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之后,冠服制度改革,仍旧按朱由检的规划进行。
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其实却影响深远。
一是朝堂上再不喜欢皇帝改制的,经过这次事情后,都知道原有的制度已经执行不下去。
重制礼乐确定新制度,是势在必行之事。
支持重制礼乐的声音变得更大,完全成为了朝堂主流。
二是京城的商民猛然意识到,他们这两年的宽松和安稳,并不是一直就能持续的。
如果没有明文礼法做保障,随便一个官员拿着旧条文,就能整治他们。
在内廷主导的服装协会、食品协会等行会引领下,京城的商人开始主动发声,请求建立议会——
通过在议会立法,把当前的局面固定下来。
而不是随便一个官吏,就能给他们带来毁灭性打击。
可以说经此一事,重制礼乐开始深入民间,得到广泛支持。
民众希望能用议会,约束官吏权力。
趁此时机,朱由检让顺天府把南城区设立议会、进行城区改造的事情公布出来。
南城的商民对此很是欢迎,有了切肤之痛的东城商民,更是积极请求,要在东城区同样设议会。
灯市的商民还主动捐钱,支持城区改造。把东城的大街小巷拓宽,方便货物往来。
面对这样的有利形势,朱由检果断决定把京城议会的试点,转移到了东城区。
天启五年状元、翰林院侍讲、起居郎余煌,被任命为东城区区长,取代原有的兵马司指挥,统辖东城区三署。
这位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的状元,很感激皇帝将自己保下重用。拿着从起居注中整理的京城规划,开始走马上任——
显然,他完全是个帝党,支持当今皇帝的重制礼乐。
在东城区的施政方案,也完全是按皇帝的规划执行。
——
灯市口,余煌甫一上任,便来到这里,向着召集起来的商民朗声道:
“乡亲们,本官来东城区当区长,就是建立议会来啦!”
“今后你们有什么诉求,都可选举议员,让议员告诉本官。”
“希望乡亲们多多支持,早日把议会建起来!”
灯市商民闻言,顿时欢声雷动。
因为这个试建议会的资格,是他们从南城区抢过来的。当然要鼎力支持,不让南城的人看笑话。
尤其是皇帝派个状元过来,充分显示了对他们的重视。如果在状元公的带领下他们还做不好,估计南城的人会笑话几十年。
那些主动捐钱的商民,还把筹集的一万多两白银带上来,向余煌道:
“状元公,这是俺们筹集起来建立议会的。”
“如果不够还会有,一定要把咱们东城的议会建起来!”
余煌看着这么多的银两心情激动,向众人团团作揖,保证道:
“这些银子,本官保证一定会用在建立议会上。”
“每一两、每一钱的花费,都会明明白白公布。”
“将来,议会中还会设立政务大厅,把能公开的政务公开,允许每个民众观看。”
“各衙门还会派驻官吏,在政务大厅一站式办公。无论你们是开办企业还是申报税收,都能在政务大厅当天解决。”
这是皇帝向他提出的概念,政府不仅要管理民众,还要服务民众。像朝廷各衙门一样,推进政务公开。
余煌虽然对此不太理解,觉得有损官府的威严。但还是打算执行,把皇帝的要求完完全全执行下去。
这个表态,无疑受到了民众的欢迎。
在东城区的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设立后,京城的商民虽然觉得管得更好了,但是对衙门分立的状况,却又很不习惯。
以往在一个县衙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需要跑几个署。尤其是开店需要注册、还要有卫生消防许可后,他们感觉很麻烦。
如今政务大厅的设立,无疑会方便他们。以后再也不用跑几个署,来回折腾数次。
余煌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才自觉明白了皇帝设立政务大厅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三署分立导致的,需要有个新机构,把它们整合在一起。
免得那些习惯了在县衙解决所有事情的民众,不知道去哪个衙署。
想清楚这点的余煌,当即又向众人道:
“议会的礼堂,将会和东城区衙门建一起。”
“今后本官会常去政务大厅,作为议长和议员一起监督办事官吏。”
“你们如果有事情不能在政务大厅解决,可以直接告到本官面前。”
这番承诺,让灯市的商民欢呼声更加热烈。
他们纷纷表示状元不愧是状元,和普通官员就是不一样。
前几天那个黄翰林,水平就远远不如状元。只知道拿着鞭子抽人,说些不合时宜的规矩。
微服来到这边的黄道周,听到这个评价心里不由黯然。
他自觉是执行朝廷制度,也是为了教人们俭朴正人心。
没想到人们却不需要,不愿自己教化他们。
反而是余煌这个政务大厅制度,可以说从所未有,但民众却很欢迎。
这让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学问、还有大明的旧制,都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的重制礼乐,是在摸索新制度,更好地治理大明。
沉下心地黄道周,开始认真思索皇帝的重制礼乐。如何把自己的学问,融入新的礼乐制度。
——
余煌在灯市发言之后,就在商民的簇拥下,为东城区衙门和议会找地点。
东城区三署原本在东城兵马司办公,如今分开之后,自然是不能在这里了。
余煌最初想的,是在东城兵马司附近,择地建立衙署。
但是在知道东城兵马司在思诚坊后,顿时有些嫌弃:
『思诚坊断头路之多,是陛下都提过的。』
『衙门放在这里,岂非很不吉利?』
对此颇为忌讳的余煌,不愿把衙门放在这。
心里更中意朝阳门西街南面、被划归黄华坊那一块地。
这里以前虽然属于思诚坊,如今却被划出去了,而且断头路很少,风水远胜北面。
而且距离灯市很近,更容易取得灯市商民的支持,让他们积极捐款。
另一个隐藏目的,是他想找到负责黄华坊的黄道周。和对方交流一下,一同做好此事。
不过黄道周虽然听到了他的讲话,却一直没有露面。这让余煌有些黯然,知道自己如今在官场的处境:
『看来东林党那边,还是不待见我啊!』
『没有陛下护着,哪有我升迁的机会?』
被阉党点为状元、又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余煌知道自己在士林的名声其实很不好。也就不知情的民众,仍旧把自己当做风光无限的状元看待。
实际在座师被惩处之后,他在官场上根本没有靠山。
摆在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执行好皇帝的规划,做好东城区改造。
破釜沉舟的余煌,发挥出了行动力。很快就在朝阳门大街上选好了地方,并且在商民支持下,和原本住户谈好了如何置换。
东城区衙署和礼堂,开始破土动工。
与之一同开始的,还有各坊的街巷改造、开挖下水道等事宜。
已经被调整驻地的卫所世官,被他和东城兵马司商量着派到各坊。统计辖区户口,负责征兵事宜。
此时京城的民众,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项兵役。
虽然民户的兵役只有几天,而且计算在徭役时间内。但还是让一些人很恐慌,不愿当兵服役。
尤其是那些曾属于卫所的居民,在知道自己被划为军民户、成年后就有义务服役后,更是如丧考妣,想要逃出京城去。
余煌为此焦头烂额,整日里向民众解释,保证按议会的法案征兵,不会让东城区居民受委屈。
还提出允许更多的人缴纳免役钱代替服役,他会派人拿着钱,从外地雇人服役。
这总算打消了一些人逃亡的念头,让东城的户口没有流失太多。
但是一些人隐瞒籍贯出身、逃避服役等问题,还是让他不胜其烦。
——
同一时间,黄道周在黄华坊,又遇到了麻烦。
新的冠服制度因为极其宽松,他在执行时没有遇到多大阻力。
最麻烦的富贵人家随意穿赐服,也因为他之前扒了定西侯儿子的麒麟袍,让人们在他面前不敢违犯。
可以说,执行新冠服制度这件事,他轻轻松松完成,完全没遇到问题。
但是在街巷改造上,他就同样极为头疼了。
皇帝的命令是让他们把街巷恢复旧制,达到原本的宽度,恢复道路畅通。
有条件的才会按照新制,扩充大小街道。
这件事听起来很容易,只要拿着京城的地图勒令占道的让出道路就是了。
然而在京城这个土地紧张的地方,谁愿拆了围墙甚至房屋让出道路来?
无可奈何之下,黄道周只能硬起心肠,按照“凡侵占街巷道路,而起盖房屋及为园圃者,杖六十,各令复旧”的规定,让巡警先打几杖,再喝令他们恢复街巷。
占用道路的牌楼同样如此,需要拆除或迁移。
断头路、死胡同也被要求打通,避免道路不畅。
这样街巷改造的进度总算快起来了,但他在京城百姓中也有了个恶名,被称为“笞杖翰林”——
意思是他喜欢抽鞭子、打板子,丝毫不留情面。
反而是余煌因为筹建议会名声很好,被百姓称为“亲民状元”。
两人在百姓和士林中的名声,可谓截然相反。
一些同情黄道周的东林党人,没少因此感慨百姓愚昧。
黄道周对此倒没抱怨,只是在做了这件事情后,更加感受到亲民官的难度。在完成任务后上疏,向皇帝请求外放。
朱由检正想把他调出京城,显示对保守官员的态度。
对此当即批准,派黄道周兼任苏州府推官,整顿那里的风气。
——
随他一起南下的,还有原本在涿鹿区廷尉署兼任署长的史可法。他也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负责组建南京詹事府。
按照原本的制度,南京詹事府设主簿一人,是从七品职务。
当今皇帝改为设主事,级别提升为正六品。
史可法作为崇祯元年的探花,只被授予正七品编修,按理说不能担任这个职位。
但是他在涿鹿区和其他人一起连番立功,被记了两个年功。
今年就四年磨勘期满,被提升为从六品。
有了这个级别,他署理南京詹事府主事,资格已经足够。
这次南下之时,恰好和黄道周一起。
看着比自己小了十七岁、官位却比自己还要高半品的年轻人,即使以黄道周的心境,也不由有些艳羡。向他道:
“宪之年轻有为,左公泉下有知,也当为此欣慰。”
“可不要学我这个老朽,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刚入京就灰溜溜地出去。”
此次出京外放,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被贬。
不然正常来说会作为翰林院官员,他能担任更高品级职位。
如今皇帝严格按照磨勘法让他以翰林院编修兼任正七品推官,这可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官位。
对一个老翰林来说,绝对是贬谪无疑。
史可法听到他的这番话,安慰道:
“黄公说笑了,您现在只是时运不济,来年可能就时来运转了。”
“推官一职,对崇祯元年的进士来说,可是只有考取明法科、或者通过司法考试才能担任。”
“陛下让您做推官,其实是为了将来大用您!”
仔细解释了一下当前的制度,黄道周才明白推官被皇帝定为三法司官员。
如今也只有三法司出身,才能担任科道官员。
显然,皇帝对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如果他在苏州府推官任上做得好,将来很可能成为科道官员,快速得到升迁。
对此毫无所知的黄道周,此时才有些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
而后对史可法嘴里说出的新制度,感到一阵头疼。
他在重新入朝为官后,最不适应的就是这点。
在离开朝廷几年后,他感觉朝廷的制度似乎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让他的心里很是不适,所以才反对皇帝继续改。
如今,经历了在黄华坊的挫败后,他知道再想恢复旧制已是不能。只得耐着性子,向史可法请教如何做好三法司官员。(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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