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流景走出安家时,来门前看热闹的百姓正在络绎退去,他立在影壁前,看着喧嚣归于寂寥。
若谷隐隐觉得不对,蹭到星回身侧,悄声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嗯?”
“王爷不高兴,你别说没瞧出来!”
星回怎可能没看出来?
雪越大,星回犹豫再三,问:“王爷,归家吗?”
“归。”
须臾,卿流景坐上辇轿,回逍遥居。
将到宅门,满身风雪的崔郁离从一侧的曲巷突然奔出:“王爷,下官心有不解,还请王爷赐教。”
若是往常,卿流景心情不差,不管崔郁离问什么,他都可以听他说一说,偏偏此刻,他心情极差。
“本王累了,有话改日再说。”
话音将落,辇轿被抬过宅门、垂花门,落到前院的回廊。
星回正撩开幕帘,却见崔郁离“蹭蹭”冲进来,杵在辇轿前:“王爷,晟郎勾结北夷,害五千百姓惨死,其罪滔天,决不可被宽恕!”
说罢,崔郁离伏首,朝卿流景重重叩首:“求王爷以百姓为重,公义为先,即刻处死晟郎,以正视听!”
“咳。”卿流景拢袖,发出一声微不可听的暗咳,“离郎,你可知道本王一旦杀了崔晟郎,崔家便会和本王不死不休?”
“所以王爷是怕了崔家?!”
“咳——”
“下官追随王爷至今,最敬佩王爷地便是无论前路有谁为阻,王爷为心中所念所想,能所向披靡。
下官以为王爷之慧、之勇世间第一,却不想是下官看错了,王爷原来对弱者和强者是两副面孔!”
“崔郁离!”若谷愤怒地拔出腰间长刀,“王爷是主,你是仆,谁给你胆子,和主子这般说话?!”
崔郁离略顿,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王爷,下官失仪,可下官之所以失仪,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王爷,为了溱国和溱国的百姓!”
卿流景拂袖,竭力自齿缝间喷出两个字:
“退下。”
崔郁离闻言,不仅不肯退,反而作五体投地状:“王爷,是您说得,法理如何不能被枉顾!
若有一次枉顾,天下人必定行而效之,如此,正义和公道难以被维系,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崔郁离吼声殷切,振聋发聩。
卿流景拢袖,按住胸膛下汹涌的痛楚,可痛楚之澎湃,远不是他一只纤纤素手可以按下!
“咳——”
他又发出一声咳,这一声,依旧清浅,可听在若谷和星回耳里,犹如那突然一泻千里的山洪!
星回沉目,毫不犹豫地抽出刀:“崔大人,请速速退下,否则,休怪奴不敬!”
刀光凛冽,杀意横斜。
范修谨拖着谢扶光,急急冲进院落时,刚好目睹这一幕,他急忙撕声怒吼:
“手下留情——”
然,崔郁离仿佛不察刀下杀意,他再次冲卿流景重重叩首:
“请王爷三思!”
星回登时上前,把刀横在崔郁离脖颈,见此,谢扶光猛地甩开范修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回廊。
须臾,他的长剑和星回的短刀撞在一处。
“铿——”
两人于狭窄的回廊下,连过数十招,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冲进卿流景耳中,仿佛阎王的催命符!
“咳——”
又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接着,只听若谷发出凄厉惨叫:“王爷——”
众人皆顿,扭头看辇轿,幕帘垂落,上面缀满点点黑血。
星回丢开短刀,飞身至辇轿,而后,他掀开帘幕,卿流景歪在轿中,衣前半身一片浓稠的黑血。
“药王——”
不知不觉,黄昏已过,夜色下,漫天大雪被风卷得在半空狂肆。
逍遥居的卧房前,崔郁离垂着脑袋,静默地跪在冰霜里,他的左右两侧,分别跪着范修谨和谢扶光。
“好冷。”范修谨掌心抵在唇齿,呼出一团白气,然后,他搭上崔郁离肩膀,笑问,“谢扶光,你冷吗?”
“……”
王爷被气到吐血昏厥,崔郁离内疚不已,非要跪在院中告罪,范修谨不劝,反拉着他一起陪着跪,真是——
谢扶光暗叹一口,转头轻问:“郁离兄,你冷吗?”
崔郁离摇摇头,目光落在门紧闭的卧房:“王爷……还好吗?”
“我不知道。”
说罢,谢扶光眼神略过崔郁离,投向范修谨:“修谨兄,你说呢?”
“……”
范修谨至少请谢扶光喝过三回酒,为得是哄得他喊自己“修谨兄”,但这人端得难伺候,怎么都不肯。
如今他肯了,他却不敢应。
“呵呵,我哪里知道?”
不是他不信崔郁离和谢扶光,只他们和他不同,他们一个是谢家嫡子,一个是崔家嫡子,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为了家族利益,出卖王爷。
夜色越沉,房里的灯火越亮,但门始终不曾被打开。
房里,若谷揣着袖子,急得脑门直冒汗:“药王,王爷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药王怒而转身:“我还想问你们呢,好端端的,王爷为何会毒发?!”
“还不是被崔离郎气得吗?!”
“不是。”药王沉沉摇头,“长恨花催生是需要时间的,若是因为崔离郎,王爷不该毒发地这么快!”
“什么意思?”
若谷不懂,星回却懂了。
今日早间,王爷走出安宅,身上尽是说不出的落寞,那时,长恨花已在他心上疯狂生长。
“我马上走一趟安家。”
长恨花是因郡主而绽放,也只能因郡主而收拢。
星回将将转身,却听病榻上,卿流景气若游丝地说:“不许去。”
“……”
“若敢,死。”
星回后背一僵,再也不敢动。
“告诉四郎,本王无碍,让他们各归各家。”
“……是。”
星回走到院中,面无表情地复述道:“王爷已无碍,你们回去吧。”
崔郁离仰面:“可否让下官见见王爷,下官想当面告罪。”
“崔大人,你还没闹够吗?”
“……”
星回眼底的冷意,立刻让范修谨明白,王爷不是无碍,而是有大碍。
他不能让崔郁离和谢扶光在逍遥居久留,于是,他飞快起身,强拽着二人退走。
一出宅门,他松开手,转身要走,然,人未转过身,却被谢扶光一把揪住衣袖:“修谨兄,且慢。”
“……还有事?”
“王爷——”
“王爷挺好的。”
说罢,他用力拂袖,狂奔而逃。
看着他犹如逃命般的匆匆步履,谢扶光目光转为深沉:“郁离兄,你说王爷是真无碍,还是——”
崔郁离抿唇,没有回答,谢扶光笑笑,也不逼问,自言:“无妨,王爷是不是无碍,明日早朝自见分晓。”
若早朝不见王爷,那他该提醒谢家,早做他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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