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常山桥,除了腿部偶尔会出现疼痛无力之感,唐钺身体基本恢复如初。
唐钺嘱咐苏兰,回去还要小心一些,苏兰围着唐钺转了一圈,点着头笑道:“少爷,我就觉得您会没事,这不就好了嘛,跟以前一样了。前些日子吓死我了,我以为您真的要瘫痪了,都准备带您回北平,咱开个面店度日,您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看书,咱后半辈子就这样了,不去挣什么功名了,有条命就行,我陪着您,我保护您,我以后也能跟我娘和陈叔交代了。”
唐钺拍着苏兰的肩膀笑说:“好啦,少爷没那么不中用,已经全好了。”
苏兰又说:“那您跟少奶奶说,去我那吃面吧,她喜欢我作的面。”唐钺点头答应着,看着苏兰被齐公子送走了,唐钺继续在院中活动着手脚,心想,她哪是喜欢你做的面,她是喜欢你给盛墨做媳妇。
书婉瑜三天前回调查处了,调查处来了新的处长——王宪。书婉瑜是看着唐钺身体已经无事,又有苏兰照顾,坚持要回,唐钺拗不过她,只得同意。最主要的是,外面的危险基本已经解除,自己与那些人是政敌,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稽查处长现在已经是钱钧了,他们才没功夫追查自己行踪,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真正关心自己行踪、怀疑自己绑了陈天疆的,是硕拓王爷。
老金已经找到了陈天疆。老金带人向北搜索到包头附近时,发现了被拘禁的牧仁管家和陈子路。老金严刑逼问,才明白了陈天疆失踪的大概情况,为带回陈子路,不得已杀了拘禁陈子路的老老小小十六口人,才脱身继续回身向南追。追到大同,才晓得,是吴长岭手下教导团的团长屈之影、连长李志恒带人干的,他们抓了陈天疆,想带回南京去交换吴长岭。
老陈在大同扑空、追到北京扑空,追到太原时终于抓住了李志恒,严刑拷打之下,李志恒只说取道郑州、然后自杀了。老金终于在七天前,在汉口堵住屈之影,解救了陈天疆。老金也当着陈天疆的面,枪毙了包括陈天疆在内、被俘的37人。两天前,老金已将陈天疆带回上海,软禁在临江寺,并已将陈天疆在上海游玩的消息发给了硕拓王爷。
陈子路则与老金分兵两路,直接绕道北平去南京拜访宋先生。陈子路的花旗银行董事,亦是宋先生的金主。陈子路发回的消息是,宋先生很欣赏唐钺的为人,已经在从中斡旋,事情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唐钺换好衣服,本想去临江寺去拜访陈天疆,唐钺出国前曾见过这位大哥一面,之后由于各种阴差阳错,二人再未见过面。唐钺印象中,陈天疆是个热情好客之人,并非野蛮自负之辈,唐钺亦不想留下坏印象,所以准备好了一堆说辞,为自己解释,并想为吴长岭留一条命。
可还未出门,江桥就跑进来,告诉唐钺:“钱钧死了,刚刚被打死在上班途中、乱枪打死的。据路边目击者说,车在正常行驶中,两个人出现,向车内开了数枪,司机在昏迷中,已送了医院,路边两个卖水果的受了轻伤,现场已经封锁。老李说,让您今天出门要小心。”
唐钺吃惊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消息?”
江桥点头说:“卫队长已经带人封锁了现场,我去看了才来的,钱处长头部中枪,死在了车里。”
唐钺想了好一会儿,问江桥:“确定与你们没有关系吗?”
江桥点头说:“没有,咱们干活不会这样,哪能伤及无辜,像是寻仇的样子。”
唐钺对江桥说:“你回吧,晚上再说!”
等江桥离去,唐钺坐杨坚的车离开常山桥奔临江寺。路上,杨坚都忍不住问唐钺:“钱处长的正式任命,不过半月,这是怎么回事?”
唐钺一时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应该跟自己无关。上面拿着自己那份认罪书,足以让自己短时间内不能翻身,钱钧是浙系之人,人能干,背景也够硬,若是寻仇,此时也不是时候,那就是挡了人家的路了。唐钺对杨坚说:“杨子,待会儿,你给缉私署的吴玉芬打个电话,她是个包打听,听她聊聊什么情况?”
杨坚瞟了一眼唐钺说:“好,吴小姐可是个半仙,先前,她说您被一个女人救走了。”
唐钺吃惊地问:“她真是这么说的?”
杨坚轻笑道:“是啊,电监室说你逃跑了,总得有人接应啊,人才能逃得掉,接应的人,不是男就是女,她总会猜对一半,半仙嘛。”唐钺听着杨坚的解释,不禁笑起来。
临江寺,上午十点。
唐钺来到时,老金陪着陈天疆在钓鱼。老金现在脸上都有一股杀气弥漫,一扫半年前那副弥勒佛的祥和。执意将陈天疆带回上海的,也是老金。在某些时候,老金要比唐钺手狠得多,老金不相信陈天疆回去后,还能顾念唐钺,唐钺也因此不敢让陈子路过境蒙地,但唐钺已经打通电话,向硕拓王爷详陈了自己的让步和条件,唐钺想保吴长岭一命,因为吴长岭手下还有很多人,像老金一样,在抗战中提着脑袋跟日本人干了多年,不能赶跑了日本人就卸磨杀驴,得为这些人想一条退路,这也是唐钺不能一走了之的原因,他们跟着自己干,自己就有责任保全他们,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沦为流寇。
看着唐钺走来,老金站起走到远处抽烟,唐钺双膝着地、按照蒙族大礼跪拜陈天疆,礼敬之外也有赔罪之意,并小声说道:“大哥到上海,唐钺有伤在身,不然早就过来了。”
陈天疆仍坐在椅子上、拿着鱼竿、只是转回头看着唐钺,戏谑地说:“抬头!”
唐钺抬头挺直上身看着陈天疆,陈天疆站起端详半天,扶起唐钺,抬眼不住打量,不住赞叹:“不怪姑姑那么自豪,表弟却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中还有一股儒雅和威武之气。听说那些年你在上海,跟日本人玩命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长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凶悍之相,小时候我见你时,那时你可是个文弱的少年。”
唐钺也没想到,陈天疆却是一副西式装束,蒙地的影子在他身上几乎没有,不仔细看,就是一个东欧贵族的样子,连短小的胡子都修饰得极具俄风。
唐钺仍然小心地请陈天疆坐下,替他再续了新茶,才在一旁的一块硬石头上坐下,仰头叫着:“大哥,今天中午咱们去上海最好的一家馆子,弟弟给您接风。您给品品,南人的美酒佳肴、美人佳音,跟咱北边有何不同?天戟和陈青也会去,咱们兄弟好容易聚在一起,能听大哥教诲,也是三生之幸。”
陈天疆接过唐钺奉上的雪茄,边抽烟边打趣到:“你的意思我明白,咱明人不说暗话,先小人后君子,先论是非再做兄弟,说实话,我可做不了王爷的主。你的美酒佳肴哥哥可以笑纳,但不要提额外的要求哦,若要杀,也只管动手,你知道的,你这个舅舅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唐钺听了笑起来,陈天疆也笑得意兴阑珊,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天疆明白,旁边的老金,这些日子虽然客气,但处处透着凶悍狠戾,杀得那些人,是给自己交代,更是给自己下马威。这些人不可激怒,但自己在某些事情上也确实做不了主,比如救下吴长岭。吴长岭这个浑人骁勇能战不假,可私结赤匪、吃里扒外,自己同意、老爹也不会同意饶了他。但看着唐钺一副沉静洒脱、英武豪迈、不卑不亢、不急不恼的样子,陈天疆倒觉心情豁朗起来,不妨听听他的想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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