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异界茅山学徒 > 无声世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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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黑暗,依稀可辨对面墙上的油画。睡之前忘记关窗了,夜风灌进半开的窗户,扯动着白色的窗帘。

    花泽类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心里面有一点点的悲伤难过。他爬起来,并不开灯,在黑暗中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琴盒,取出小提琴,站在窗边,沁凉的空气里有玫瑰香气,那是院子里母亲最钟爱的大马士革玫瑰。

    他将小提琴架在颈窝。他七岁学琴,于小提琴上不能说天赋异禀,但却是小有才华,他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唯有小提琴永远不需要言语,不会背叛,曾想过拉一辈子的琴,走一个人的朝圣路,后来知道不过是奢望——花泽家只有他一个孩子,不论他愿不愿意,适不适合,那终究是他推脱不掉的责任和义务。刚明白这点的时候,他难过得想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花泽家,后来也就想开了——对于无法改变的事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试着接受它。

    他一首接着一首地拉,看天边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觉不觉得小提琴像情人,婀娜多姿,温柔多情,嗓音艳而不妖,曲完了,音还残留在空气,微微颤动,久久荡漾,你宠着她,惯着她,而她,一次次用顺滑的皮毛摩擦你的身体,直到有一天,她完全融入你的身体——喜悦、悲凉、激荡、惆怅——”

    彼时,他坐在钢琴凳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魂俱荡,没有人会这样定义小提琴。

    “你拉琴的样子,跟他特别像,很温柔,心里面都能映照出澄澈的湖水。”那时候,他的眼里有淡淡的怀念和惆怅,不浓烈,却让人心软。

    “你知道为什么草会绿,花会开,人会相爱吗?”——上帝的旨意。

    在黄昏的图书馆,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书香和旧日精致情怀,他俯过身来亲吻他,只是轻啄,并不深入,一种深藏的抑郁和诗意,满在落花流水之间。

    “全部——都是骗你的。”他的脸上挂着笑,没有一丁点愧疚和歉意,理所当然的残忍。

    “类,我真喜欢你,真可惜——”在那一刻,他还带着叹息和深情,却毫不留恋地转身。

    啪,琴弦断了。

    弹起来的断弦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微微渗出血来。他用手小心地摸了摸,定定地看了会儿从小就陪伴着自己的小提琴,让后将它放回琴盒。

    佣人进来收拾房间,问他要不要将琴拿去修,他拒绝了。

    天气并不好,阴阴的,像要哭出来一样,但强忍着。

    他将小提琴放到车上,准备自己去乐器行换弦——以往这种事都是家里面的管家在负责的,或者送去专门的保养店,或者干脆叫店里的人过来,不过,今天,他想自己去。

    他是第一次去“普罗旺斯晨曲琴行”,只是听说这家店在圈内十分有名,店主本身就是个很懂音乐的人,精通七种乐器,传说还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表演过。

    驾照是很早就拿到的,是教练来花泽家教他的,就在他家院子里。只是他很少开车,父亲送的玛莎拉蒂白色跑车便经常闲置在家。

    就像他的人一样,他开车一向不紧不慢,不像那个人,开车就像搏命,风驰电掣,张扬得恨不得告知全世界。只是严重的睡眠不足,让他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十米开外一个少年正从转角过来。他惊出一身冷汗,一边按喇叭,一边急忙踩刹车——

    吱——高级跑车在这时候便体现出高性能,车子轮胎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橡胶痕迹,在车头碰到少年的那一瞬间停下了。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甩在地上。

    花泽类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疾步走到少年时身边——“你没事吧?”

    少年似乎惊魂未定,压根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紧紧抱着手中的东西,坐在地上,也许因为刚经历生死一线,他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

    花泽类有些愧疚,“喂——”他伸手搭在少年的肩上。

    触碰让少年吓了一跳,转过头,映入花泽类眼帘的是一张婴儿般洁净的脸,眉清目秀,十分好看,此时却连嘴唇也失去了色彩,额上有冷汗。

    “你……有没有受伤,我送你去医院——”

    少年镇定了点,看着花泽类缓缓地摇了摇头,脸色虽还苍白却掀起了一个温和笑容,“不要担心,我没有受伤,只是有点被吓到了。”

    他说话很慢,声音一如他的人,温柔宁静,软软的,有点奇特,似乎是要竭力咬在那个字音上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站起来,但腿脚有点发软,花泽类帮了他一把,他转过头对他说谢谢——这是个无法让人产生恶感的人。

    花泽类这才发现他紧紧抱在手里的东西是一只小提琴盒。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少年眨了下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

    花泽类看了眼他手中的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也拉小提琴吗?”

    但久久没有听到少年的回答,他有点奇怪地抬起头看,却发现少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窜起,犹豫着开口,“你……听不见吗?”

    少年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耳朵,“你发现啦——我很不喜欢戴助听器,总是故意忘记戴那个东西——”

    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他的反应为什么会比别人慢一点儿,他说话时那种有点怪异的感觉。花泽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连比带划地试图告诉他自己可以带他去他要去的目的地。

    少年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像阳光穿透清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看得懂唇语——谢谢,我想要去普罗旺斯晨曲琴行。”

    居然那样巧。

    直到上了车,花泽类才知道他以为比自己小的少年其实跟他一样大,他的耳朵也并不是从小就听不见,而是在一场事故中丧失了听力,他跟他一样,从小练习小提琴,只是,事故之后,再也没碰过琴了。

    很不巧,琴行老板并不在店里,而是在距离市区大约5公里的郊外,这位老板除了拥有一家琴行,还拥有一个手工小提琴作坊,规模很小,他自己做小提琴,还种了一片薰衣草,这就是“普罗旺斯晨曲”的来历。

    出了市区,视野便立刻开阔起来,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电线杆伶仃地指向阴阴的天空。他们下车,步行去作坊。

    店主松田是个日西混血儿,有一双土耳其蓝的眼睛,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四十出头,相当英俊。他并不认识花泽类,但认识与他同来的少年,看见他便很亲热地拥抱他,叫他绯村君,戏谑他许久不来,让他对“宝贝”思念成疾。他口中的宝贝就是少年的小提琴——

    直到琴盒打开,花泽类才真正吃了一惊——那个其貌不扬的琴盒里躺着的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史特拉底瓦里小提琴。

    略微懂点琴的都知道史特拉底瓦里小提琴的名贵与稀有。花泽类手上这把,虽也是名家专门制作,却依旧比不上史特拉底瓦里。那个少年,虽是教养极好,但并不像是权贵家庭出身。

    店长松田却在看到琴的一瞬间就狠狠皱起了眉——这样一把好琴,却长久地缺乏保养,任哪一个爱琴之人都会心痛愤怒。

    叫绯村的少年有些局促,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愧疚,不如说黯然。

    胡子店长显然并不知道少年出了事故,已经丧失了听力,只是看了他一眼,语气严肃地说:“问题比较多,要花点时间,先等着吧。”然后才将目光投向花泽类,“你呢?”

    花泽类将小提琴取出来。

    胡子店长立刻满眼都是欣赏和喜悦,这是爱琴人见到好琴的表情,“真是漂亮的孩子——放心,你的问题不大,马上就好,都去院子里等着吧。”说着便拿着琴进了内屋。

    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放着一张白色的小圆桌,和两把藤椅。

    两个人各自坐了一把,都不是很善言辞的人,沉默弥漫在四周。花泽类伸直双腿,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葡萄架上的被分割成几块天空发呆,直到对面传来那个绯村的声音,“说来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来一趟这里还真不容易——”

    花泽类歪了歪头,看他,许久才回答,“唔,没什么,顺便而已——”

    两个人之间似乎又没什么话了。

    花泽类又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你这种情况,这样出来,你家里人不会不放心吗?”他顿了顿,“没有其他意思,你怎么样其实跟我无关——”他的意思其实是他并没有看不起聋子的样子,只是有些不知如何表达。

    对面的人仔细地看他说完话后,笑了下,并不在意,“我很少出来,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开始可能很痛苦,不过习惯了就好。”

    “唔~”花泽类点点头,坐直了身体,过了一会儿,又说:“你的琴很好。”

    绯村抱着琴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然后又松开,“别人送的——”停了很长时间,他忽然露出一个优点自嘲的笑,“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太浪费了吧。”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又悲伤又坚硬,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又是那个温软的人,“对了,我叫绯村临,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呢?”

    “花泽类。”

    “唔~”对面的人并没有其他的反应了,不过从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中,他应该已经猜到了花泽类的身份——东京能有几个姓花泽,又开世界级名贵跑车的年轻人?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了话。

    将近傍晚的天反而晴朗起来,红通通的如同上品咸鸭蛋黄似的落日,留着金黄发红的油,将西边整个儿染得如同新嫁娘,一派富足安详。

    胡子店长将史特拉底瓦里交到绯村临手里——刚保养完毕的小提琴,棕色油亮的身躯如同情人充满弹性温柔如蜜的皮肤,流畅优美的线条如同婀娜多姿的身材,还有波浪起伏的火焰纹,无不美得令人炫目。

    胡子店长鼓动他,“绯村君,拉一曲试试——”

    花泽类张了张口,却还是咽下了阻止的话,怎么样都跟他无关。

    绯村抚摸着琴身的手顿住了,在胡子店长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接过琴弓,咬了咬唇,将小提琴架起来——

    一开始,并不是很顺畅,磕磕绊绊如同幼童走路,渐渐的,却似乎进入到一条花团锦簇的小路——琴声低沉回旋,起起落落,如同风中的野菊花,每一个音符从他手中流泻,像一次心事叙述,它纯得令人深惜,几**落泪。

    没有干净剔透的心,无法演奏这样的音乐。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绯村临抱着琴盒打开门,刚准备换鞋,脸上就被一片阴郁遮住——大姐绯村香里奈插着腰,黑着脸看着他,手上是他故意遗落在家里的助听器——

    “小临,出去为什么都不说一声,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还有,为什么又把助听器摘下了?”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仅从姐姐开合的嘴巴和表情判断,她非常生气。

    绯村临双手合十,露出讨好的笑,“抱歉,有件事一定要做。下次绝对不会了。”

    绯村香里奈一碰上弟弟这个样子,基本上就只能缴械投降,一把将助听器塞到他手里,“真是,不要这么任性啊!”

    绯村临一边道歉一边将耳背式助听器戴上。

    “小临,你——”绯村香里奈的目光在接触到他抱在怀里的琴盒时,忽然变得有点复杂难言。

    绯村临的手缩了缩,徒劳无功地想把琴盒遮住,故意轻快的语气说:“啊,出去了一趟浑身都脏兮兮的,我先去洗澡了,姐姐。”

    说着避开绯村香里奈的目光,飞快地跑上了楼梯,直到转过弯,姐姐再也无法看到自己的身影时才停下脚步,背靠在墙上,感到无力,将额头抵在琴盒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面色如常地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唉,抱歉,诸位。

    浮图又倒下了,这都是今年的第几次了呀——体制真是越来越差了。

    大家也要保重啊,生病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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