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说法是,淮南有了水灾,为了救济百姓,临时将名额缩减为四人,开仓救济受难百姓。”
陆辰又一次把新茶盅丢入嘴中咀嚼起来,眼中不断闪烁着嘲弄与厌恶,
“开什么玩笑?偌大一个宗门连预先存材的意识都没有吗?
“说什么,‘要有侠义精神,济世救民方为大功德’,啦啦啦,
“说到底,凭什么我要将自己的开道之机拱手相让只为救一群只会种地还种不明白的废物?”
陆辰就好像啐了口痰般将口中的茶盅碎片尽数吐到地上,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个负责倒茶的丫鬟也面色苍白,颤抖地缩在角落。
钟玄胤还以为他这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没想到他突然发出低低的冷笑声,继而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哈哈,你能想象吗?在我之前的,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女人,一个为了情人一边拿着宗门的好处、一边口口声声要叛宗的傻卵,和两个一不顺心就要找事的蠢货!
“而浪费了我的资格,要救的却是底层一群连修炼和运算都不知道的虫豸?!
“哈!他们居然说……‘有能居之’,什么有能?用你们脑袋换来的肌肉?还是亲妈把你们拉出来时多生了几个肿瘤?”
“……”
钟玄胤眼神复杂,这陆辰越说越气,口中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所以当他找上我时我立刻就答应了……我苦这个世界很久了——
“一群庸人掌握着他们根本不配拥有的天赋,并以此自鸣得意地救济着连天赋都不曾拥有的废物……”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
钟玄胤“无意”给了话头,就指望着他会贴心地把他们的计划一同和盘托出。
而果不其然,陆辰的情绪忽然冷却下来,神情变得如霜寒一般冷冽:
“天呐,真不敢想象倘若这些贱氓活长了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所以我必须那么做……”
钟玄胤双手微微用力:“怎么做?”
“立刻变身铁胆马车侠!”
“……”
“哈哈哈!瞧你那样,还真以为我是漏勺啊?”
陆辰大笑起来,眼中闪过异芒,
“总有人说我这种藏不住心里话的人就适合随便找各宗门干解说这行,所以我才说他们愚不可及啊。
“在遇到一个表现得忍不住会说心里话的人之时,难道不是应该先怀疑他各种表现的真实性吗?
“还听得津津有味、煞有介事的,为什么就没想过,我念叨的可能只是胡扯呢……
“啊!看来休息时间结束了,楚军淘汰了三名墨者,鲁军淘汰了十六名士兵和一名千机阁弟子!嗯——孰盈孰亏呢?”
陆辰又重新看向了战场中,钟玄胤注意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顿时有了种被当猴戏耍了的感觉。
…………
另一边,一回合休息时间结束,攻伐重启,战局伴随着播报公布出的淘汰人数后愈发火热。
“齐大人,那墨者加固了城外守军的规模,看来是打算打乌龟战术了。”
鲁军大营中,一个千机阁弟子缓步走入营帐内,对着主座那人恭声道。
“那些墨者呢?”
“又缩回去了,依在下看,他们应当是事先掘好了地道,就等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旁的林耀东面露谄媚:
“哈哈,果然如此,所幸齐大人高瞻远瞩,派出了外强中干的先锋试探,眼下我等有了防备,这种计策就不足为虑了。”
帐中众人连声附和,唯有苏皓、齐辙二人若有所思。
“真就没有其他的举动了?”
苏皓阴恻恻地问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半晌,齐辙下令道:
“令士卒在营外二里处开掘,同时收集营中机关废料,准备风机。”
“啊?”
他这没来由的指令顿时让众人面面相觑,林耀东刚想询问为什么,苏皓已是作恍然大悟状:
“原来如此,你是猜墨者打算挖地道直取我营?”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又有人皱眉道:
“可在二里处掘长壕未免有些太远了吧,也不排除我们的人会处于墨家的火力覆盖下……”
苏皓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所以要收集木料和风机……齐大人估计是打算利用掘机截击墨者的坑道,并积柴贮火利用风机将烟火鼓入坑道中,坑道内的墨者连薰带烧,自然不敌。”
“原来如此。”
众人总算是恍然大悟,苏皓眉头微皱,没好气道:“知道了还不快去?”
“是!”
待几人领命离开后,苏皓兴致盎然地看向打着哈欠的齐辙,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你别说,感觉会很有趣啊!”
…………
“北面战线约一里处出现众多机关人,每个面前还放一个空的土笼,似乎是打算又掘一条壕来外,王师兄已命弩组待命……”
陇城中,一个墨者把他看到的详细报告给了墨望清,闻言,墨望清放下手中的机关部件,秀眉一蹙,喃喃自语道:
“他们打算飞沟?”
“什么是‘飞沟’?”
一旁刚向她汇报完的刘纲疑惑发问,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可着实陌生,不知是什么兵书上记载的。
墨望清轻声解释道:
“飞沟,指派出大量士卒沿着事先设定好的位置一字排开,通过土笼疯狂掘地,在短时间内顶着火力速成一道长壕。”
“他们……难道鲁军打算从中途截断坑道,截杀相里师兄他们吗?”
“别忘了,这里距陇城才一里,强效弩机完全可以覆盖,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他们有自信在一定时间内压制我们的火力,不然一旦我们集中火力,他们就只是单纯的送人头而已。”
徐子期在一旁笑吟吟地补充道,
“看来他们意识到我等的奇袭了,不过这想的也太美了,还想要截杀我等的精锐……
“呵呵,就算真让他们飞沟成功,火力覆盖之下也能让他们吃个大亏。
“到时就算他们敢下到坑道,我等也可以出兵,一旦露头直接前后夹击,必使其死无葬身之地!”
“不对,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墨望清皱眉,问道,
“可有看清那些机关人的材质?”
刘纲闻言沉思:“您是怀疑他们故意露出破绽,实际是为了用茅草人借箭?”
那墨家弟子想了想,汇报道:“依我看那的确是机关人,只是制式相对落后。”
“不要‘依我看’,老实汇报……”
徐子期煞有介事地训斥道,墨望清神色一怔,随后瞳孔一缩:
“等等,是那种老式的……”
“嗯,虽然外面涂了些漆,但总体还是看得出来大多都是劣木制成的……”
“不好!”
墨望清蹙眉,当机立断,
“徐师兄,去把相里师兄他们带回来!”
徐子期微微挑眉,但看到她一副严肃的模样,也就没有多问,匆匆闪了出去。
刘纲面露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望清姐,发生什么了?”
“他们打算用烟。”
刘纲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烟有什么致命的,随后也猛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啊!那可是地道,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对地道用火,在不透风的情况下,烟完全可以将他们投入的人员彻底窒息在地道中!
刘纲顿时紧张起来:“遭了,徐师兄恐怕来不及的,我们得……”
“不用急,那就一定来得及的。”
墨望清摇了摇头,语气中再无波澜,听上去对徐子期相当信任,
“刘子安,你要记住了,在战场上,不光是大局,就连一些细节上的计策都要考虑到位。”
“嗯……”
“继续去做你该做的吧,紧张的情况很有助于成长,接下来还要依靠你和王师兄他们呢。”
墨望清轻轻摆了摆手,缓缓阖上眼眸,看上去有些乏了。
不过这也难怪,昨晚发生了那档事,她的心力消耗一定很大,现在要时刻保持警惕统合大局,接下来又要……
刘纲只觉得这个少女厉害得不真实,明明最初见面时还是那副模样……
他使劲摇了摇头甩去了心中杂念,快步走了出去。
…………
“精彩,这墨望清真有点东西,明明无论是人数还是资源都存在劣势,还能跟千机阁拼的有来有回的,该说真不愧是那位墨家钜子的女儿吗?”
“你别说,我有幸见过子墨子一回,那人的确是个天才,但单从这战略统筹来看,这墨望清甚至更胜一筹,有些奇招我甚至闻所未闻!”
当第五回合的休息时间开始,屏息凝神望着场中战局的观众顿时一片七嘴八舌。
“是啊,这已经不仅仅是‘善战’级别了,老墨家真是天道庇佑、气运加身,一连两代都是大家,这墨望清更是离谱,既有她爹的才能,在兵法上还有如此建树。”
“不过那位齐大人不也很厉害吗?原先印象中只觉得他是个机关大家,如今一看战略部署也丝毫不差,同样屡出奇招,光芒几乎盖过了那位赵将军!”
而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感慨声,高台上的大人物们也是神色各异,先前那放下豪言三回合内了结墨家的老臣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真是奇耻大辱,手下有这么一支军队居然跟处处受限的墨者打了个平手,简直荒唐,居然会选择让那齐辙来指挥,他一个锯木头的怎么可能指挥的明白!”
“哈哈,大人真是老糊涂了,明明是此等棋逢对手之局,却在你口中那么不堪。”
很快有人出现嘲讽,那老臣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当然看得出两人是何种水平。
五个时辰间,攻守转换仅在一瞬,当以火车和其他攻城器械攻城遭到失败后,齐辙便在城外筑土山、造楼栅,居高临下用弓弩射击守城部队。
可就当众人以为此计难破时,墨望清又命令守军从城内挖坑道至土山下,使土山陷崩,又造飞桥掷雉尾矩,霹雳车投石,使鲁军再败退。
的确,这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军事大才,尤其是这个子墨子之女,如果不是此番局面,他也绝对会出面拉拢,可她竟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此子断不能留!
他暗暗下定决心,视线不由得看向鲁桓王的方向,仿佛如他所料,鲁王正一副心事重重、坐立不安的模样,这可不像他,果然大王也很不满吗?!
这下可糟了,要是大王因此而对伐楚失去了信心……必须找个机会与赵相商量一下!
他赶紧将提醒的目光投向那个男人,却错愕地发现对方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正搂着身侧一个看着有点面熟的男子把茶言欢,与平日里的阴沉截然不同。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那是‘四象阵’吧,不过要更为繁复臃肿,以十二人为一组,头二人与末人持盾,次二人持弩机,再次四人持长枪,后二人持短刀,末一人为指挥、持重器。
“一百步放箭,三盾迎正面,五十步内变阵,三盾掩护,持枪四人并列冲杀,如长枪进刺不中,短兵手杀上救应,再进则投枪杀敌投,后拔刀砍杀,持重器者掩护破盾……
“啧,如此组合搭配机关人可控性则大幅增加,各个单位互相配合,长短迭用,互相掩护,能攻能守……不错啊,这个刘纲是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陆辰左手搭在钟玄胤的肩膀上,悠然自得地点评着,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说起来,有人在昨夜见到钟兄与墨家弟子厮混在一起啊,难不成那墨家之中有你的好友,故而将一些先进兵法传授于他们?
“或者更进一步,那其中有你的‘帮手’?”
钟玄胤冷哼一声:
“不如赵相猜猜?”
“不会吧?这意境中有你们几个我已经着实吃惊了,再来一个,我们引以为傲的小把戏可就着实掉价了。”
“你们几个”?
钟玄胤身体一僵。
不,冷静,他指的应该是自己和云仙先,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扰乱他的视角,如果能让墨家帮忙分担……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陆辰又忽然话锋一转,搂住他肩膀的手臂更紧了些,皮笑肉不笑,
“虽然钟兄刚刚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我总觉得被看穿的又是另外一方面的事,嗯——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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