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诺岚 > 卷之十王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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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洛伦斯大街的风虽然不像昨个雪夜那么刺骨,吹进脖子里的时候却还是让人不禁缩头缩脑,积雪不见融化,而各种印痕却破坏了它纯白无暇的美感,这幕景看起来不但狼籍,还有些凄凉。

    也许是因为心境的关系,舍芙垛·萨克里昂斯觉得今天的大街特别冷清,而四周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拉紧斗篷,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快走向不远亮着***的桑巴酒馆,拉着兜帽的手中紧紧捏住帕尔·韦恩给她的戒指,都快捏出手汗了。天气虽然很冷,她却感到燥热,那是自不安的内心窜出来的焦急,当她看到戒指上的宝石变成了黑色,她差点把递给客人的啤酒洒在对方身上。

    她赶紧关门打佯,叫了辆马车赶到附近,她不敢直接让马车停在桑巴酒馆门口,总觉得那样会容易引人注意。她在另一条大街下车后,沿着费洛伦斯大街宽敞的道路一路飞步,直到看到酒馆那种熟悉的暗黄色灯光时,焦急中又多了些许紧张。

    她想起早上在店铺后门口现的一张纸条,它被一根红色的细绳棒在门边的水管上。她看了看那条幽静脏乱的胡同,然后把纸条拆下来,对方写了一手好字,笔锋流利且透出一股阳刚之气,落款是沃特米修元帅的签名。

    [我知道帕尔·韦恩出事了,他一定交代了什么事,我是偷偷回到城中的,今晚,我们在约定的地方碰头,当面详谈。]

    之后紧跟着元帅的签名,字迹很清晰,所以尽管她没见过元帅的签名,还是能认出来那是他的名字。

    她很吃惊,没有人知道她和帕尔的关系,帕尔是身份显赫的大神官,而她只是个寡妇,他们只能在暗不见天日的夜晚偷情,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损坏了帕尔的名誉。但是她又想,也许是帕尔向这位元帅提及过她,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名字能时常挂在心爱男人的口边,向他最信任的朋友提及并不奇怪,所以她没有深究下去。

    她在寒风里疾走,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她,从她走出自己的酒馆开始,这个隐蔽的视线就仿佛形影不离地贴着她。为了驱赶害怕,她不停回忆着心爱男人的面容,他那温柔的脸庞,那含情脉脉的目光,那些甜言蜜语让她觉得自己即使这样偷偷摸摸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她再也无法重温那些美好时光,死亡的黑色给她带来撕心裂肺的悲痛,帕尔出事了!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现在会在哪?他怎么样了?

    女人的心在痛苦的黑洞里喘息,悲痛还没有释怀,迫近的危机又压迫着她,她看着酒馆朦胧恍惚的光,愈加加快步伐,希望能快点冲进人堆里,被吵杂包围,那是种暂时安全的感觉。

    她推开桑巴酒馆有些沉重的木门,室内的暖流顿时温暖了面颊,里面,依稀有些人零星地坐在各个角落,生意不像她的酒馆那么兴隆,虽然喝酒的人兴致高昂,依旧能弄出刺耳的喧闹,可这种稀散的吵闹让她不安。

    冷热交替,有那么一会她觉得自己在做梦,眼神有点迷离,所见之物都是模糊的。她定了定神,回想着纸条上的文字。

    [我会坐在吧台右边最角落的位子。]

    舍芙垛一眼就朝那个方向望去,吧台被设置在整个酒馆的中央,旁边有个死角,那里放着一张只够四个人坐的圆桌,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坐在那,默默地喝着生啤酒。

    她抿了抿唇,朝那个位置走去。

    “请问——”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把续满腮胡的脸对着她。舍芙垛对这个长满胡渣的陌生面孔觉得有点别扭,他比她想象中要来得年轻,浓密的眉毛下一对清澈的眼睛也不像她想象中那种身经百战的勇将该有的老练目光。

    男人同时也打量着她,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问:“您是……沃特——”

    男人眨了下眼皮表示回答。

    舍芙垛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坐下来,男人却突然站起来,将身子紧挨住她,用比想象中年轻许多的声音说:“夫人,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舍芙垛疑虑地看着男人,捏紧手心里的戒指:“好,请您带路。”

    男人浅浅笑了一下。

    他们一起走出酒馆,寒风袭来,舍芙垛拉住兜帽,紧跟着身前的男人。手心里出了更多的汗,她感到那颗变成黑色的宝石是灼热的。

    酒馆的旁边有一条死胡同,它很深,一直要延伸到后面的那条大街才有一堵墙挡住去路。这里堆了很多两旁店铺丢弃出来的废气物,比如一些木箱子,坏掉的椅子,碎玻璃瓶等等。死胡同里几乎没有光,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仅仅只是从费洛伦斯大街路边的晶石灯透过来的微弱光线,甚至连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舍芙垛比男人先停下脚步,她的双手在斗篷下握成十字,目光牢牢地锁定身前的黑影:“元帅,您有话就请在这说吧。”

    男人于是停下来,用背影对着女人,他的声音显的低沉而冷淡:“我想,帕尔·韦恩一定告诉过你,他会到哪里去?”

    舍芙垛咬了咬下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握住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你不是沃特米修元帅?”

    男人突然转向他,撕去脸上的掩饰物,昏暗的光中,舍芙垛似乎能看到一张年轻得多的脸,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是帝国骑士团的人。”男人的目光瞬间透出杀气。

    舍芙垛倒抽一口气,连忙拔步往胡同外逃,然而眨眼间,男人的身形已经挡去她的退路。

    “夫人,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肯告诉我帕尔·韦恩在哪里!”

    舍芙垛盯着男人背光的脸,害怕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男人的目光一冷:“夫人,请不要逼我,还是识相点,他不值得你包庇他。”

    “我、我真的不知道……求您,放过我!……”戒指在掌心中滑动,她用力地捏住它,就像捏住自己的命脉。

    男人步步逼向她,她一直贴到死胡同的墙上,无路可退了。她恳求地看着面前黑影,除了那双眼睛中射出的寒光以外,什么也看不清。男人庞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似乎比背后的墙更不可穿越。

    “夫人,只要你肯告诉我他的去向,我誓,绝对不会杀你,但是如果你执意包庇他,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女人不住地摇头,用绝望的目光看着对方,她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然而,手中的戒指也让她心灰意冷,既然她的情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也许到另一个世界还能再和他见面!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她咬住唇,目光视死如归。

    从男人身上透出的压迫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犹豫了,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动摇,虽然手握在剑柄上,但语气却是在劝诱:“夫人,你何必那么傻,他只是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

    “我不在乎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也不在乎到底值不值得。但是我的答案很明确,我不知道他在哪!”女人坚决地说道。

    男人拧住眉头,眼芒中交织着复杂的感情,他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在剑柄上打滑。

    突然,寒光划破黑暗,血溅在墙面上,以及男人的脸上,女人的头颅滚落在白色的雪地上,身体却倒向另一边,它们各奔东西,如果有灵魂的话,也许这时候正在黑暗里游荡。

    男人看着脚下身异处的女人,空气里透着他那冰凉的叹息,他默默闭上眼,在体内流淌的血液里感受到深重的罪恶,也许死后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能赎罪!

    骑士,在荣誉之剑的背后是丑陋而悲哀的宿命,就像银色的剑刃滴淌着别人的鲜血,即使它原本是多么圣洁的光芒,从沾染鲜血的那一刻开始也将自己染成罪恶的颜色……

    *******

    雷桠·萨曼从梦中惊醒,浑身流了很多汗,那都是虚惊的冷汗,从脑门滑落的汗珠淌到眼睛里,有一股酸涩。他望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大口喘息。

    是梦,也是真实……

    他看到墙边那副深沉的黑色盔甲,看到架子上那把黑色剑鞘的骑士之剑,似乎还能感觉到它在呼唤主人的血性,从它第一次砍下人的脑袋开始,它就一直那么饥渴。

    他披上斗篷,只穿着单薄的衣裳就来到外面寒风飕飕的长廊上,月光显得有些吝啬,时而躲进乌黑的云中久久都不露脸,萨曼想,也许连它也不想看到这般丑恶的人间吧……

    忽然,他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个女人的身影倒映在长廊黑色光滑的石地上,有时,月光将她的倩影勾勒得妩媚迷人,等月光隐没的时候,她又像死神一样毫无感情地站在那。

    萨曼迟疑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将军阁下,您这么晚还没休息么?”

    女将军穿着月白色的宫廷礼服,敞开的外套露出绑满绷带的脖子,一只手垂吊在胸前,长披肩,此刻,一点也想象不出她是英勇善战的将士。只是,她的目光总是像月光那么冰冷,却永远没有月亮那般柔情。

    “我睡不着,你呢?”女将军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月亮出现。

    萨曼停在离她不到几步的距离,一同仰望凝重的夜色,他觉得那是在预兆即将到来的黎明。“出了点汗,所以出来吹吹冷风,想清醒一下。”走廊里的风很轻柔,它变成了关怀备至的母亲,抚慰着骑士冰凉的心。

    女将军一脸严肃地道:“一切才刚刚开始……等内阁总督正式被送往刑场之后,王室元老院那边不会袖手旁观。他们应该会让才五岁的幼子登基吧……哼。”她冷冷闷哼一声,在萨曼听来,那是最犀利的讽刺。

    陛下暴病不起,内阁总督谋反,如今内阁一切事物由宰相全权代理,在这种情况下,最后还冒出个五岁的小孩登基成为塞维奥拉的国王。五岁的小孩!宰相本来就握有军权,又身兼国务总督,如今再加上统管内阁,可谓全倾朝野,王妃被处死,公主被软禁,何况女流之辈本就无权干涉朝政,到了这个时候,哪个笨蛋还会看不出来,王位继承人将是宰相执掌王权的傀儡国王!但是王室又奈何得了大权在握的宰相吗?他们最终还不是只能作出投降,搬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娃保住名分罢了!

    萨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这口气似乎一直凉到骨子里,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颤了一下:“阁下,一切安排都已妥当,所有事都在预料之中,除了大神官还在逃亡中,但他已经构不成威胁。”

    女将军沉默了一会,叹出一口意味深长的气息,白色的雾化在空气里,之后才响起低沉的声音:“是啊……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阁下,属下有一事不明白……也许有冒犯之处,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萨曼又一次深呼吸,保持语调均匀流畅:“王室根本已经是个空壳子,无权无势,宰相大人何不自立为王?”

    “大胆!”女将军呵斥,斗胆的骑士怯生生地退了一步,埋下头颅。

    过了一会,在女将军凝重的表情里出现了忧愁,它和深沉的夜色一样,拨不开浓密的乌云:“萨曼,你一向很喜欢历史,应该知道,有些人可以在时代洪流中成为闪闪光的星,而有些人只能作衬托星星的黑夜,纵使它再庞大,也只是黑色的陪衬物……”她的脑子里不断浮现那个男人悠长而深味的话语,他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脆弱的那一面,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在妖灵族的面前是短暂的一瞬。

    他的目光时常是高傲的,但只有在她面前,会露出柔和的瞬间,变成一个普通人,泄着普通人的牢骚,叹息着普通人的无奈。那目光很深邃,却也很孤独。

    [“我很清楚,自己不适合成为一个时代的领袖,那种耀眼夺目的光辉和我实在格格不入。如果要去选择做一个历史人物,那么历史中必然有‘光’,也有‘影’,我就是那‘影’的一面。”]

    [“其实我很独裁,独占欲也很强,就好象到现在我都没有结婚,哪个女人要是成为我的妻子,我的独占欲会让她喘不过气。国家也是一样,我选择一个名君为王,是因为治理国家需要有喘息的空隙,如果握在我的手里,我喜欢独霸一切的感觉,那样一个国家很快就会毁灭。”]

    [“能够坐上王位的,不一定能君临天下,但是只望着王冠的,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君王。”]

    [“虽然王者必须具备威震四方的霸气,但是霸主并不代表就是王者。所谓的王者,应该是能够汇聚光芒,在群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颗,并且能够把它的光折射到其他人身上。”]

    从绵密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女将军的眼帘里又出现那凝重的夜色:“王冠,不是你有能力,有野心,就可以戴上的。”

    [“虽然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却也不得不承认,成王败寇的路上必定是一场血祭,那顶王冠,其实比武士的刀刃还要噬血呢。”]

    [“我是陛下的臣子,肩负的是为陛下洗清血路……民众,是不会承认一个叛徒为王的。”]

    凄美的微笑,深深地铭刻在女将军的心底,那是凝视着面前铺满血和尸体的道路却依然坚持走下去的目光,直到最后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份子。

    [“蕾德娜……人类的征服之路绝对不会没有牺牲,并且不是如何减少牺牲,而是如何有效率地牺牲……”]

    微笑之后,是比刀刃更锋利冰冷的目光,它直视着前方,只能看到血的颜色。她知道即使这样的目光也一定曾有清澈透明的时候,但是现在,它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们,就是“有效率地牺牲”掉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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