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昭仪被关在冷宫后,也不再胡言乱语说什么压胜之术了。
但她整日以泪洗面,嘴里不停地默念着「皇儿」两个字,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对铜铃镯。
直至行刑当日也是如此。
冷宫赐死一般会挑在晌午时分,阳气最盛之时。
寇淮带着一众侍卫和公公,捧着三尺白绫来到了冷宫。
来到清昭仪所居的冷宫门前时,寇淮说道:
「你们就在此等候吧。陛下吩咐了,清昭仪虽然犯错,但到底是主子,便是死也要死得体面。杂家一人前去即可。」
「是。」
一众侍卫和公公止步。
冷宫门徐徐打开,黑暗如夜的冷宫突然迎来了一片光亮。
清昭仪狼狈的坐在地上,抬手挡住了刺目的光。
寇淮进门后,外面的公公便关上了门。
那束光亮也随之消失。
「清昭仪,时辰已到,请您上路吧。」
片刻后——
冷宫突然传来寇淮一阵惊恐的尖叫。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变得浓云遮日,就连太阳也变得黑了下来。
众人惊慌不已,连忙打开了冷宫的门。
谁知,寇淮已倒地不起。
而整个冷宫之内竟然并无清昭仪的身影,梁上悬挂的白绫也随风摆动,但诡异的是竟然有一只乌鸦立于梁上。
众人打开门的一瞬间,乌鸦便飞了出去。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说清昭仪是化作了乌鸦飞走了。
人们也更加坚信精通方术的清昭仪就是用厌胜之术害死八皇子的真凶。
「这也太玄乎了。」
「自此宫中谣言四起,陛下为了平息谣言,只能勒令所有人不得再提起此事,违令者斩。」
「这事情年代久远,玄麟不知晓来龙去脉尚情有可原,可贤妃为何也不甚清楚呢?」
「这事儿出在贤妃刚诞下德安公主不久后,正值身子孱弱,终日在寝殿足不出户。为了不让她受到惊吓,自然无人告诉她这诡秘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湛星澜点点头,继续道,「对了母妃,澜儿还有一事想请教母妃。」
回到紫烟阁,湛星澜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纯贵妃讲给她的事。
突然,她觉得这个清昭仪好像莫名的有些耳熟。
闺名君清、精通方术、性子冷淡、整日拿着一对铜铃镯……
「妈呀!这不是师父吗!」
想到这儿,湛星澜猛然一阵恶寒。
「原来陛下和师父真的有过一段过往,而且师父还做过陛下的妃子,天呐,这也太巧合了。」
「难怪师父会在凌樨阁立下,属下需跪见阁主的规矩,原来是在宫里养出来的毛病。」
冷静下来后,湛星澜盘腿坐在床上。
「所以当年师父的确没死,而是变成了一只乌鸦飞出了皇宫?不不不,不可能,这太扯了。方术虽玄,但大多离奇景象只是幻象罢了。」
「师父的方术的确高深,但她即便是有通天的方术之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乌鸦,然后任由她大摇大摆的走出皇城。」
「莫非有人暗中相助?来了一招瞒天过海?」
「等等!」
湛星澜脑中灵光一闪!
「难不成是陛下!」
她清楚的记得,去年千秋宴结束后,靖帝特意召见了她,只因她用方术表演了一出彩蝶贺寿。
而当时靖帝所问之事,皆与她的师父有关。
尤其说起左君清亡故的时候,她还看到了靖帝眼中的哀愁和愧疚。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能串联起来了!
「左君清就是清昭仪,当年陛下一定是知道师父并非凶手,又无证据还她清白,所以只能假借赐死将她送出宫去。」
还不了清白,却还了她自由。
但左君清心里的冤屈和丧子之痛,又岂是自由能够弥补的。
她往后的数十年,都是在悲痛之中度过的。
甚至直到她气绝身亡,手里都还握着铜铃镯上的铃铛。
湛星澜不禁感叹,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一夜过去了……
湛星澜睡了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寇淮的叩门声吵醒了。
「翎王妃娘娘,陛下召见,请您速速前往紫宸殿。」
湛星澜费力的抬起灌了铅的眼皮,沉沉道:「儿媳遵旨!」
「老奴在门外恭候翎王妃娘娘。」
门外的身影走下了台阶。
但湛星澜知道,寇淮没走。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半梦半睡的掀开了被子。
大约一炷香后,湛星澜终于打开了紫烟阁的门。
「寇公公。」
寇淮笑着转过身,腰迅速弯了下来。
「翎王妃娘娘安,老奴这就为您引路。」
「有劳。」
正值金秋,树叶飘零。
即便繁华巍峨如皇城,也难免一幅凄凉的景象。
「翎王妃娘娘,前面的鹅卵石路上枯叶颇多,您小心脚下,莫要滑脚才好。」
「多谢寇公公提醒。」
湛星澜往前面的地上看去,果然落了许多残叶。
「为何只有这段鹅卵石路无人打扫落叶呢?」
寇淮边走边道:
「翎王妃娘娘有所不知,落叶蒙路乃是刻意之举。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秋日金风徐来,若非树叶全部被吹落,便是如何清扫落叶也扫不净的。」
「倒不如先留下这一段落叶,在宫中也算一处别样之景。待落叶尽数飘落,再一同扫去,才能将路扫得干干净净。」
寇淮这话说得大有深意,湛星澜又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原来如此,相信待清扫干净这段鹅卵石路的那日,一定会令人心情舒畅。」
「翎王妃娘娘真是聪慧过人。」
寇淮嘴角的笑意更浓。
湛星澜却莫名胆寒。
【陛下明摆着是让寇公公借这条鹅卵石路来点我。什么落叶蒙路,话里话外分明是让我不要声张过往之事,可我知晓一切是在昨晚发生的事,陛下又是怎么发现我知晓的呢?】
【又或许,是我想多了,陛下只是惯例警告一下……】
湛星澜给自己吃了一剂定心丸,瞬间镇定了不少。
紫宸殿内——
靖帝静坐龙椅之上,粗糙的手捏着勺柄舀起了一口浓稠馥郁的桂花莲子羹。
「贤妃的手艺愈发精益了。」
「陛下谬赞。」
贤妃坐在靖帝一旁,温柔的说道。
这两人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贤妃才是靖帝的正妻。
可坐在侧席的傅玄麟却食不知味。
他不停的向殿外张望,期盼着那抹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
靖帝见他这样,轻咳了一声。
「咳咳!麟儿,你好生用早膳吧,女儿家梳妆是要花些功夫的。」
「陛下就由得他去吧,少年爱恋
不就是这样的嘛。当年的陛下,还不如麟儿稳重呢。」
「一向温柔娴静的贤妃,如今也学会顶嘴了。」
「妾岂敢,不过是替麟儿辩白几句罢了。」
贤妃的温柔大方,总能令靖帝心情大好。
忽然,殿外传来了寇淮的声音。
「翎王妃求见陛下!」
「宣。」
不一会儿,湛星澜便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傅玄麟和贤妃,突然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儿媳给父皇请安,给贤妃请安。」
「免礼,赐座。」
「谢父皇。」
湛星澜的坐席被安置在了傅玄麟的身边。
两人的目光相对,手自然的相扣在了一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滋味流淌在了心间。
没想到吵了一回架,他们两个人反倒更恩爱了。
靖帝放下了汤勺,正色道:
「用过早膳之后,我们便一同去立政殿瞧瞧皇后。今晨顾太医令前来禀报,说皇后似有好转之象,到时星澜丫头要好好为皇后诊治。」
「是,儿媳定竭尽全力医好母后。」
此刻的立政殿——
席怜儿喂岳后吃下了一粒黑色的丹药。
岳后苍白的脸微微在抽搐了几下。
一阵痛苦的表情过后,岳后睁开了眼睛。
席怜儿立马压低了声音,说道:「母后,您醒了。」
「咳咳……」岳后捂着胸口,皱眉干咳了几声,「没人发现吧。」
「母后放心,二公主一夜侍疾劳累不已,儿媳让她回去休息了。至于那些太医,他们听闻母后有所好转,也离开了一大半。」
岳后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病恹恹的样子确实像命不久矣。
「陛下呢?可曾来过?」
「昨夜来过一回。」
「该说的话,你可说了?」
「是,儿媳特意强调了翎王妃前来为母后诊治的事情,还提及了厌胜之术,父皇听闻后面色凝重,没说两句便离开了。」
「哼,只有往陛下的痛处戳,才不枉费我这遭受的苦,咳咳……」
「母后为了一举扳倒翎王和翎王妃,真是煞费苦心了。」
席怜儿赶忙舀了一勺清水送进了岳后的口中。
岳后咽下之后,感觉胸口顺畅了许多。
「若不是如今霆轩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我也犯不着这般自戕。不过,你这药的确厉害,我服下之后,真有一种将死不死的感觉,实在难受极了。」
席怜儿眼神微颤,似有慌乱之色,她忙道:
「母后放心,儿媳给您服下的药绝不会伤及母后性命。」
「本后知道,便是借你个虎胆你也不敢伤本后的性命。说来啊,霆轩这三个妻妾之中,还是你最乖巧,该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才是。」
「儿媳能为母后效力,是儿媳的福分,不敢奢求太子妃之位。」
「咳咳,该是你的,本后都会给你。不过这场戏才刚刚开始,想要成事还得看文家人如何把戏唱下去。」
「儿媳已托父亲将母后的亲笔信送到了文家人的手里,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哼,好戏就快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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