所说:圣上忧国忧民,体察本方困境,已在年初下旨减免了赣州府半税,草民等搜肠抠嘴吃一顿饿四顿地交完了朝廷所定的数额。每户所剩下的稀薄余粮万万不能再征收,否则饿死的人一多,有累圣上亲民爱民的大德,万望军爷慎思开恩。”
军官听着老人讲得头头是道,愈加不耐烦,脸色铁青,杀气形于色。可老人不为所慑,又叩拜道:“军爷,老朽如今已是半截身躯入土,死不足惜,可这些孩子都是我大明未来的基石呀!军爷不顿我等老残,难道也不顾江山社稷了吗!”言毕,他一指身后哭闹喊饿细瘦衣朽的孩子。
军官一听,咆哮道:“老东西,本将念你年老,不忍相辱,不料你为老不尊,给脸不要脸,妄议国家大计,凭你老不死的东西也配!大明朝自有基石支撑,死光了一府还有一府,尔等折斥差官,抗拒王税的乱法刁民竟有脸自称什么社稷基石,真是恬不知耻,可笑至极!”言毕,他大手一挥,喝道:“听好了,若再有刁民敢冲撞官差者一律以反贼处死,决不姑息!”五十个士兵齐声高呼“是!”。接着,适才十个士兵又举起火铳对准三丈开外的三十个村民。
村民们一凛,哭声震地,老汉仰天悲呼:“天哪!天哪!你睁眼好好看看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吧!”话言刚落,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倒地,不知生死。士兵漠然无睹,全力戒备,一旁的百姓竟无一人敢上前,只能悲恸号泣。
徐卿玄在上空祥云之上目睹这一切,纵使他超凡脱俗,道心坚固,灵台清明,也不禁心酸不忍。然而此乃红尘之争,仙凡殊途,纵是他有心亦不能过多干预,否则必遭天罚。
徐卿玄正沉吟间,下面村子的“课税”并未因一人仗义抗争横死而稍有止步。官差每进一户,满室狼藉,百姓跪拜哭饶,官差兴奋满载;官差每过一屋,掘地三尺,瓢釜扫空,鸡犬不留,强抢少女。
在西边一茅房中,一个汉子正死死护着在破木床上绻缩着怀抱婴儿的妇女。官差气冲冲地进来后,蹿掘厨房一无所得,寻挖前后院亦一无所获。满脸横肉地大骂“穷死鬼”不休,最后两个官差的贪婪戾恶的目光锁定在怀抱着婴儿的妇女发簪上,当发现是一根色泽晶莹的银簪后,眼睛一亮,狞笑着就要伸手抢夺。
衣裳破旧不堪的汉子慌忙跪下磕头道:“大人,求求你高抬贵手,那根簪子乃草民与拙荆新婚时,草民一家倾产荡家所购买。父母为此劳累染疾而去世,故此簪不仅仅是新婚之物,更是先人的遗物,求求大人发发慈悲!草民愿为大人作牛作马,以报大人的大仁大义!”
一个暴徒一声喝骂一脚踢开男人,另一个差役奸笑着伸手一把摘下妇女的发簪。妇女怀中的婴儿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妇女颤抖着口舌僵硬地不住哄婴儿,可婴儿却越哭越大声。在婴儿的啼哭,青年夫妻的惧怕中,两个官差得意狂笑正欲出门。
忽然,磕头求饶的男人蓦地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气扑过来紧紧抱住一个连鬓浓须差役的大腿,哀号道:“全南县这么大,为何大人们抓住我们川源村不放?”被抱住大腿的差役一脸得色,伸手托起又憎又怕的男人下巴,一手轻拍其面颊,凶巴巴地微笑道:“今年时乖运蹇,莫说咱全南县,整个赣州府都歉收大饥。全南县的其他乡镇地薄丁寡,捞不出多少税粮租赋,大爷我交不了差,上官不高兴,不仅大爷我不好过,尔等将更难,小子为了大家,为了大局割只有你一点肉,委屈委屈你了。谁让你们川原村人多田肥,俗云:人怕出名,猪怕壮;仰头的麦穗先折。你要怪的话,就怪投错了胎,生错了地方,认命吧!”言毕,狠狠地将瘦弱菜色的男人推开,一边轻拍着大腿,一边气盛地道:“真是晦气,沾了贱劣穷酸刁民的霉运,不知会不会影响本大爷的仕途!”
两个差役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另一个双手把玩银簪,尖脸鼠须的官差抬起一脚踩在仰倒于地的男人腹胸上,冷笑道:“小子,一贫如洗竟然还学人家娶妻生子,还是下贱无知,愚蠢可笑!似尔等代代赤贫者早该断子绝孙,这样自家不受罪,也少占有能力供税给赋人的一寸地!你父母之死,无关疾病、灾荒,因为你就是杀人凶手!一个杀父杀母的逆子有什么么脸面跟官府讲道义!”两人又一阵哈哈大笑,抛下屋内哭啼不止的婴儿,颤抖雨泣的妇女,目瞪口呆的男人。
在北边的一茅草屋,因环堵萧然,无粮粟无家畜,四个官差在“穷种贱类”的骂声中,将二个弱不堪衣的青年男人用麻绳绑起,正欲羁押出门。二个年老体衰的夫妻跪拜门口哀求道:“大人们行行好,不要抓犬子,他们都还没有成家续香火,若是断了我严家的血脉,九泉之下何颜面见祖宗,要抓就抓我们。”四个官差强抑怒火,一个尖嘴宽额,三角眼的差役冷笑道:“老人家胡说什么呢。如今圣君在位,天大安宁富庶。我们带走你们的儿子只是暂时去服官役公徭,为国家出力,既能混口饱饭,又能光宗耀祖。不久即放回,以代替你家二年的欠税逋赋,可谓一举多得,又不是生离死别,一去不返。”便甩开两个跪拜不止的老人,提押起两个雨泣呻吟的青年男人出了大门。
在南边的一屋,五个官差将满屋可抵税赋者扫荡一空后,见主人家的两个女儿生得标致可人,发出了虎狼般的哄笑,竟然企图抢夺。两个三十来岁的夫妻急忙跪下,求饶道:“大人们,行行好,放过小女吧!她们才十四岁,未及笄!屋内的东西,大人们尽管取!”一个满脸络腮胡,强壮的官差抬脚踢翻哀求的夫妻,一个满脸浓须,面有肉瘤的官差一副色心淫笑,伸手将躲在夫妻身后相拥颤颤巍巍,雨泣不已的两个少女粗鲁地拉来了,三个官差淫笑着掏出绳索动作暴忍地将哭爹喊娘的少女绑起来。一个宽脸鹰眼的官差提着水火棍对仰躺于地上雨泣唤女的夫妻恶狠狠地道:“你们这些杂种下贱的刁民真是不知好歹,放着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过,偏要挨师吃糠咽菜的日子!大爷我善心发发,告诉你们:如今宁王千岁爷的世子、孙子正在选妃,你家的女儿若能被龙子龙孙相中,那可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几世修来的福分,总比以后嫁给匹夫村汉强万倍!”夫妻仍然叩求不已,官差大喝一声,招呼进来几个同僚。将屋内的缸瓮瓢盆,母鸡小狗搬运一空,架起两个少女在淫笑声中,绝尘而去。
此时,天空晴朗万里,暖阳洒照,可地上却愁云惨淡,冷风冻雨。
徐卿玄怫然作色,星目闪烁着寒芒,正欲施法为一村数百平民讨个公道。
忽然,从远处飘来两道金光,疾速到达徐卿玄近前三尺处,金光散后,现出两名神仙,一男一女。男仙穿一深蓝色色锦缎直裰,头戴六合巾,腰系秋香蓝丝绦,脚踏皂靴,长得丰角珠庭,下颌一部短须。女仙穿一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挽同心髻,双耳挂着红宝石镶金耳坠,髻戴八宝簇珠白玉钗,乌鬓斜插赤金点翠如意步摇,腰系秋香红丝绦,脚踏软缎绣花鞋,长得楚楚可人,眉清目秀。
二仙朝徐卿玄躬身道:“赣州府土神地仙之长拜见上仙,上仙驾临敝地,小仙未能远迎,伏望恕罪。”徐卿玄回礼道:“两位上仙言重了。”
二仙见徐卿玄含怒的目光有意无意望向下方正遭官府明火执杖的村庄,不由相互一望,交换一下眼神,嘴角飞掠过一抹神秘的笑意。
男仙拱手道:“禀上仙,小仙唤名余玉。”又一指女仙,道:“此乃小仙师妹余兰,我们共同修行千年,得蒙天道垂爱,脱胎化仙,今又复睹上仙,实乃小仙莫大之福。上仙但有差遣,小仙等决无二话。”余兰也附和道:“师兄所言正是。”
徐卿玄朗声道:“贫道一路北来,看到此地情况与南浦人所说有异,便料到其中定有隐情,原想寻问一下当地百姓。如今既逢二位上仙,正可解贫道之疑惑。”
余玉拱手道:“既然上仙北来,那么关于江西、湖广、粤北的事大略已了如指掌,小仙就为上仙详叙此方与传言相背之处。”
徐卿玄拱手道:“有劳了。”
余玉续道:“赣州府十一县去年立冬之际确实成功在冬桃山阻拦粤北之人北进,又在鄱阳湖的屠龙大会上斩露头角,本该风调雨顺。然而失败临灾的江西袁州府与南安府的人向妖贼旱昊举报赣州府赣县有村民曾在旱昊手下救了一条大青鱼。若是一般的大青鱼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条大青鱼乃赣江龙王的幼女。因此旱昊勃然大怒,将救青鱼的村民与赣水龙王的幼女抓了起来,召集赣县所有士绅、豪右、百姓将一人一神支解碎尸,分食于赣县人。至此赣州府十一县自今春至冬滴雨不下,井泉干涸,苍生倒悬,若非昨晚那场救急之雨,后果实难预料。”
徐卿玄点了点头,暗道:“果然如此。”
余兰亦拱手道:“禀上仙,事情正如师兄所言。小仙还听闻凡人与妖贼传言:从妖贼餐盘中救下赣水龙王幼女的乃是一个乡下少年,幼女感其恩德,治好少年双亲的久疾,二者又私结恋情。可谓既害了赣州府十一县惨遭旱饥,又害了赣水成千上万的龙族、水神惨遭屠杀。此乃凡人贪婪愚昧所致,非吾辈神力大法所能挽回。”
徐卿玄饱含意味的瞥了一眼二仙,一副大义沉痛,与妖贼势不两立的二仙一碰上他明朗深邃的目光,立时面露不安,眼神飘忽不定。他心底明了。
这时,耳听得下方传来官差、士兵哄笑道:“此番收获颇丰,回去后我们好对县尊交差,县尊好对府台大人交差,府台大人又好对宁王千岁爷交差。诸位上官一满意,咱们不说升官,发财发达那自然不在话下!”
徐卿玄闻言望去,只见:十几辆马车已是满满当当,尽是粮食、瓢釜、家畜、木材、碎银铜板等,还有两行被绳索串起来哭哭啼啼的人,一行为青年男人,一行为妙龄姑娘,各有十八人;十个火铳手正提着铳全神贯注地对准村口聚集的二三百个村民,村民个个雨泣哀号,骂天咒地,士兵官差不为所动,正欲开拔。
徐卿玄倒挺剑眉,星目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口气冰冷地道:“妖贼之患乃毛发之痒,此事方为脏腑之疾,附骨之疽,不惩不足以平民愤,不惩不足以复民心!”
余玉拱手道:“上仙,此乃红尘扰事,非我仙圣所能干预,再者仙凡殊途!”
余兰亦拱手道:“上仙,此乃凡人欲壑难填,收天下之财难以厌贪之故,私心爆滥,纵是金堤银坝亦难挡。不然,何以数千年来,改朝频仍,换代不鲜。经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理势所然,若强行干预,恐难免天罚。”
徐卿玄断然道:“二位上仙所言贫道岂不知。先达有言:圣人其作书人,以理领百事,智者以不忘,愚者以记事;至其衰也,以解有罪而杀不辜。世俗之人多曲解贤哲语录,咬文嚼字,喜诡缴私利,专意殃物。所谓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庸;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耳。比如适才上仙所言: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在吾辈眼里之意乃是:圣人无私爱,待万民一心,以公正待万民。可在世俗激诈之人眼里乃是:圣人只务大仁大义,薄小仁小义,百姓可视为可用可弃之物,妄言什么大仁不仁;却不知小仁小义在百姓眼里恰好是大仁大义。吾辈仙圣之所以超脱绝俗,不正因以明心驭公理,以正心驭善意。能解孤贫一分难,纵有天罚,吾志不悔,多谢二位上仙的好意。”
二仙闻言默然,但内心对徐卿玄的话不以为然
徐卿玄不再顾二仙,开始施法,双手轻拈个“阵”字诀。正拨马起程的上百个士兵、衙役、差役刚出了村口一里多。忽然,前方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众人一惊,官兵拔刀挺铳,衙差握紧水火棍以备不测。村口聚集哀号的百姓亦是一惊,不禁同时抬首,发现头顶艳阳高照。于是,同时欢呼道:“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官兵衙差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又闻得百姓欢呼,不少官兵衙差吓得两腿发软,而被连绑的三十六个男女也大呼道:“老天爷快救救我们!”这更增添了兵差的恐惧,于是众人边冒风顶雷,边告求军官、差班头道:“两位大人,情况不对呀!以小的们愚见:不如退还财物、人口,以脱天谴!”不料,军官下马拔出钢刀,向天挥舞道:“圣上乃上天之子,宁王亦是上天之子,古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庶民种了王土,就该纳皇税,蚁民住在王土,就该充徭役,此亘古不变之理。我等为上天之子办差,何惧什么狗屁天谴!再有妄言者,将以大不敬之罪立斩不饶!”马脸糙须的差班头亦下马挺起水火棍指天凶暴地道:“甘参将豪言呀!所说正是我史朝奈所想,什么狗杂种,混蛋天神,百十年来坐视妖魔侵扰人间,杀人如麻,积血成海,却龟缩于天宫,屁都不敢放一个,他有什么资格惩罚我们!”二人对视一眼,狂笑指天詈骂道:“贼老天!狗娘养的老天!王八老天!看你能奈老子何!”两人形癫貌狂,另一边的百姓叩拜哀求。
突然间,风停了,雷消了,却传来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苍天不屑于与鼠辈民贼计较,就由朕来惩罚尔等残虐良善之蟊贼!”甘参将与史朝奈闻言,顿时心神一凛,止笑望去,不由魂飞魄越,只见:正前方的官道上跨马立着一人,神威凛凛,方面虎目,金盔银甲,左边一骑执一杆飞龙捧日的皇旗,赫然是当今皇帝——雍乐。
二人双膝顿软,身子不受控制,直挺挺跪下,膝盖被地上尖石划破流血也不知觉,磕头如捣蒜,颤颤巍巍地道:“下臣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身后除了连绑行动不便,惊愕茫然的三十六个男女,其余所有兵差个个骨酥筋软,同时瘫跪于地。随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数百铁骑结集于雍乐两侧及身后;铠甲在艳阳下熠熠生辉,长刀,狼牙棒在艳阳下射出道道寒芒,队队火铳兵如虎似狼,目光冰冷地望着百十个兵差。
甘参将、史朝奈虽匍匐叩拜,但周围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吓得魂飞天外,冷汗涔涔;身后跪伏一地的百十个兵差亦吓得满身冷汗,大气不敢喘;被连绑着的三十六个男女呆住了,村口的老百姓也呆住了;被掠夺的家畜仿佛有了灵性,从刚才的聒噪不安转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雍乐虎目闪烁寒星,威严地道:“广东、广西、江西、湖广久罹邪魔之难,朕早欲亲总六军以征剿,然国事繁殷,万机缠身,虽端居九重,乃心庶黎。时光荏苒,一晃十载,天生万物,何忍弃之。上界遣一介之使下凡为朕为九牧清扫妖氛。朕念民瘼,暂离紫辰,亲将禁旅,巡狩岭南、湖、赣之地。不意面睹尔等侵刻王民,抢男霸女,残贼良害,还扬言什么我等为天子办差,何惧什么狗屁天谴,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朕何时有旨苛税于饥荒之域;什么圣上乃上天之子,宁王亦是上天之子之类大逆不道之言!宁王乃朕之手足,朕难道不如尔等知悉爱弟乎!尔等狂言造次,诽谮宁王此其罪一;不顾赣民久遭毒妖侵害,而肆行勾剥,假公济私,为朕敛怒于天下,此其罪二。尔等之罪,依《大明律》该怎么判呢?”
雍乐的一言一语宛如凿子穿岩般深深契入了甘参将、史朝奈以及百十个兵差耳中,骨髓里,众人趴在碎石地上,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声音发颤道:“罪...罪奴...奴...罪该...万万...死……
雍乐见状,吐了口气,威煞未减地道:“朕如今意在巡狩,尔等虐民贱法之罪暂交由全南县令、赣州卫千户审理。尔等若能洗心革面,苏解民疾,为朝廷分忧,上苍垂悯,尔等或可免极刑。”
众人如获大赦,强抑满腔兴奋地叩拜道:“陛下圣明!陛下英武!罪奴等这就将百姓之物尽数退还,诚心认错,绝不再犯!”
雍乐冷声道:“知道就好,望尔等心口齐一,若再干法削下,纵是在天涯海角,法网不贷!”
众人唯唯喏喏,跪谢圣恩后,起身调转马头回村,将所掠财物、青壮男人、少女悉数原封不动退还于每家每户。百姓重得财产,合家团聚,欢呼雀跃,正欲拜谢皇恩浩荡,却发现村口大道上的天子车驾早已不知去向。百姓感激涕零,聚集村口,一起朝应天城的方向跪拜谢恩。而百十个兵差悻悻退归全南县,血渍遮面的甘参将、史朝奈及百十个兵差目光凶厉贪婪地回望“大获全胜”的村民,同时抛去一抹奸笑……
上空祥云上的余兰、余玉二仙一直在旁看着徐卿玄施法至撤法,期间不置一辞,神色冷漠中夹杂着些许蔑视。
徐卿玄目视兵差远离村庄后,心中不禁泛起悲凉,暗叹道:“哀哀黎庶,几时能戴青天?”轻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对二仙拱手道:“二位上仙,劳烦你们将人皇巡狩赣南的消息转达各方山神土地,再由诸神设法转告湘湖,岭南之地短褐不完者,以此振奋人心,一扫数十年的朽埃,以固天、人二界之纽带。”
二仙暗中欣喜于济难功德覆掌可得,却摆着一副慷慨大方,郑重地道:“请上仙放心,小仙明白。”
徐卿玄朝二仙一揖,驾云往鄱阳湖而去。
待他远去后,余玉微笑道:“师妹,看来我们及时弃仁寿天尊转投四御天帝的决策是对的,此仙修为深不可测,轻松擒伏毒害湖广、岭南,江西数十年的蛛蜾,收拾祸害百万里海域的遮蟒;其才堪经天纬地,不到半天克清岭南;其节如冰壶秋月,推功于人。四御有此仙相助,仁寿天尊安得不败。”余兰亦微笑道:“是呀,我们在粤中龙川江苦修千年,幸得羽化,初蒙仁寿天尊擢拔为一方之长,如今仁寿天尊已不是四十年前的青山松柏,不堪再倚持。我们这么做也是凡人所说的贤臣择主而仕,现在徐卿玄又让大功于我们,恰可凭此敲门砖正大光明地敲响四御天帝这扇大门。”二仙对望一笑,相互拥抱冷眼望着已成一个小黑点的徐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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