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不到,天边的乌云飘至陵阳,夜色骤临。
大明宫内外,宫人急急点起灯笼,火光相继亮起,数千红光,照得恢弘的皇城犹如白昼般亮堂。
为让北夷、韩国两位公主宾至如归,皇帝特意命后妃同赴接风宴,殿内一如之前,以纱幔为隔,朝臣坐于左侧,公主后妃居右侧。
清妧引皓月公主入席时,大半朝臣几已落座,她正欲加快脚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轻唤:
“阿妧。”
清妧回身:“小女拜见二殿下。”
卿流景不说免礼,直接伸手托起她,急得清妧急急后退,却不想,这厮指尖微动,反将她拽得更近。
清妧咬牙:“二殿下,请自重。”
“呵呵……”卿流景却乐了,他一边浅笑,一边把一支梅花插进她的发髻,“今冬的第一支梅花。”
“二殿下怎么知道这是第一支?”
卿流景不答,反睨身侧的若谷:“阿妧,这梅花是不是今冬陵阳城内的第一支梅花?”
若谷顿时急了。
天寒地冻,他领着数十暗卫,白天黑夜地奔波在陵阳各处,只为了助殿下博得美人一笑,结果美人不仅没笑,还生出了怀疑,岂非叫他们白受累?
若谷扑在地上,信誓旦旦:“县主,奴以项上人头作保,这真是第一支。”
“……”
清妧被闹得顷刻间红云覆面。
一侧,皓月受不了被卿流景忽视这般久,拢袖轻咳:“这位便是溱二殿下吧?”
卿流景略略侧
过身,冷冷地睨了皓月一眼。
“恩。”
“……”
皓月是北夷帝姬,不仅貌美,更有才情,昔日在北夷,此番入陵阳,所到之处,皆能惹得郎君蜂拥而至。
可眼前这位溱二殿下是怎么回事?为何看她的眼神,和看路边的一棵树,一块石,并无二致?
此等漠视,皓月有生之年还不曾遇过。
不。
她遇过一回,当时的那人——
皓月思绪纷乱时,卿流景早已收回视线,他笑意盈盈对清妧说道:“我先进去,待夜宴毕,再与阿妧说话。”
说完,他径自向前。
身后,皓月急唤:“二殿下,且慢。”
卿流景只当没听见,他脚步不停,皓月无奈,只得三步并作两步,从清妧身前掠过,拦到卿流景前面:
“二殿下,请留步。”
而后,皓月撩开帷帽,目光定定地看着卿流景。
“果然是你。”
三年前,她曾在北夷见过眼前人,之所以会留意到他,一是因为他生得分外瘦弱,二是因为此人言行间透露得极致风流。
这是她第一次在郎君身上看见过这等风流,以至于令她忘了《女戒》上写得女子当自持,飞奔到这人的面前。
“你从溱国来吗?”
卿流景低眉,眼神极快地从皓月脸上略过,口吻冷淡又带着一点不耐烦冷哼:“让开。”
“……”
宫婢一听,顿时大怒:“你怎敢如此无礼,你可知这一位是北夷的——”
“阿蛮,休得无礼。”
她虽认不得眼前人
,但这人仪态翩翩,定是溱国的世家子。
与王谢那般人家,一朝公主不过尔尔。
“对不住,我家婢子——”
不等皓月说完抱歉,卿流景已经绕过她,走出数步。
眼见这般,皓月的脸色不由地沉下三分,将将被训斥的婢子更是不甘地怒问:“公主,这等无礼狂徒,您该立刻命人,将其活活打死!”
话音刚落,卿流景顿步。
“世人言,天下双姝,韩国青阳虽相貌妍丽,但性情乖张,远不如北夷的皓月公主举止娴雅,值得被人称颂。
然,今日一见,我却觉传言不可信。”
说到这里,卿流景的目光才对上皓月:“溱国的世家小娘子,可不会像公主这般,敢当面拦在男子身前。”
午夜梦回,卿流景的轻蔑之言,无数次地闯进皓月的梦境,像是一道最狠辣的鞭子,抽打她的脸面。
想到这里,皓月抬眸,眸色如霜:“溱二殿下,当初,你直言本宫举止不如溱国世家女娴静有礼,本宫十分羞愧,自省多年。
本宫一直以为,二殿下厌恶不遵礼,不重矩的小娘子,可如今叫二殿下另眼相待的安乐县主,难道不是远近驰名的顽劣女吗?”
“自省?”卿流景冷笑,“显然,公主不如不省。”
“你——”
“还有,本殿不是厌恶不遵礼的小娘子,本殿只是厌恶公主,而阿妧,不管她如何,本殿都喜欢。”
说罢,卿流景扭头,如同那寻求主子赏玩的娇
宠般,朝清妧轻挑眉角:“阿妧,我的回答,可令你感到些许的高兴?”
“……”
她能高兴才有鬼了!
这厮是在献殷勤吗?这厮分明是在帮她竖敌,即便皓月公主心性再宽,也能被他气到头顶冒烟。
何况,皓月公主的气量一点也不大!
“公主,宴席将开,请公主尽快落座。”
皓月不说话,她抬起阴沉沉的眼,看了清妧许久,正当清妧以为这位公主要骂她两句,她又挪开了眼。
“走吧。”
酉时,皇帝在丝竹阵阵中,走进大明宫。
敞亮的灯火中,清妧总觉皇帝印堂里的黑,黑得触目惊心。
是错觉吗?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坐。”
“谢陛下。”
待众人坐下,皇帝眼神略过皓月:“依照惯例,朕该举杯,敬远道而来的北夷使臣,欢迎列位来溱。
然,沧州突袭一案未有定论,想来就算朕举杯,和北夷使臣对饮,这酒也不能喝得畅快。”
木增将军起身:“溱帝明鉴。”
“那就先问沧州突袭案吧。”说罢,皇帝目光转向卿云礼,“云礼,你和刑部可曾查出真相?”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卿云礼,其中,尤以太子的目光最热切。
卿云礼上前:“回父皇,算是小有眉目。”
“那便说说吧。”
“儿臣自荐查真相,但查了一日,成果惨淡,突袭沧州驿站的六百余人,皆在那晚死于北夷人刀下。
可谓死无对证。
就在儿
臣一筹莫展之际,有数十人暗上龙山,要杀七弟云澜。
小吏报于刑部,韩尚书又禀于儿臣,待儿臣领人急往龙山时,凶徒早已跑得不见踪影,连云澜也——”
皇帝急问:“云澜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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