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权国感恩戴德的离开了，齐烨让老曹再考虑考虑，毕竟机会难得。
“师公好生厉害。”
凉亭里的康珏双眼亮晶晶的：“这可是尚书省的右仆射，师公说定就定了下来。”
这不是奉承话，也不是阴阳怪气，康珏的确是这么想的，以前在宫中，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别说尚书省的右仆射了，就是六部九寺的五品四品，哪怕是员外郎，都要思虑好久，瞻前顾后，迟迟拿不定主意。
齐烨哑然失笑，望着康珏，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说。
“人，越是身居高位，接触的权利越多，越会明白一个悲哀的道理。”
“师公您说。”康珏歪着脑袋：“弟子聆听教诲。”
齐烨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没法说。
这道理，的确令他觉得悲哀。
越是身居高位，越会发觉一个可悲的真相，那就是草台班子，草台班子，还特么是草台班子。
皇帝，天下共主，统领文武百官，掌管治下江山。
可皇帝真的是文武全才运筹帷幄吗，所有皇帝，所有的大人物所有统治者，全都是真正的精英，精英中的精英吗？
当然不是，世面上常见的皇帝都是世袭制的，基因都能突变呢，更别说后代了。
就说清朝吧，建立大清的清炮祖努尔哈赤开始，皇位往下传，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从清绿宗皇太极到清僧宗，然后是清麻宗、清劈宗、清约宗、清逃宗、清嫖宗、清傀宗到最后一代清倭宗。
其中好多皇帝别说资质平庸了，狗坐龙椅上都比他强。
别说古代了，后世也一样，就说美国总统吧，这活，有能力未必能上去，但是没钱，一定上不去。
掌管一个国家，甚至能够左右世界命运的，是一个连屁都憋不住介乎于老年痴呆和正常人之间的老头，够扯的吧。
从上到下，从总统到议员，所谓的智囊团，所谓的精英，所谓决定命运的高层，亲戚里面套着亲戚，助理里面套着秘书，秘书里面除了套全是套。
这也是齐烨愈发不拿朝廷中各衙重要官职当回事的缘故，从老六建朝以来，从世家帮着老六治理国家开始，各衙署的重要职位，这些职位的选拔第一要素，对皇帝，对世家们来说最重要的一点，不是爱民，不是能干，不是任何能力，而是听话，是的，没错，只是听话。
越是重要的职位，越注重这一点，听话。
吴尚峰，真正的外交人才，重要到了可以让朝廷破例，令吴尚峰根据情况担任少卿或寺卿，可他真的掌权吗，不，并不，因为他不听话，不但不掌权，还处处受到打压。
工部那么多废物，就这些废物竟然掌管了天下土木营建，这么多废物为什么身居高位，因为他们听话。
曹权国接受新鲜事物能力强，对百姓有着极为准确的认知，外放那么多年了，吏部提都不提，甚至不愿意让他入京述职，为什么，因为觉得他不会听话。
国朝律法烂的和什么似的，沿袭的是前朝，到了本朝都开朝十多年了，各种漏洞随便钻，刑部为什么不改，因为他们要听话，不敢改。
就连熊思贤，这个被誉为贤相的侍中，以善断果决著称于世，天子喜欢他，朝臣也喜欢他，为什么，同样是因为这老头听话。
说好听了，他总是为朝廷考虑，说白了，其实就是在宫中、朝廷、以及世家中找到一个利益平衡点，找到一个让三方势力都能够接受的平衡点，这三方势力，是势力，而非阶层，不包括百姓这个阶层。
熊思贤总是挂在嘴边一句话，叫做稳定，稳定，还是稳定，国朝稳定，可这个稳定的基石和百姓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话的人，会遵守制度，遵守规矩。
遵守规矩，就不会改变，因为要自保。
为了自保，就要随波逐流。
因此齐烨得出了一个公式，身处要职加自保，等于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加听话，等于身居要职。
身居要职，没有进取心，等于尸位素餐。
尸位素餐等于废物。
那么就是，身居要职，等于废物。
一个废物乘以某个数字，等于一群废物。
一群废物，等于朝堂。
最终得出结果，朝廷就是个草台班子，有着一群废物的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里的废物，他们自己都不将自己当回事，齐烨怎么可能将他们当回事。
望着一副急于求教，急于虚心求教，急于想要得到一些经验的康珏，齐烨终究还是没忍住。
最搞笑的是，齐烨刚出道的时候，老六和很多人总觉得齐烨幼稚，认为齐烨的眼光不长远，还说等他站到了一定高度后，看的远了，就知大家的苦心了。
话是没错，齐烨的确改观了，以前他只是觉得这个世道够操蛋的，等真正身居高位了，明白了，不是世道操蛋，是朝廷操蛋，和世道一分钱关系没有。
“坐。”
让康珏坐下后，齐烨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以最平和的语气用算是很隐晦的方式开了口。
“南庄军器监以及几处作坊，最早都是我创办的，创办了这些作坊后，我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这些制度和经营方式创造出了极为惊人的利益。”
齐烨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这事还是喻斌和我说的，他和你算是半个同门，你喻师兄和我说，去年秋末和年底的时候，户部挑选了很多精英，他们坐在一个班房内，什么都不干，天天讨论研究这些赚钱作坊的模式。”
康珏点了点头：“这是对的呀，效仿已有…”
“听我说完，这都快一年了，然后他们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个进展的结论就是，上工百姓有节假日，这个节假日，很重要，他们会根据这个节假日找出一个更完美，更有效率的方式进行优化，改善。”
康珏满面困惑，不太明白。
“我这么说吧，就这群废物，领着朝廷俸禄，一年到头光研究节假日了，研究了连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算明白的加减法，简直就他妈是…”
齐烨顿了一下：“不好意思，不应当你面说粗口的，我的意思是朝廷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用着令人啼笑皆非、瞠目结舌的方式，去做一些毫无用处，甚至会适得其反的事，整个朝廷就是一个臃肿、缓慢前行，还偶尔倒退的庞然大物，朝廷目前最令人担忧的问题就是，能干的，往死里干，不能干的，往死里摆烂，平庸的，按部就班的去随波逐流着。”
齐烨站了起来，蹲在了康珏面前，认真的说道：“如果将来你能做皇帝，或是做了王爷，那么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你不需要多么有才干，甚至不需要像你皇爷爷那样每天光是处理奏折就要六七个时辰，你只需要将臣子们分为三类。”
康珏连忙跳下了石凳：“师公您说。”
“第一类，能干的，第二类，废物，第三类，不想干的，让能干的，获得与之匹配的地位，让废物们，滚出朝堂，让不想干的，知道如果他们不干，那就与第二类人毫无区别，让他们叼着狗咬胶有多远滚多远。”
齐烨双手摁住康珏的肩膀：“学会分辨出这三类人，学会管理这三类人，那么你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或者是一个合格的王爷，一定要学会这两件事。”
康珏重重的点了点头，听懂了，觉得这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无非就是识人之明和善用其才。
远处，好多人都驻着足，耐心等待着。
书楼已经开始上课了，康珏没去，徐功出来找，先找了季渃嫣，季渃嫣怕这小子又偷跑，带着红袖来了。
当季渃嫣和徐功等人见到齐烨和康珏在说话，都止住了脚步，一言不发，耐心的等着。
无论是谁，见到这一幕后都在等着。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机会很难得，康珏聆听齐烨教诲的机会。
无论齐烨在说什么，一定会对康珏未来的路，对他整个人生都有着极大的帮助。
当皇帝，或是当王爷，最应重视的是民。
整个南庄，只有齐烨这位明明是世子殿下却如同当过一个“民”的人，最是了解“民”。
齐烨做过太多太多的事，朝堂权利争夺、铲除异己、统军作战等等等等，有好有坏，很多事都被人们争论着，其中只有一件事，没有任何人有异议，那就是关于民，关于如何令民过的更好这件事，齐烨，总是能够做的比其他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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