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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陈健,这个和芳华青梅竹马却没有两小无猜的小。
芳华稍微一愣,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过去和他共同呆过的那个基地,不就是卫星射基地吗?以前是听说他执行过几次出海任务,只不过自己是后勤的,都只是事后听说,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去的。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出海和他相遇。
陈健已经大笑着跑了过来,在芳华面前站住,拉着她的胳膊,还在呵呵地笑着:“不是说最后来的是个男医生吗?怎么是你来了?”
芳华也微笑着仔细打量他。
几年不见,大西北的风沙已经让陈健的面容生了改变。轮廓长开了,身材也壮实了,早已不再是阳光少年,而成长为既稳健又爽朗的青年了。一身合体的陆军军官夏常服,上尉军衔,还有那技术领花,佩戴在他身上,真是技术军官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噢,不,还有人比他更佳。
芳华摇摇头,努力看着陈健微笑:“那人病了,我是临时替他的。”
陈健还是很激动,拍着芳华肩膀的红牌说:“四年没见,没想到你也当兵了。太好了!我听我妈说你到**读研究生时还在想,这以后要是有病去o,不就有熟人了吗!”
芳华的面色一变,强笑着说:“我可不希望在o见到你!”
陈健没在意,呵呵笑着和接待员打招呼,然后一起陪芳华先去她的舱室。芳华跟着他们左拐右拐地进到了船舱内部。这里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堡,接待员介绍说船上一共分九层,有四百多个房间。
这船设计的时候是参考的军舰,所以舱室排列得很紧凑,船员宿舍内部空间很小。芳华感觉,像陈健这样的高个如果向上跳一跳,头可能会碰到天花板了。而自己坐在床铺上,稍微坐直一点,脑袋就撞床板了。
同宿舍共四人。两位三十多岁的大姐,分别是数据处理工程师和气象分析员,还有位跟芳华年纪差不多的护士。
芳华一进去,她们都热情地迎上来,说这下船上又多名娘子军了。芳华把行李放下、帽子摘下,也和大家客气寒暄起来。
这时候,船上的医疗门诊部秦主任来看芳华了。他四十多岁年纪,说是跟远望出海将近十五年了,算是经验丰富了。
秦主任还给芳华带来了工作服。这里虽然几乎全船皆兵,但对外号称科考船而非军事船,才方便停靠外港,所以大家出海时一般不穿军装。
老秦还说:“这在海船上穿陆军军装也怪怪的,还是都穿工作服好了。”
是啊,远望人穿陆军衣服,在海上像水兵一样航行,却干着和空军航天相关的事。这角色可不好定位,很特殊。
老秦知道芳华已经在下火车时吃过饭后,就告辞离去让她们先休息了。
这时,刚才站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陈健也说:“那——小妹,我也先走了。反正在茫茫大海上,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聊聊了。”
芳华微微一愣。这“小妹”的称呼,是父母和哥哥才这么称呼的,偶尔还有院子里的几个大哥哥大姐姐也跟着林征宇这么叫自己。
但和自己同一个年级的陈健可从来没这么叫过。他突然这么一叫,还真让人有点意外。不过,陈健已经出去了,芳华也就懒得为这么点小事追出去问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一声汽笛长鸣,远望号解缆启航,缓缓驶离了基地码头,沿江而下。全体船员列队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的人们挥手致意,送行的人们也打出了标语祝远望号一路平安。
芳华只是如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她暂时还没什么离愁别绪。因为船还在长江上航行,向前看去,宽广的江面虽然也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但毕竟还不是大海。
她已经去门诊部报到了。秦主任说这里十几名医护人员,有三分之一是像芳华这样,从总装等兄弟单位调来支援的。
门诊部设有内外妇儿等基本临床科室,还有检验仪器和x光机等基本设施,可以应对常见病的医疗需求,还可以做些小手术。现在刚开船,自然是没什么人来看病,主任排了值班表,这样大家可以劳逸结合。
陈健负责的是射后的天地通讯,他就趁现在没什么事儿,抽空过来找芳华聊天,还带来个朋友。
这人是从总装另外一个卫星基地调来的技术骨干,和陈健是校友,只是低他一届,能在远望号上相聚自然是分外亲热。
只见他圆头圆脑,等个子,看上去挺结实的。人虽不太帅,脸也被西南地区的紫外线晒得比较黑,但总是笑呵呵的给人好感,而且全身好像都安着机关,一刻也静不下来。
他一见芳华,还不等陈健介绍完毕就抢上前说:“美女,你好。我叫康劲松,今年5岁,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目前还没有女朋友,……”
芳华一愣,陈健已经一把拉着小康的脖子把他拽过去还顺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你给我过来!我警告你,少打我同学的主意啊!”
然后又冲芳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他这人就是个人来疯。”
芳华看着小康被教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大学年代和戴平斗嘴的情景。她微笑着伸出手去说道:“没什么。康康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陈健“扑哧”一笑,就松了手:“糠糠?好,这名字适合你。”
康劲松挣脱陈健的胳膊后,忙向芳华靠拢,一边和芳华握手一边说:“美女,就叫我康康好了,透着亲切哈!”
然后他又转身冲着陈健嚷嚷:“康康也是你叫的?你要敢叫我康康,我就叫你贱贱!”
陈健不由打了个寒战。
芳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们俩就是健健康康了!呵呵,绝配嘛!”
康劲松又向站在船舷栏杆旁的芳华挨过来,冲她抛了个“媚眼”:“美女,我觉得我们才是绝配哈!”
芳华也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手把着栏杆,无声地侧滑一步,离康康远了一点,才淡定地说:“我有未婚夫了。”
“啊,我又失恋了!”小康立刻双手捧心作悲痛欲绝状,突然又面色凝重地说:“不对,还没恋,哪儿来的失?”
然后,他又以戏剧花旦的姿态甩了个不存在的水袖,做顾影自怜状:“可怜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一番做作的表演已经让芳华目瞪口呆了,连陈健也看不过去了,直接上来揪着他衣领把他脖子掰正了:“宝气!”
芳华喃喃地说;“你怎么不去演小品啊?”
小康颇有几分得意地说:“哦,哈哈,你也觉得我有表演天分吧?”
芳华抿嘴一乐,然后正色地说:“是啊,你的表情之生动,动作之夸张,语言之搞笑,在我生平所见的人当,只有陈佩斯和赵本山可以与你相仿佛。那还得是你挥失常,他们水平挥的时候。”
小康毫不介意地呵呵大笑:“过奖过奖。”
虽然小康挺能闹腾的,但是有他和陈健这两个都有过出海经验的人的介绍,芳华倒是很快就知道了不少远洋船上生活要注意的一些细节。
最先学的竟然是走路。因为船上通道窄,舷梯小,为避免拥堵,就有了交通规则。基本遵循逆时针方向,即要去船头走右舷,要去船尾走左舷,在后甲板上散步遛弯的时候也是逆时针转圈。过舷梯时先上后下。行走时要抓住扶手“脚踏实地”,特别是在有浪涌、船身摇晃的时候,否则很容易意外受伤。
船上到处都是代号,人们说到哪里去常常说代号,所以也要慢慢熟悉起来。
整个船体有点像两头翘起的元宝形,导致了船甲板上很难找到块平整的地方。因为后甲板可用来停直升飞机,所以要平一些。这里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吧。
芳华等人就站在后甲板,边吹着江风边聊天。
陈健今年春节结婚了,这芳华听说了,也不意外。然后,小康说起陈健妻子已经怀孕六个月了,领导都准备换别人来的。但陈健还是要求出海,因为这次任务很重要,仪器设备又有了改进,别人都没他清楚情况。而陈健的妻子也支持他,为了让他放心出海,还特意将自己的母亲接到基地陪自己待产。
听完小康的讲述,芳华微笑着对陈健点点头:“你可真鸡极啊!”
陈健也笑了:“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了!”
他们两个也聊了在美国的何和嘉辉的情况。旁边的小康不乐意了:“你们两个别光说些我不认识的人啊,那我多无聊啊!说说你们俩小时候的事情吧!”
芳华和陈健相视一笑,也就满足这个好奇宝宝的要求,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陈健先说:“我还记得我们那个院子的男孩子比较多,大家经常一起下水库边的小河沟里摸鱼。你那个时候还小,光着脚跟在你哥后面也和我们下河,结果脚板心被淤泥里的铁钉扎破了。你哥把你背到卫生所,还是我妈给你包的伤口。回去以后你爸把你哥臭揍了一顿。”
芳华呵呵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从小最佩服我哥的地方就是他特别能扛揍了,我爸怎么打他,他都不哭的。要是我爸妈稍微对我嗓门大一点,我就开始掉金豆了。”
“我倒记得你小时候跟个男孩子似的,老跟着我们玩打仗的游戏。后来你妈把你训了几回,又把你哥打了几顿,不准他带你出去疯,你才变得静起来,整天就呆屋里看小人书、玩洋娃娃了。”
芳华摇摇头:“那我不记得了。我一直觉得我小时候挺胆小害羞的。”
小康又抗议了:“我就奇怪了,你们两个算得上青梅竹马了,怎么就没成一对呢?”
芳华无语,陈健锤了小康一拳:“那时候都还是小孩子,哪有你思想那么复杂。”
小康摇摇头:“老邓说过啊,谈恋爱要从娃娃抓起!唉,我就是没听他老人家的教导,结果到现在还没找着对象。”
陈健只得对芳华说:“这人我不认识啊。”
芳华点点头:“了解。”
当天,船到上海长江口休整。主要是为了补充淡水、食物和油料等物资。因为远洋船吃水深,只能半载进入长江河道,到出海口就可以满载了。
当天的晚餐还给大家每人两个月饼,因为昨天是秋节,今天才十六也算过节。一直恍恍惚惚过日子的芳华这才想起了这个重要的节日。
她不禁想起这么多年的秋节,不是上学就是在外地,其实都没能跟家人一起过。但自己身边总有同学、室友,还有嘉辉和江大哥陪伴左右,就连以为会是和陌生人一起开始的航程,都能碰上老同学、认识新朋友。
自己其实一直很幸运的,从没有孤身一人。
她拿着月饼,看了半响,还是打开了一个。轻轻咬一口,细细咀嚼,慢慢咽下。莲蓉蛋黄,普通的口味,但吃起来还是清香可口的。不爱吃甜食的芳华头一次明白,国人吃月饼不是因为月饼好吃,而是月饼有情意才在秋吃它。
晚饭后,大家都在甲板上散步、眺望江岸。可惜长江口的天空阴云密布,看来今晚看不到月亮了。
吹了一会儿江风,还是挺冷的。陈健和小康找芳华去俱乐部玩。
在大洋上漂泊的岁月是很枯燥的,所以船里也有健身房、俱乐部、小放映厅等娱乐设施。因为小,也就显得里面的人特别多。
芳华跟着陈健他们打扑克。他们竟然打的是芳华父母单位流行的一种玩法,这大概是陈健教会他们的。
这种打法要拿四副牌,、、5和大小王都是固定的主牌,一般也固定红桃是主牌(或者每回翻一个花色做主牌)。然后就是两两对家合作,抢另一方的分了。最后一把如果庄家“扣底”成功,所得分数会加倍。输家则在下一轮按失分多少进贡。
这种玩法在芳华父母单位被称为“院牌”,因为别处没有这种扑克玩法。由于这种打法的主牌很多,再加上奖惩机制,打起来赢也赢得过瘾、输也输得过瘾,在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封闭的山沟,人们经常在业余时间打这种牌消磨时光。
芳华上大学后就没打过“院牌”了,这次再打,不由让她仿佛回想起和学同学在寒暑假或者春游野炊时,大呼小叫打扑克的情景。
她和陈健打对家,两个人都懂院内人才知道的一些暗号。每回合刚打过几手,他们两个就已经通过暗号大致知道了对方牌的好坏,也大致定好了谁主攻谁协助的作战策略。所以,两人很快所向披靡,打得小康和他的对家回回都要进贡。
有一回,小康他们把自己手里几乎所有的大牌都进掉了,被芳华他们剃了“光头”。当然,下一盘他们还得接着进贡。
忍无可忍的小康“悲愤”地指控两人:“我抗议,你们这明明都已经心有灵犀了,还说没有两小无猜。”结果,他自然是被淋了两场扑克牌“雨”。
大家边打牌,边说笑,芳华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越来越多了。
等大家玩得差不多了,就各自回舱了。陈健和小康怕芳华路不熟,一起送她回去。路上,他们拐了个弯带她上了甲板,说是看看夜景。
走到前甲板,只见天上的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风吹散了。虽然月亮已经落下了,但是满天依然繁星闪耀。
甲板上风很大,舰悬挂的国旗猎猎作响。但是,迎面而来的清新潮湿的空气也让刚从船舱里钻出来的三人精神一振。
小康快步冲到国旗下,高举双臂,向着夜空大喊着:“啊——,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本来豪情万丈的台词,怎么让小康说出来就这么搞笑呢?
芳华不禁在甲板上迎着风,和陈健一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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