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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宁刚回到办公室，秘书侯大勇就端着滚烫的清茶敲门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柳宁身前的书桌上，笑着问，“柳书记，昨晚又熬夜了吧？"
他又语带双关道："您啊，可得注意身子了！”和柳宁相处的越久，他也越了解上司的禀性和脾气如何，知道这位年轻的书记平易近人，而且为人十分开朗豁达。
柳宁笑笑，大言不惭道：“没办法，都是工作需要嘛！”
候大勇不由一乐，帮柳宁把所需要过目的文件分类整理好，整齐地摆放在他右手边触手可及地地方，道：“柳书记，刚接到委办电话通知，市纪委的周景明书记大概上午11点左右来我们南陵。”
柳宁点了点头，以示明白。心里却有几分奇怪，不知道周景明现在下来所为何事？难道是县里有人卷入了什么大案不成？不过他能接任江大为的位置成为新的市纪委书记，倒是值得庆贺。
一个多月前，江城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江大为因突性脑溢血（也就是俗称的中风）晕倒在常委会议室里，被紧急送往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人虽然抢救过来，但他的年纪毕竟大了，这次中风引了一系列后遗症，苏醒过来后不仅思维迟钝而且整个上半身右肩这一边都无法动弹，只能躺在病床上慢慢调养。
由于江大为的身体状况不佳，市委常委经过会议研究讨论，认为他已不适合再继续留在领导岗位工作，而纪委又是非常重要的部门，必须有人顶替上来。便向省委组织部联名推荐了纪委常务副书记、监察局局长周景明。
就在柳宁还在心里揣测周景明的来意时，在江城市的市委大楼也在酝酿着一场新的政治变革。
江城市委、常委会议室，组织部长范明生已经就系列人事变动，向在座的常委作了汇报。
等他汇报完了，分管组织工作的副：“还有一件事情要作说明，省党校厅局级干部后备培训班在过完元宵节的后一天，也就是三月一日就要正式开课，南陵县的杨力勤书记很快就要离职学习，杨力勤离开以后，该有谁来接着主持南陵县委的日常工作呢？”
范明生先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市委书记侯卫东一眼，见他表情平静，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模样，就知道从他那看不出什么来，叹了口气，道：“宣书记，我这里有三个候选人名单。一:市工业局局长、委办副秘书长李昌河。二：南陵县的县长白国威。三：北碚市（县级市）的市委副书记易达。”说着将手中的名单递给宣武过目。
宣武随意扫了一眼，就递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仔细看了下名单，他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上的大员都很难有时间接触，更别提有多了解。名单中的三个人，除了委办副秘书李昌河以外，其他两人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而对李昌河这个人，他却没有什么好印象。
侯卫东书记侧过头，问身旁的代市长简明国道：“简市长，你的意见呢？”原市长夏秋生在任上被双规以后，中央和省里为了迅平息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稳定班子团建。很快就决定由常务副市长简明国担任代市长，暂时主持政府工作。
这份名单其实就是简明国和范明生一起搞出来的，他心里亦早有准备，却故意思索了一阵，慢慢地道：“组织部提出的这三个人选都还是不错的，我先分析下南陵县当前面临的具体情况，然后再提建议人选。”
侯卫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简明国就道：“江城下辖的十三个县市区，刨除位于城市中央的几个区来看。历史以来就属丰州市（县级市）的经济条件最为达，其它的几个县市差别不大。但是近年来，南陵县却已经有了赶丰州的机会，从杨力勤开始起步，经济展得十分迅猛，目前其辖内的开区，光去年到今年开工的大项目就有好几十个。包括国家重点项目南陵之光风能电站、江南高（江城至南陵），柳氏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听闻中央也有意近期内将其撤县建市（县级市），这也是市委决定推荐杨力勤上党校学习班的重要原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简明国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了下嗓子，接着道：“从这个角度来说，南陵新任县委书记应该选政策水平高、基层经验丰富，又有一定年龄优势的同志，中央不是也文，说要尽快培养年轻干部并委以重任吗？市工业局局长、委办副秘书长李昌河同志理论知识相当丰富，可是缺少必要的基层锻炼和实践经验，不适合去南陵。白国威县长各方面都还不错，不过他刚当上县长还不到一年时间，资历虽有但年龄有些偏大。至于北碚市委副书记易达，他这个同志我了解，59年就在市委政策研究室任副主任。63年到北碚当市委副书记，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基层一待就是整整七年，对北碚的经济建设和政治研究工作抓的很好，很透。而且年龄也不大，今年才刚满45岁，既符合中央精神又是个干才。所以我个人觉得，最合适的人选应该就是他。”
侯卫东拿过了易达的个人资料，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他忽然现一个问题，就提高声量问坐在末位的市委秘：“老蒋，我记得你曾经在北碚市工作过，你对易达同志有什么具体看法？”
蒋子堤是去年从北碚市委书记一职上调到江城任市委秘书长的。虽然当上了常委，但排名却是最末，一般碰到人事问题他是从不言表达倾向的。
现在卫东书记亲自问起，他就不能再做闷头鹅了。想了想，道：“我同意简市长的意见，北碚市能有今天的局面，祝飞鸿市长和易达副书记都是有功劳的，我觉得将易达调往南陵，暂时主持南陵县委的日常工作，这样安排也更能保持南陵县原有政策的延续性。”
其他常委在这种人事任免上没有太多的言权，都知趣地闭了嘴，等着卫东书记作最后的决断。
蒋子堤言的时候，侯卫东便把自己的眼镜取了下来，揉了揉有些胀的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蒋子堤花白的头，脸上的皱纹密布，心里暗自想道：“名利如浮云，到老了，只有身体才是最真实的体现。”
蒋子堤言完毕，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常委们都屏住呼吸，静等着卫东书记最后拍板。
侯卫东重新戴上眼镜，道：“杨力勤虽然马上要到省党校学习一年，但他还是县委书记嘛。白国威县长抓经济和政法都很有一套，还是专心致志搞好他的经济工作。工业局的李昌河同志综合素质不错，也在市委办工作三、四年了，但就像简市长所说，缺乏必要的基层锻炼。至于北碚市的易达同志。”
他扫视了一圈会场，缓缓道：“暂时还是先留在北碚协助祝飞鸿同志将市委的工作抓好。南陵县的纪委书记柳宁同志就很不错嘛，南港大学博士生毕业，著名法学专家石民生的弟子，担任南陵县公安局长期间……我看就由他出任南陵县委副书记，在杨力勤去丰南学习期间暂时主持县委日常工作。不知大家的意见怎样？”
简明国苦笑一声，觉得口中的茶叶奇苦无比，哪里有半点清香。
范明生则会心一笑，他虽然并不纯粹是卫东书记的嫡系，却因为都是空降干部。所以与卫东书记走得挺近，对于新市长简明国牢牢控制着本土干部一系的提升早就有了看法，这样安排也是他愿意看到的，或者说他也暗中出了一把力。
前一段时间，侯卫东还是有意让易达去南陵主持大局，在前天小范围研究人事工作之时，范明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简市长也提出由易达来主持南陵县委地工作。”
除了范明生，另一位副书记宣武也很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说者有意，听者又有心，也就有了今天的这个结局。
………………
周景明虽然是江城市纪委新的一把手，可是他毕竟还不是市委常委，与原市纪委书记江大为不能相比。所以，南陵县委书记杨力勤也就没有亲自到高路口去迎接，而是由县纪委书记柳宁带着副书记伍曹、柏平，县委办副主任李娟一起到江南高公路与南陵县交界处的高路口收费站前面去迎接客人。
这是潜规则，没有哪一份文件有这种明文规定。可是身在官场的人都明白其中历害，也都自觉遵守着。
转眼就进入了2o71年的腊月。隆冬时节，寒风细雨渐渐开始在南陵的上空飘荡起来，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也呼啸着吹遍了芜湘平原的大地，直扑靠近东海的江城境内，使南陵的气温也很快就下降到了摄氏四、五度。
高路口的收费站前，柳宁、李娟两人都缩在一辆车内，眼睛盯着江城方向的车流。
这是委办的机动丰田车，本是一辆半新不旧的老车，以前是某位县委副书记的座驾。车况还不错，李娟当上委办副主任以后，这车名义上是委办机动车，但是李娟就成了第一使用人，行政科的人向来心机玲珑，凡是委办其他人要用这辆车，都得在李娟不用车的情况下才安排。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车也就成为了李娟的专车，又由于她是女同志，她的专车自然也无人再用，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了这种情况。
柳宁本来是坐老赵开的奥迪，但李娟盛情相邀，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跟她坐在了一起，至于自己那辆车就给伍曹、柏平他们坐了。
丰田车的司机姓李，是部队退伍的老机修兵。年纪比柳宁要大出不少，但他长着一副娃娃脸，大家都叫他小李。柳宁跟他不熟，就称呼他为李师傅，但是在小李的强烈要求下，柳宁也只得叫他小李。
小李把空调打开，将温度调到了最高，车内一下变得暖洋洋的。李娟穿着厚厚的冬衣，身上很快就有些湿热的感觉。正准备让小李把温度打低一些，小李却抢先道：“李主任，我们队里这个车的空调是最差劲，只有暖气没有冷气。冬天还好一些，可夏天这车就成了电烤箱，是不是考虑把空调换一换。可不能让您跟着受折磨。”
这虽是小事，但李娟刚当上委办副主任，不过正科级别。再说这辆车又不是她的专车，对于行政科的事也不好过多干涉，这让她很有些为难，就去看身旁好像要睡着了似的柳大少。
柳宁本是不想多管这闲事，免得让人误会什么。在机关里最忌讳与身边的女同事传出暧昧的消息，何况李娟又是结过婚的女人。不过被她老这么盯着看，到底有些不忍，就插言道：“小李，你打个报告上来吧！我跟你们郑主任说说，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换。”
“好咧，只要有您柳书记一句话，就没什么事不能办下来的。”小李说前面那段话的意思就是为了让柳宁听到，这会见柳书记很爽快地答应了此事，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李娟却皱起了眉，她并不喜欢颇有些油头滑脑地小李，感觉这人不太靠谱，喜欢卖弄一些心机，暗道：“看来以后得想办法把他调离身边。”
这时，一辆崭新的奥迪车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一看车牌就知道是新任纪委书记周景明的车，忙催促小李开车迎上去。
在高路口，周景明从后座下了车，与柳宁亲切握手，说了很多贴心和鼓励之语。又与纪委副书记伍曹、柏平等人一一握手，然后柳宁向他介绍道：“周书记，这是县委办副主任李娟，李主任。”
李娟在恭敬中带着些紧张，忙不迭道：“周局长，您好！”
周景明微微一怔，看向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有几分熟悉感。
李娟又道：“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娟啊，以前曾在您手下工作过的，就是您在教育局当局长的时候，我在局办公室做文秘工作，我们主任是李合。”
周景明在调到纪委工作之前，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奋斗在教育战线，从江城市一中高一年级的班主任、政工处主任、副校长，教育局人事科科长，副局长，局长一路走来，自然知道李合是谁。
此时听到李娟的介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拍了下脑门，有些惊奇地道：“李娟，现在在县委办当副主任了？嗯，不错嘛！”其实他根本没想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地女人是谁，不过为官多年，他自然懂得怎么去顾及别人的面子。
李娟忙谦逊地道：“周局长您在教育局的时候，对我们年轻人要求很严，直到现在都让我受益菲浅。”
周景明笑了笑，“看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咯！”又转过头对柳宁道：“走吧小柳。天气寒冷，大家赶紧上车，别堵在路口了。”又拉着柳大少让他去坐自己的车。
柳宁没有想到李娟还与周景明有这一层关系，他笑呵呵地道：“周书记，不如我们都坐李主任的车，也让您体验下基层单位艰苦朴素的作风？”
周景明笑着说好，李娟忙打开车的后座门，将一只手抵在车顶棚，免得让领导碰到头。
到了县委办大院，杨力勤早已接到下面人报告，亲自来到楼下迎接周景明一行，几位领导有说有笑地上楼，可是进入了三楼的常委会议室，周景明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冷冷道：“杨书记、柳书记，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县纪委的工作汇报，只研究具体事情。”
会议室里现有六人，江城市纪委常务书记周景明（暂时主持纪委工作），市纪委常委、监察局常务副局长李露，南陵县委书记杨力勤，县纪委书记柳宁，县纪委副书记兼监察局局长伍曹，委办副主任李娟也列席会议，主要负责会议记录工作。
见大家将情绪都带入到工作之中，周景明就道：“今天研究地事情很重要，希望大家能保守秘密。”他说这话时，与杨力勤对视一眼，杨力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在座的这些人都值得信任。
周景明朝李露也点点头，李露就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中抽出一叠厚厚的文件，道：“这是一份绝密文件，大家都看看吧！”
等杨力勤看完后，柳宁又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上个月原建委常务主任李默然涉及地贪污受贿问题，里面详细介绍了李默然在被市纪委双规后所交代地犯罪行为，然后递给了身边的伍曹过目。
李露道：“李默然交待的问题很严重，不仅涉及到市政府、建委等好几位中高级干部，还牵连到地方上一些县处级干部，这其中就包括你们南陵县的一些党政高级干部，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典型的窝案，涉及贪污受贿、买官卖官等，个别官员还存在一些严重的作风问题。”
柳宁听了，眼皮莫名一跳，心里苦笑一声，若是作风也算问题，恐怕自己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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