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大宝小宝眼睛红红,雾气在眼底逐渐凝聚成水。
好气!
好生气!
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坏蛋!娘和桃花妖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他!
“娘,小桃花要魂飞魄散了!”大宝小宝强迫自己狠下心,一鼓作气继续刺激快要崩溃的娘亲。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娘她们承受的痛苦加倍奉还!
小桃花要死了?
阿祝头痛欲裂,阵阵冒冷汗,汗水从额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她恍惚看见快要散魂的桃花妖腹部涌出鲜血,无力地朝她伸出手,眼里充满了悲伤。
脑子里嗡鸣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声音的主人怨恨地盯着她,眸光仿佛淬了毒。
好熟悉的眸子……
阿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颈,她喘不过气,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是谁?
那个人是谁!
在赫连湛,将臣,大宝小宝,凤凰小灵妖紧张期待的目光中,痛到极致的阿祝脑海深处轰然一声炸响,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耳鸣,掐住她脖子的模糊影子变得清晰。
“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阿祝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喑哑。凶手温文儒雅,绝顶的好脾气,仿佛别人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那人正是她的三叔!
祝明川!
……
六年前。
青城苑。
那时候的阿祝还是普通人,没有力大无穷的力气,常年浸泡在药罐子里的她有的只是病痛。
十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件绯红织锦的皮袄,梳着精致可爱的发式,趴在窗前无聊地望着天空,苍白漂亮的小脸让人不自觉心生怜爱。
以往这个时候,大哥他们都会来陪她解闷,这几天朝堂气氛不对,大哥领了官职抽不开身,其余三个也各自有事情要忙。不过他们答应了,回来的时候带礼物给她。
阿祝盼望时间过快点,最好一眨眼就到了晚上,院子里传来小桃花——不对,她现在叫芍药,芍药在喊“三爷”。
三叔来找她玩了?
三叔每次过来,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她!
阿祝伸长脖子,就见祝明川和芍药一前一后的进屋。
芍药手里捧着盛开正艳的山茶和一提油纸包裹严实的糕点,是祝明川刚刚递给她的。
芍药把糕点放在桌上,扭头去拿花瓶。
“我听说大嫂和几个侄子都有事出去了,怕你闷得慌,过来看看你。”轮椅声滚滚,祝明川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切温柔。
阿祝对他毫无防备:“他们明天才能回来,要等好久。”
母亲平日里不让她出去,怕加重病情,可是真的很无聊,什么时候她的身体才能好?她好想随心所欲出府玩,母亲也不会担心。
“是呀。”祝明川轻声说,“所以现在不会有人来青城苑。”
阿祝点点头,隐约感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刚想说你不是来了吗?就见祝明川垂下的宽大衣袖,一抹凌厉的寒芒若隐若现。
芍药捧着花瓶走过来,手臂长的短剑没入她的腹部。
哗——
陶瓷摔在地上的巨响,惊醒了错愕的阿祝。
“芍药?”
“你做什么!三叔?!”
阿祝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祝明川握住她的手腕,阿祝用尽力气也甩不开他,反而因为动气猛烈的咳嗽,心尖颤疼。
“咳咳……”
“芍……芍药,救命——”
“三叔疯了!”
阿祝对外呼喊,平日里伺候她的人有很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们对她的求救置若罔闻。
“我早就疯了!”
祝明川低低的笑了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充斥着疯狂和浓浓的恶意,就像一条潜伏多日的毒蛇,终于对猎物伸出獠牙。
他看着阿祝娇俏精致的脸颊因为激动浮出红晕,衬得明艳动人,他的眸色微微一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芍药?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阿祝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上次见面还有说有笑的三叔,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可怕!
偷偷给芍药递眼神,让她快逃!
奄奄一息的芍药咳出鲜血,祝明川刺中她的要害,地上流出很大一滩血水,她浑身的力气都跟着泊泊流淌的血液消失。
芍药没有跑,她费力地伸出手拉住祝明川衣摆:“小姐……快……”
话音未落,沉重的轮椅残酷无情的碾过她的手骨。
芍药惨叫出声。
祝明川没有理会碍事的人,紧紧盯着阿祝,眼神越来越炽热,祝明慎不是最宠爱这个女儿吗?
他就要毁了她!
从内到外的毁了她!
祝明川兴奋得眼睛发亮,一把把阿祝摔在榻上。
阿祝感觉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摔出来,心口疼痛,快要喘不过气,她死死按住捂着胸口,起身要跑,还没跑掉就被祝明川抓住。
祝明川一手压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撕扯她的衣服。
刺啦!
阿祝的锦袄被扯掉,露出贴身穿的钩肩。
她毛骨悚然:“我是你侄女!”
“你是祝明慎的女儿!这是你们欠我的!你欠我的!”祝明川心中压抑已久的恨意爆发,神情癫狂,神经质在阿祝耳边喃喃。
阿祝惊恐的睁大眼,对她来说就是无妄之灾,她根本不清楚父辈之间种种恩怨,她第一次知道祝明川恨她父亲!
祝明川双腿已废,阿祝就算再怎么像林黛玉病弱,药罐子不停,也是十四岁的少女,她又抓又挠,一口银牙死死咬住祝明川的手。
啪!
祝明川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过去!
阿祝嘴角流出血。
还剩一口气的芍药艰难爬过来,痛到颤抖的另一只手抓住滚轮,想要推倒轮椅上人面兽心的祝明川,结果被暴怒的祝明川甩了出去。
砰!
芍药砸在地上,头骨崩裂,溅出一滩鲜血,临死前的最后一眼,她看见她们精心呵护的小姐被掐住脖子,衣裳凌乱,狼狈不堪!
祝明川死死掐住阿祝的脖子,阿祝锋利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祝明川再次被激怒,血色爬上他的眼眸,手越收越紧,少女挣扎越来越弱,过了一会再没有一点动静。
祝明川恍惚回过神。
面前依稀浮现出少女笑容明媚,亲切喊他三叔的模样,他如同被烫到,甩开少女冰冷的尸体。
“要怪——只怪你是祝明慎的女儿!”回过头,平静祥和的青城苑染上一抹血色,他心头涌出一股快意,接着生出更大的空虚。
还不够,祝明慎还活着!
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青城苑,但凡靠近或者伺候阿祝的丫鬟,他一个都没放过。
他点燃了一把火。
静静的看着火越烧越烈,随后转身离开。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巨大的火势和浓烟之下,身体已经冰冷的阿祝被呛醒,浓浓的烟雾呛得她连连咳嗽,神智也清醒了些。
她看见一片火海。
“芍药!”
阿祝跌跌撞撞爬到芍药的身边,芍药的身体已经有些硬了,温热的眼泪滚了下来。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阿祝发誓,看着越来越烈的火,她被熏得几乎看不清路,捂住口鼻,摇摇晃晃想往外跑。
可是火势太大了。
堵住了大门去路,阿祝转头想从轩窗跳出去,燃烧一半的横梁从头顶砸下来,阿祝避得及时没被砸到,却也被热浪掀翻在地。
后来。
后来就是将臣救了她,她成了青城山女僵尸阿祝。
……
青城苑内。
已经苏醒人类记忆的阿祝将六年前发生的说出,手里捧着一根桃花枝,桃花绽放出微弱的粉红色光芒。
桃花妖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大宝小宝用灵符将她的魂聚了起来,现在又变回桃树枝了。
“娘,你受苦了!”
大宝小宝扑进阿祝的怀里,他们无法想象娘亲当时有多痛苦多无助,这一切都是坏蛋祝明川的错!
“原来是他!”赫连湛拳头紧握,“我去杀了他!”
好巧。
将臣和他想法一致:“我要将他挫骨扬灰!”
“我也要去!我要亲自报仇,我也答应过芍药,血债血偿!”阿祝把桃花枝收起来放好,眼底充斥着怒火,“他真踏马会装,看见我回府的时候,居然无动于衷!现在想想他送给我的那只鸟绝对不正常,还好我没把它留在身边!”
……
将军府。
在阿祝找回记忆的同时,另一端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府内上下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因为——
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塘报飞快送入京城。
大将军祝明慎战死沙场!
顾氏惊闻噩耗跌坐在椅子上,脸上血色尽褪,昏昏噩噩望着传信人,一副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祝老将军和祝老夫人也被砸得头晕目眩,嗡嗡耳鸣,他们最优秀的大儿子怎么会死?还死得如此突然?
祝云宴他们根本不信,祝云泽冲动揪住士兵的衣领厉声喝道:“我离开的时候父亲分明好好的,身体硬朗,他怎么可能战死,他怎么会战死?你胡说八道!”
中年士兵胡子拉碴,因为常年待在边关作战,他黄黑的沧桑脸像树皮一样粗糙,回京的路上快马加鞭更是苍老了十岁,看上去就像大受打击浑浑噩噩的糟老头子。
他此刻拳头握紧,双目通红,像个孩子一样流泪。
“数日前边关出现邪魔,他们操控的敌将杀之不尽,如同行尸走肉,不知疼痛死能再生!我军全面溃败,被迫退守雁门关——”
“是大将军!大将军他,死战不退!最终成功击退敌军,守住了我们大夏朝的百姓!”
“大将军他……永远留在那片战场!”
顾氏脑袋空空如也,她不敢呼吸,心口太痛了。她在哪儿,在做梦吗?怎么会做这么恐怖的梦?
两行清泪,就这么滑下来。
“明慎,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回家吗?你还写信说,等年关,你回来几天,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你想你的女儿,你还没看见阿祝,你怎么舍得离开,明慎呜……”顾氏一番话,更是说得众人鼻尖一酸。
是啊。
前几日明慎的书信刚寄回家,信上答应了,年关一定回来,他好想他们,好想见他流浪在外的女儿,好想见他的俩乖外孙。
可是为什么?
短短几天时间,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天堂地狱,莫不如此。
传信士兵朝着自己脸上就是一拳,力道之大,很快乌青发紫,他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悔恨:“都是我们无能,大将军是为了我们战死的,我们不配大将军的以命相护,我们不配呜呜……”
祝家几兄弟痛苦的捂住脸,透过指缝能看见莹莹泪光。
韩姑娘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守护云野的家人,结果一转头,他最敬仰的父亲没了。祝云野难受,她心里也难受。
“我的明慎,我的夫君……”
顾氏揪心地捶拍胸膛,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像是要血液也化作血泪哭出来。
祝云霄强忍悲痛,安抚快要崩溃的母亲:“娘,别难过,爹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见你为他伤心。”
“云霄说的不错,老大媳妇,看开点……”祝老将军和祝老夫人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偏偏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忍住悲痛,去抚慰晚辈,他们何尝不想痛痛快快哭出来,又怎么可能看得开,那可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自欺欺人都欺不了。
顾氏止住了哭声,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个不停,她颤巍巍走向士兵:“明慎在哪儿?没见到他的尸体,我不相信!”
顾氏眼底渴望又脆弱的光烫得吓人,士兵狼狈地避开:“大将军的尸体被邪魔抢走,淹没在尸海当中。我们派人去寻找过,只找到大将军断裂的剑。”
“大将军——尸骨无存!”
顾氏身子骨一软,晕了过去。
韩姑娘眼疾手快接住她:“顾大夫人,夫人?”
祝老夫人立马吩咐:“去叫杜大夫!”
韩姑娘看出祝云野不放心,说了一句“交给我”,拦腰抱起顾氏,朝她的院子快步走去。
顾氏离开后,所有人目光都盯着传信的士兵。
势要问个明白!
他们可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尸骨无存?
让人怎么接受!
……
阿祝一行是在去找祝明川的路上听见这个消息的,她当场就懵了,父亲怎么会死?她还没有跟父亲见过面。
她匆匆来到前堂,看着满脸悲痛的家人,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大哥,这是真的吗?”阿祝不死心地问。
祝云宴声音哽咽,紧捏的双拳重重地捶在了大红柱子上:“抱歉小妹,父亲他这次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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