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夜安塞尔一个人骑着个小毛驴离开后,频率虽然是稀一阵稠一阵的,可雨势却是在慢慢增大。
布莱森不得不承认,安塞尔这个糖盐水的法子居然真的管用,连珍贵草药都吊不住命的痢疾,居然用这简简单单的糖盐水给吊住了。
看着躺在床上规律呼吸着的小女孩,布莱森居然有一丝钦佩。
拉洛尔这小女儿的意志是真的坚强,居然硬生生地挺下来了,虽然并没有好转,可起码也没有恶化。
不过就布莱森看来,以目前的状况,她撑不了多久。
顶着黑眼圈,布莱森和拉洛尔打了个招呼,就穿上斗篷,离开了他的小院。
这倒不是他贪图享受希望跑到乡村教堂去偷懒,而是刚刚老拉弗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乡民们。
拉洛尔显然是脱不开身的,而布莱森又怕汉德森搞什么阴谋诡计,只好前往看看。
至于会不会引诱他过去,设个圈套对他下手则不在布莱森的考虑范围内。
笑话,真当镰刀兄弟会白成立了。
不久,布莱森就从拉洛尔家赶到了阿德里安庄园的谷仓。
准确来说,是山民们都聚集在了田地旁的谷仓内。
由于南芒德郡9月就下雨,收好的麦子没法打谷,所以山民们的庄园都会修好几个大的空谷仓,专门用来在雨天打谷。
而此刻整个庄园接近500人居然来了大半,不管是成年壮劳力还是青年男女,基本都来了,现场居然有300余人。
等到布莱森冒着雨水赶到时,汉德森已经结束了他的开场白,而是一个头发黏糊糊的棕发青年哭丧着脸在说话。
布莱森没走近,就被老拉弗拽到了一边:“小塔莉情况怎么样?”
“拿糖盐水吊着命呢,一时半会没什么事。”和老拉弗说完后,布莱森才能把注意力转回到谷仓中央那个青年身上。
可他乍一听,原先涣散的眼神就猛地绷直了。
“……哈立德庄头根本没有犯事,凭什么抓他,就因为说了几句公道话,那个什么巡游修士就恼羞成怒,叫来了军队……”
“……你们是不知道,那些该死的黑衣士兵沿着道路一个个踹开大门,不顾我们的妻子或儿女还没有穿衣服,强行就把所有人拉到了大街上……”
“……这天气这么冷,甚至还下着雨,好多人都生病了……”
“……我们光着屁股坐在冷板凳上,粗壮的士兵把我们的脸按在粗糙的桌面上,捏着我们的手在一份份契约上按下手印……”
“许多人当天晚上就把契约给烧了,还有那些给军队说话的狗腿子,也被受了气的农民们狠狠教训了一通,可没有用,狗腿子们反倒被任命成了庄头……”
布莱森不止一次听过安塞尔絮絮叨叨地说要弹劾隔壁科斯兰庄园的那个孩儿军四期速成班出来的,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预想过梅森庄园那边会发生混乱,也知道以黑冠军流民出身的习气,必定不会给乡民好脸色。
但他没想到会做得这么过分,这完全打破规矩了。
定下心神,布莱森继续倾听起来。
“……签了永租权,几个庄园的庄头和巡林官都被撤了,或者逃跑了,我们被狼群、魔物和强盗袭击了三四次。”
“我们去找骑士帮忙,想要请他雇一个猎魔人或者带队去清扫那些魔物、狼群或强盗,可骑士老爷说:签了永租权,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听到这里,布莱森实在是忍不住反驳道:“你们没有巡游修士吗?去找巡游修士或者上级修会啊?”
“我们走投无路,是去找了啊。”那个青年人哭喊着叫道,“可是那些军队又雇不到猎魔人,他们又不能常驻村庄,等他们来了,强盗或者狼群都跑了。”
“别打岔。”汉德森不满地朝着人群中喊道,他没听出来是谁在说话,“你继续说。”
而老拉弗则是拼命拽起了布莱森的衣服,让他不要出风头。
那个青年人继续蔫巴巴地说起了发生的事情:“……那些修士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好,可就因为我们在路边给关押哈立德庄头喊冤,他们就强行推开了我们的人……”
“……甚至有小孩和女人被推倒摔伤,我们不服就去理论,希望他们给我们赔偿和公道,可是他们不由分说就朝着我们发射魔鬼之风……”
“天啊——”
“是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炼金弩吗?”
“什么炼金弩,那是魔鬼之风!”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庄园里打谷的大平地广场上,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几乎要将旁边谷仓上的灰尘与茅草麦秸都震飞下来。
布莱森耳畔好似炸响了一记惊雷,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救世军居然对山民们开铳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如果山民们已经起义倒还好,如果是……如果是……
摇了摇脑袋,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布莱森的小腿肚子居然开始抽筋,笼在袖子里的手跟着微微颤抖。
“后来呢?”山民们追问起来。
“当场,就有七八个人倒下,所有人都气疯了,一个劲地涌了上去……”
“你们把那些黑衣士兵都杀死了?”一个山民见青年又停了,赶紧忍不住催促起来。
那青年喝了一口水,才继续开口:“哪儿敢啊,那不是打墨莉雅提殿下的脸吗?
我们抢了他们的炼金弩,把他们抓成了俘虏,除了试图逃跑和开铳的被吊死,其余关到了骑士城堡的地牢里。
我们还想严惩科斯兰庄园的巡游修士,可他居然提前跑了,没办法,我们只好抓住了他那个助理僧侣,也是个山民,把他给吊死了……”
没等青年说完,知道事情全貌的其他村民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甚至会忽地爆发一阵关于拜圣父会的争吵。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庄头汉德森轻咳一声,站了出来,“这梅森的教区的骑士们都响应了起义,教区内所有的巡游修士和助理僧侣都抓了起来或者被吊死。
几位伯爵都表示了同情,并提出面见郡长痛陈利害,三位乡治安官则保持了中立与沉默,赫玛石地方骑士团则宣称不会参与。
诸位,包括阿德里安骑士在内,各个庄园的骑士们已经联合发布紧急戒严令,在各个大道设立路卡,封锁河流与道路,且不允许任何山民随意离开庄园。
在泥潭乡修会必须调查,在给出调查结果前,紧急戒严将一直持续。”
和先前的喧闹相比,听完汉德森的话,此刻的谷仓广场上却是一片寂静,就连布莱森吞口水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可闻。
不知何时起,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转向,从那位报信的青年身上转移到了满头冷汗布莱森的身上。
和纺线发薪时的亲热完全不同,反而变得犹疑、恐惧而愤怒。
他们脑海中安塞尔修士的面庞一会儿是拿着羊毛、银币和天平的天使,一会儿又是挂着尖酸笑容的举着炼金铳的红面黑角恶魔。
“布莱森修士。”汉德森慢慢从人群中走到了布莱森的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我想问问,这么大的事安塞尔修士知道吗?他现在人又在哪儿呢?”
布莱森强按下砰砰跳动的心脏,用发飘的声音回复道:“安塞尔修士去教堂帮拉洛尔家的取药了。”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得了痢疾的女孩?劳烦安塞尔这位巡游修士连夜出逃到教区教堂取药?”汉德森的声音从平稳逐渐转为凶戾,“别是通知军队来镇压我们了吧?”
“不,不是!”布莱森一下被摄夺了心神,不由得张口结舌起来,可在其他山民眼中看来,这就是心虚啊。
布莱森越解释,山民们的汹汹议论声就越大,虽然也有羊毛党从中斡旋解释,可连羊毛党内部都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
“好了。”汉德森感觉到自己又一次掌握了庄园的话语权,脸上挂起了微笑,“既然你说安塞尔修士去取药了,那必定十分劳累,您就去村口迎接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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