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板利索的包着馄饨,与贺炜灿话起了家常:
“虎子前些天还跟我俩说呢,你从部队里退下来了。上个月你爹路过的时候还跟我们提了一嘴,说小玲快生了。你小子马上就要当舅舅了,啥时候见你带个对象回来啊。”
“哎呀,你还好意思催人家呢。咱儿子不也还是个光棍?先别说这些了,二丫头,你肚子肯定饿了吧?快坐,姨给你弄好吃的。”
王翠萍打了一下丈夫,笑呵呵引着贺炜灿往屋里走。
碰巧李泰缘对面的食客起身结账,贺炜灿刚入座,看到李泰缘后忍不住咦了一声。尽管被抹除了关于列车的所有记忆,但他还是马上认了出来,眼前的青年之前跟自己睡在同一个包间。
“这么巧啊,愣头青。”李泰缘朝对方微微一笑,竟率先打起了招呼。
没记错的话,初次碰面的时候贺炜灿就说过,他的老家在玉河村。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这不,活生生的导游送上门来了。
一般被陌生人这么喊,换谁难免都会不太高兴。但不知为何,听到对方这么称呼自己,贺炜灿非但没有感到不舒服,相反地,内心隐约生出了几分亲切。
“咋着,你俩认识?”
王翠萍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嘴几乎没停过。通过对话,李泰缘得知,早餐铺老板一家以前也是玉河村的,跟贺炜灿家是隔壁邻居。
贺炜灿和李泰缘打了个招呼,无意间看到了对方放在桌上的水果。见他一直盯着那袋海棠果,李泰缘打开袋子,拿了几颗作势递了过去,邀请对方品尝。
贺炜灿连忙摆手,爽朗道:“谢谢哥,不用了。你有所不知,这个楸子一看就是我们村种的,我小时候天天吃,都吃伤了。这果子寒凉,我建议你也别吃太多,容易闹肚子。”
“哦?这你都能看出来啊。”李泰缘装作不知,面露诧异。
贺炜灿拿起一颗海棠果,指着上面的纹路道:“只有我们玉河村种出来的楸子,果实表面才会有这样一圈圈黑色的纹路。你别看它长得不咋地,味道可甜了。以前我跟朋友们经常溜去后山果园里偷吃,吃的肚皮都快爆炸了。”
“是嘞,我还记得二丫头你小时候皮的要死,总是跟着咱家虎子屁股后头转。直到那年你俩在后山碰上事了,才收敛了不少。”
王翠萍端着馄饨走了过来,数落贺炜灿道:“还记得你俩回来后都病了一场,好了以后成天蔫了吧唧的,门都不敢出。
后来没办法,我俩只能带着虎子搬到县城。好在你爹也听劝,没多久就送你去外地上学,又参军当了兵,现在身体看着强壮多啦。”
听王翠萍这么说,贺炜灿尴尬的笑了笑,直说当时自己不懂事,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迷糊了。
李泰缘借机与贺炜灿攀谈了起来,以自己打算去日峰山旅游、找个山脚下的农家乐住宿为由,提出想和对方一起回玉河村。
贺炜灿对眼前这个笑盈盈的青年有种莫名的好感,见他苦恼关于住宿的事情,二话不说就表示自家院子大、房间多,如果李泰缘不嫌弃,可以住他家里。
“那……好吧,给你们添麻烦了哈。”
看着贺炜灿一副憨傻的模样,李泰缘低头喝水,掩去了嘴角狡黠的笑。
俗话说上门不空手,考虑到贺炜灿家喜事将近,吃完早饭,李泰缘又拉着对方在城里买了不少营养品。接近中午,二人这才将大包小包塞进车底,搭上了回村的巴士。
此时正值旅游旺季,加上巴士中途还路过几个村镇,车上几乎挤满了人。
因为开着空调的关系,车门空气并不流通,沉闷的让人头晕。
再加上昨夜几乎没怎么休息、早上又久违的犯了次病的缘故,一上车李泰缘便感觉昏昏欲睡,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车子一路颠簸驶进了深山,道路旁幽深的峡谷里升腾着氤氲的山气,山腰盘旋的栈道,如缕缕飘带一般,精致而婉约地绘成了一副山水画卷。
远处群山相连,一座座山高耸入云,好似一条盘伏着沉眠的巨龙。
和那些惊叹于美景的游客们不同,李泰缘无心欣赏窗外的风光,只觉得车子颠的自己很不舒服。他看了眼手表,距离抵达玉河村为时尚早,便又闷头睡去了。
这一次,李泰缘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他置身于一片古树参天的昏暗森林。林中弥漫着浓稠迷雾,那片雾不断逼近,仿佛一个毒圈,将他的身躯渐渐吞噬。
透过迷雾,李泰缘听到了无数尖锐、凄厉的哭嚎。
声音仿佛来源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回响,令他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李泰缘能感觉到,隐藏在雾里的那个东西,正在虎视眈眈的窥视着自己。
他转过身,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迷雾深处,有无数流着血泪的眼睛。
背后传来一股深入脊髓的战栗感,天旋地转。
李泰缘再度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四面都是石壁的牢房之中。牢房阴冷潮湿,四周点着惨白的蜡烛。烛火摇曳,照亮了屋内。
正对着自己的墙顶上方悬挂着一面铜镜,让李泰缘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惨状:倒映在镜子里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张脸上被刀刃刻满了奇怪的符号,舌头也被剜去,嘴唇被一条染血的红线死死地缝合住,令他只能发出类似闷哼的声响。
此刻,自己的身下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
石头坑坑洼洼的表面布满了沉积许久的暗黑血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臭气息。自己的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脖子以下的皮肤也被完完整整剥了下来。
寒风一吹,裸露在空气中血淋淋的肌肉传来刺痛的火辣灼烧感,李泰缘只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打断了一样,丝毫无法动弹。
他艰难地侧过头,发现牢房的墙上还挂着数十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刑具:染血的弯钩、生锈的贴锯、尖锐的钉子、剔骨刀……
分不清性别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从阴暗的牢房外的长廊传来,像是有人在锯什么东西,先是厚重、沉闷的敲砸声,紧接着又有刺耳的锯齿声,隐隐约约的,还夹杂着滴滴答答的流水声音。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的钻进李泰缘的耳朵,与一阵令人牙酸的动静彼此交织,谱成了一曲令人胆寒的乐章。
听着那外面的动静,李泰缘却丝毫不觉得恐惧。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虽然肉体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但精神却轻飘飘的,甚至渐渐没有了痛苦的感觉。
尽管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但根据自己以往涉及的知识理论,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正处于濒死阶段。
有脚步声来到了门外。紧接着,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噔」「噔」「噔」
有序的脚步声来到了自己身边。
朦胧的视线中,七八个佩戴着怪异面具、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泰缘,围着他站成了一圈。这些惨白的面具上用深红色颜料绘制着类似眼球的诡异图腾,每个人双手捧着铜器,姿势虔诚端庄。
那些人低声呢喃,念着自己听不懂的咒语,随着几声清脆的铃响,黑袍人左右各自分散,恭敬地让出了一条路。
一个戴着狰狞鬼脸面具、身形佝偻的黑袍人缓缓上前,用手中的利刃刺入了李泰缘的腹腔。
李泰缘眼睁睁看着对方剖开了自己的肚子,从里面取出血淋淋的内脏,依次装在了其他人手捧的铜器中。
钻心剜骨般的疼痛将他那即将飘离身躯的灵魂硬生生拽了回来,李泰缘闷哼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受刑,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屠杀宰割。不光是肉体,就连意志都要被彻底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端着蜡烛上前,用手强行扒开了李泰缘的眼睛。
下一秒,一双拇指残缺、掌心布满老茧的手,握着沾血的尖钉,直勾勾的朝着自己的眼球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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