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夸奖,小家伙摇头晃脑地拎着墨宝在屋环绕一道道雨帘,时急时缓,扬扬洒洒随风飘落。
密密的细丝,在地上隔开层柔薄的轻纱,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远处的齐山,浑身罩在白雾之中,独留顶峰巍峨矗立。
锅中根根分明的面条,随同沸水上下翻滚沉浮。占喜持筷将它们迅速捞出,放入调好汤汁的海碗中。舀一勺喷香咸鲜的菜干肉沫浇在上头,再卧个煎得黄金的鸡蛋。
“虎儿,来吃面。”
“阿姐……”占虎拿着宣纸过来,高举平展,“阿姐看,我写得如何。”
宣纸裁得四四方方,边角整洁光滑,不难看出书写之人的小心翼翼。
“甚好。”
似另有观众捧场,并赢得满堂喝采般,甚是自得满意。而后,他宝贝似地捧回房,将写的大字一一叠齐,收进书袋中。
门外细雨绵绵,淅淅沥沥地滴在屋顶,斜过檐下落进门内。成串的圆滴,溅落而下,坠向平滑的石块,淬裂数道细碎的晶莹。
占虎跑去门槛,伸手探了探,接下几滴冰冷,担忧地道:“爹与阿哥不知可淋了雨。眼下天还凉,不要受了风寒才好。”
占喜亦忧心地朝门外看去,“可不是。”
院里泥石叫雨水冲袭,瞬间形成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水洼。菜地刚种下的秧苗吃足了水,耷蔫儿的梢头,瞬间挺立起来。迎在风雨里,煞是葱翠。
远在十多里外的大道上,一辆骡车正跨着足蹄,快速奔逃。细土混合着沙石,泥泞非异常。足蹄点地,带起的泥泞,溅湿了赵寅垂落的鞋面。
行速中,失了平稳,颠簸得狠了,叫车上两人不受控制地撞在一处。
赵寅揉揉撞疼的膀子,扭身道:“爹,雨有些大,我们要不找个地方避避吧。”
才过镇子,离杨树沟还远。赵有才瞥了眼,四下除立着几棵稀薄枝杆的小树,与刚泛青的草丛,哪有容身之处。
“先走吧,路上遇着地儿再躲躲。”
“诶。”
雨水淋湿了面颊,粘着眼睑睁不开,赵寅猛地抹了把水珠,往旁撇去。手中长鞭临空拍响,大骡受惊,蹄下行路更快了几分。踢踢踏踏,伴着几声不祥不实地嘶鸣,只见它,晃动着颈帮子,很是肆意。
赵寅轻笑了声,伸手拍拍同样湿漉漉的鬃毛。
“前头有户人家,咱去躲躲?”
眼见雨势逾大,赵有才淡淡地应了声,“去看看。得了应允,就站在屋外避避。”
“好。”
房屋孤零零的隐在树后头,临近大道。土石夯成的矮墙,干草房顶,静谧得说是座荒屋也不为过,若不是见里头有人影晃动的话。
蹄踏而过,溅起一地水花。
“可有人在?能否让我们在屋前避避雨?”
赵有才上前敲门,赵寅一如既往躲在他背后,半侧着身子,仅用余光够着这边的情形。
“进屋里来吧,外头淋着雨。”
嗓音苍白,略显无力。随着门被打开,一着灰旧薄袄,年过半百的老汉,自里露出半个头来。手肘、下摆,虽各处衬着补丁,却洁净异常。
“不必了,我们站在外头就成,多谢。”
赵有才偏头避了避,见屋里尚有女子在,忙背身过去,拉着赵寅一道面朝外间。
“不妨事,没甚讲究。正好屋里支着炉子,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说罢,他朝后头挥挥手,“你去里间。”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老汉面上扬笑,把赵有才二人请进了屋。
屋里空无一人,只西角的帘布仍在晃动。
“老爹莫忙,我们稍坐坐就走。”
“先坐,莫急。这雨,还有会儿下下呢。”两碗清茶上桌,在初春的萧瑟里,冒着滚烫的热气。“来,小哥,喝碗茶暖暖。”
“嗯。”
赵寅歪着身子,面始终朝向门外。打湿的薄衫,轻轻挨贴着坚挺健硕的胸膛。发丝尾端滴下的水,顺着厚实的棉布渗时衣里。他似已感触不到,僵直着身子,端坐笔挺。
现下,他浑身难受得紧,想要立时将湿衣换下,钻进热烫浴桶里,好好泡上一泡。
股股波痕,辗转幻化成片片碎影掠过,陡然而来的春意,倏地闯进他脑海。赵寅悄然弓起身子,难堪地轻轻咳几声,正要借口躲出去。
身后老汉明目张胆地打量赵寅几个来回,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他关切地出声道:“这位小哥可要换身老朽的衣衫,瞧这身单薄的,莫受凉了才好。”
“不……不用。”
赵寅忙摆手,又往角落处躲了躲。
他口拙,且不喜生人近身,赵有才怕他拗着性子落人脸,赶忙出声回拒:“莫忙,他身子向来健壮,这点小雨不妨事。”
老汉不依,扬声招唤屋里的女子:“芸娘,支个火盆来,让客人烤烤衣裳。”
“晓得了,阿爷。”
屋里轻轻糯糯的应答,光听嗓音,便知是个年岁尚轻的小娘子。
“不必麻烦,我们喝完这口茶就走。”意识到不妥,赵有才连声推拒道。
老汉知他两人忌惮,解释道:“里头是我孙女,是个胆小的,平日里见着生人,都要躲起来。你们只管放心,待外衫烤干了再走不迟。”
哪有在未出阁女子家里宽衣解带的外男,若传出去,于哪个名声都不好听。这老汉,非但请他二人请屋,还热情地端来茶水招待,显然视屋里女子闺誉于无物。
赵有才蹙着眉心,放下手里的一口未动的茶,拱拱手向老汉道了别,唤来赵寅起身走人。
“这就走了,茶还一口未喝呢。”
“不叨扰了。寅儿……”赵有才朝车后粗布盖着的竹篓抬抬下颌,“拿包糕来。”
“哦。”
赵寅闷闷地挪过去揭开布块,躬身探手的瞬间,移向另处。挑起角落一块不起眼的油黄纸包,递去老汉面前。
“多谢老爹容我父子二人片刻安身,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不用……不用。瞧着便贵重,两碗粗茶,哪值当这个。快快收回去。”
赵寅越过老汉,将糕饼放在桌上退了出来。不等赵有才发话,自顾自地跳上车架,扯着缰绳,调转方向。
“爹,走了。”
鼻间嗡嗡麻麻,轻微的痒意,他揉揉鼻头,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
两人一车冲进雨雾,越行越远。
老汉站在门口,不住叹息。身后屋里,一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撩帘而出,走近了听,只闻得老汉口中嗫嗫地自言自语道:“可俊俏的孩子,再留些时辰多好。”
“阿爷在说谁?”
老汉摇摇头,散去脑刚萌发的念头,看看身后清丽俏色的孙女,叹道:“罢了,没甚,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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